昨天还是风和日丽,今天就已经是阴云密布,**雨霏霏,岂非如人生般无常,难以预料。
这已经是肖不为安排在如意客栈居住的第三天了,也正是传说中的男人中的男人的狄小侯婚姻大喜的日子。狄府在贺县最豪华的酒楼天香居,包下了所有的席位。并且为了不妨碍前来天香居就餐的食客们的正常生活,狄府决定,当天前往天香居就餐没有婚礼请柬的食客,全部都是狄府的贵客,只要随便意思奉上个利是就可以了。多少钱物都没关系,只要是捧了狄府的场,狄府就感觉很荣幸了。
上午,沈梦飞与张灵韵去了城隍庙,古代的城市,基本上是单调单一的布局格式,寺观庙宇亭台会所,无外乎这些向所有公众开放的场合,宗教信仰基本上是自由的,儒道释基本上也和谐相处。当然了,明教是非法的,是魔教。依靠明教取得大明天下的朱家,一转身,就抛弃了明教。明教的老教会拜火教,同样非法。而明教跟拜火教,为了争夺名分权势利益,也势同水火,这便是真实的人间世相。
“城”原指挖土筑的高墙,“隍”原指没有水的护城壕。古人造城是为了保护城内百姓的安全,所以修了高大的城墙、城楼、城门以及壕城、护城河。他们认为与人们的生活、生产安全密切相关的事物,都有神在,于是城和隍被神化为城市的保护神。道教把它纳入自己的神系,称它是剪除凶恶、保国护邦之神,并管领阴间的亡魂。
下午,两人在雨中漫无目的地闲逛,只等着黄昏,前往天香居,见识狄小侯的婚礼。据说当今皇帝朱瞻基,亲笔写来了敕文,以示祝贺。原来这个天下人人羡慕的花花大少狄小侯,与当今皇帝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呢。知情的人都说,两人小时候就认识,是好朋友,但狄小侯显然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这件事。
据说狄小侯临断气之前,是跟唐诗成说过很长一段话的,他先说,“就算贵为世袭一等侯,其实,我也身不由己。”
唐诗成说,他不是很明白他的话。他其实很乖的,皇帝说青云会是邪恶,他就正心诚意地认为青云会是邪恶。身为贺县的一名小小的捕快,他很有责任心,当他侦知狄惊云是青云会高级会员,他着实兴奋了好一阵。
可是,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因为所有罪证,都被狄惊云毁灭了。他是一个只认死理的人,他从小听爹爹讲那些江湖名侠的豪情壮举,他也知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他决定要做自己本分的应该做的事,哪怕他面对的是世袭一等侯狄惊云。
可是,他不知道狄惊云跟皇帝是朋友。他不知道,这个貌似尊贵、公道的江山社稷,其实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更加忘记,那些江湖名侠,包括他的爹爹,信奉“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全都死了。那些高高在上,趾高气昂,如刘伯温先生所述巍峨显赫的那些人,活得幸福开心的那些人,都是无所作为无所必为的。
“请你告诉皇帝,我不喜欢我的生活,我不喜欢我的出生,和这个如同铁幕一般的大明朝。我鄙视他,我也鄙视我自己。青云会他们说的有道理,我信他们。”
“可是,我一个小小的捕快,怎么能够将你的话传给皇帝。”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将我的话向你的上司如实说了,一定会原封不动地传到皇帝那儿的。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你的命。你这个sb。”
“我不明白。”唐诗成握着手中滴血的离别钩,心里开始有点儿迷茫了,如同他爹爹一般,一辈子总是找不着北?
“他们?是青云会邪恶么?”
“正是,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有人天生高高在上?有人注定当牛做马猪狗不如?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狄小侯的眼睛里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如同青云会生命不休战斗不止的教义。他们信奉以杀止杀,以暴易暴。他们没有退路,勇往直前!
唐诗成承认,他说的有点道理,但谬误在哪里呢,他却又搞不清楚,“可是,可是,皇帝说他们是邪恶,他们就是邪恶。”
“哼,他爷爷可以起兵造他叔叔的反,凭什么,人家就不可以起兵造他的反。”
“……”
“谢谢你,你个sb。”
血往头上涌,他手中的离别钩握得更紧,他嘶声道,“你若是敢再骂我sb,我就把你脑袋割下来。”
狄惊云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咽气了,他死得很体面,甚至比叶孤心更体面。这世界就是这样的,总要有人,面对铁幕,面对血淋淋的世界,残忍的事实,和冷酷的秩序。不管这秩序,曾经有过多少豪言壮语的承诺,它自己为自己戴上怎样的温情脉脉的虚假的面具。
现在狄惊云还没有死,他的婚礼,如期在贺县最豪华的天香居酒楼举行。沈梦飞和张灵韵没有打伞,两人在细雨迷蒙的街头,跟众多行人一样,行行停停,在雨中奔走,迎着雨迎着风。
一个肥头大耳,身穿名贵服装的中年人,站在天香居前,笑脸对着每一个持婚礼请柬前来的客人,也笑脸对着每一个没有婚礼请柬想要进天香居吃饭的客人。没有婚礼请柬的客人们,都以能够参加狄小侯的婚礼为荣。更开心的是,他们非但省却了一顿丰盛晚餐的银两,而且还省却了吃喜酒的利是钱。因为利是是随意,哪怕你只奉上一文钱,狄府一视同仁,当你是贵客。
张灵韵穿的正是昨天沈梦飞为她买的那件青绿色的衣裙,在灰色迷蒙的雨雾里,更是楚楚动人。她惊奇地发现,天香居前站着那人,身穿的锦衣,和她身穿的衣裙,同是出自那家价格不菲的绸缎铺。
这个肥头大耳,身材也显得臃肿的中年人,正是狄侯府的总管,他正巧也姓狄。本就是狄家的人,能够担此重任和肥缺,没有超常的能力和一定的魅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狄总管笑吟吟道,“这儿是临贺侯府小侯爷的婚礼,尊贵的先生太太,您没有请柬也没关系,你同样是我们的客人,利是嘛,随你,意思意思便是。”
沈梦飞仔细打量着狄总管,他臃肿而不便的身材,象极了2005年的他。唉,原来这样的身材真的很难看耶。他慢条斯理道,“你是谁?”
“哦,小的姓狄,是狄府的总管。”
“哦,是狄总管么,您的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多谢多谢,您和夫人这边请。”
“慢着。”沈梦飞并没有就着他指引的方向往里走,而是站在那儿。狄总管的脸色有点难看了,果然不愧是总管,很快便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爷们敢情是来找茬的。居然有人敢找临贺侯的麻烦,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活得很不耐烦!
临贺侯正是狄惊云爹爹的封号,他爹爹死了之后,原封不动,世袭给了他。侯爵有很多等的,他的爵位是一等。
沈梦飞道,“我听人说,你家小侯爷,是出了名的专与人作对?”
“不错,我家小侯爷正是这样的。”
“哈哈,我今天,就要学学你家小侯爷,专门与你家小侯爷作对。他免费请我吃酒席是不是?我偏不吃他的,我偏要自个儿,找个位子,自己吃自己的,自个儿付账。”
“这位相公,我看着你怎么象是故意找茬?”
“没错,我就是故意找茬。难道,天下间出了名的专与人作对的狄小侯,却怕别人与他作对么?”
狄总管的血往脑门涌,他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白,只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常态,哈哈大笑,“哈哈,这位相公,我家小侯爷出了名的与人作对,你在他大婚之日与他作对,岂不是送了个大大的礼。好,好,很好,您请进,我会吩咐天香居老板,在二楼,靠近婚宴的地方,专门留出一桌,让你和夫人坐,点菜吃饭,我还会让他照单收您的钱,一文都不少。”
狄总管毕竟是狄总管,天下间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担当这个重要的职务和肥差。
沈梦飞哈哈大笑,在众人惊诧和不解的眼光里,拉起张灵韵的手,大大方方地走向二楼,天香居老板早就在天香居匾额下方平时是最好的位置,给沈梦飞和张灵韵备下了一桌特殊的酒席。
“咱吃自己的,别管他,什么世袭一等侯。”
“沈公子,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意图?”
“狄惊云是个很骄傲的人,寻常的人是跟他套不了近乎的。我很想认识他,只有用这个办法。也许至多明天后天,他就会派人来请我与他会晤。”
“咦,好像肖大人没有来耶。”张灵韵有些奇怪,因为,在婚礼前方主席就坐的,听婚礼主持人介绍,前来捧场的,有广西布政使司衙门的高官,有桂林府的高官,也有平乐府的高官,唯独不见本县父母官肖不为大人。
“不奇怪,他要是来,倒是奇怪了。这个肖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廉的,连锦衣卫和东厂都不会打他主意的,他肯定是收到了请柬,也一定送了礼来。你猜他的礼物会是什么?”
“是什么呢?”
“我想,有可能是一方铜夜壶,也有可能是一块搓衣板。”
“不会吧?”
沈梦飞伸手示意,一个跑堂的很快就过来了,“我可不可以问,本县肖大人送的礼物,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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