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佩南笑着说:“承让了。”
齐云飞见两人惺惺相惜,恼羞成怒,他在沈梦飞背后狠狠地刺出一剑,刺到了他的背上。楚佩南脸色一变,失声说:“齐世兄,你何必做此不仁不义之事?”
沈梦飞回身,对齐云飞说:“我打了你几个耳光,你刺我一剑,我们谁也不欠谁了。”他踉踉跄跄走到凌欢身旁,拉起凌欢,向山下走去。
郑惊鸿追了过去,说:“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沈梦飞抬眼望向她,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她,她身穿一件鹅黄色的裙装,眼睛神采飞扬。他说:“谢谢你,我没事。”
郑惊鸿说:“让我替你包扎伤口吧。”
沈梦飞笑笑说:“这位小朋友也受了伤,我怎么可以让你为我包扎伤口?要包扎也应该先替他包扎。”
郑惊鸿说:“他受的伤没有你的重。”她已经扶着沈梦飞坐下,用一块丝巾替他包扎背上的伤口。
伤口包扎好后,两人双目相对,她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沈梦飞默默注视着她光洁的额头,心想,难道她就是我这一生,梦寐以求,想要相遇、相知、相**、相守一生的人么?回到家只不过是短短几天,他就遇见了自己一生当中,最艰难的一战,虽然比小李探花运气要好一些,至少他遇见的这三个人中,除了恶少齐云飞善恶不分之外,楚佩南可是宅心仁厚,郑惊鸿兰心蕙质心地善良。与小李探花当年的情形比起来,并不算凶险,至少他还能全身而退,但是这也是目前的状况,在他们的身后,可是广西二杰,可是岭南武林已经默认了的武林盟主擎天剑派。
“我叫沈梦飞,你呢?”
“我叫郑惊鸿,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就住在山下的冲口村。这孩子也是村子里的,我见过他。谢谢你,不必烦劳你相送,我们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郑惊鸿眼睁睁地看着他,微笑着转身,拉着那个孩子的手,步履坚定地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她在他身后喊道“哎,我住庆远城,你若想见我,就到知府家里找我。”
“翩若惊鸿照影来”,沈梦飞默默地念着陆放翁的诗句,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难道,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将要改变他的一生了。
“大哥哥,你疼吗?”
“这点疼算什么?”
“我会一辈子记得你,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我?”
“你不必一辈子记得我我对你的帮助,只要你记得,这世上总是有着许多无助的人,需要你去帮助,只要你帮助了他们,就足够了。”
“你的武功好厉害,你教我武功吧。”
“好的武功是靠自己练的,而不是靠别人教的。”
“我常常听村里的铁匠大叔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只要能够吃苦耐劳,就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凌欢,今年八岁了。”
“进学堂念书了吗?”
“家里没钱交学费。”
“其实念书也不一定要进学堂,就象练武功也不一定要向别人求教。我的武功就是自己学来的。”沈梦飞的思绪回到了未来,在他的孩童时代,当他的那些玩伴,周强、风扬、白云琛、陈志超,王瞎掰们,上房掏鸟窝,下河摸鱼的时候,他躲在他们家的书房里,如饥似渴地看书。
“沈大哥,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住在肖老财家的院子里,你是他家亲戚么?”
“我的家就那里面。我不是肖老财的亲戚,我是暂时租住他们家的房屋。”他伸手指了指清风峡,“我从遥远的安南回来。”
“你的家,里面正在修建的高楼,就是你的家么?你从安南回来?安南在哪里呀?到底有多远呢?”
“很远很远,世界很大,大得你永远想象不出它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说,除了中土,在中土以外,还有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很大,大到难以想象的样子?”
沈梦飞到村中的药店,买了一些金疮药,他让店家分作两份包装了,将一份交给凌欢,吩咐他赶紧回家,免得父母担心。
和凌欢在村中分了手,沈梦飞独自回到住处,将金疮药覆了伤口,并从新用纱布包扎好。他自己动手做饭,一边生火,一边想着郑惊鸿的样子。郑惊鸿的红色丝巾,染着他鲜血的丝巾,就摆放在他身后的桌子上。
他想起一首诗,很糙的诗,“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我一个人睡觉,我一个人,在床上,想念我的**人,我**人的摸样。”写这首诗的人实在是太油菜了,他怎么就写不出这样的诗?
翩若惊鸿照影来,这是陆放翁的诗。我好像答应过,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这是席慕容的诗。那他可曾写过诗?只要和你相遇?只要和你相**一次?是他自己写的诗么?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渴望?
柴禾在火膛里噼噼啪啪的烧得正旺,小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坐在燃烧着的火灶前,一边看着锅里煮着的饭,一边想心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长大后,美好烟消云散。
吃过晚饭,夜幕降临,寂静的山村,一灯如豆。坐在摆放着残羹剩饭的餐桌前,他开始想张灵韵,想程好儿,想林丽芳,想郑惊鸿,只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他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邂逅。正痴呆之间,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是凌欢,和他的将近六十多岁的爷爷凌思退。凌欢洗过了澡,身上的伤已经覆了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他精神很好,手里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薯。凌思退说,“非常感谢沈公子相救之恩,无以为报,特地拿些吃的来给沈公子,山野之食粗鄙不堪,沈公子请莫嫌弃。”
沈梦飞一边让座,一边客气道:“凌爷爷您请坐,如此甚好,我怎么会嫌弃呢?”
其实他从小吃腻了红薯芋头,长大后他就再没有吃过红薯芋头。可是,在这样一位年过花甲的贫苦的老头面前,他如何能表露出自己对红薯的厌恶之情?他甚至已经动手,拿起一个,剥去了皮,开始津津有味的吃。其实也很好吃,甜甜的味道,真正甜甜的味道。只要你用心去体味,总能感觉出的味道。
凌欢坐于爷爷旁边,双手支着下巴,很专心地看着沈梦飞。凌思退叹了口气道,“凌欢这孩子还小不懂事,顽皮惯了。一个恶作剧,不但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沈公子你受伤。”
沈梦飞说:“爷爷,你也别过意不去,他恶作剧固然不对。但还是个孩子,那个青年如此狠毒,痛下杀手,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凌思退道,“我听凌欢说,打他伤你的人,是擎天剑派的。沈公子,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可以打败擎天剑派的人!”
沈梦飞说惭愧道:“鄙人技艺浅薄,侥幸与之打成平手。”
凌思退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沈梦飞说:“我日前回到家乡,听说在庆远府地面乃至于全广西广东,名声劲旺的是一个叫做擎天剑派的门派,他们的武功绝学是擎天一剑,来源于桂林府的溶岩洞**奇观。我更听说,擎天剑派的二当家齐浩鸣,是庆远府的龙头老大。我从那些人的出招和谈话,可以猜测出,他们是擎天剑派齐浩鸣和楚浩颙两家的公子,具体什么身份,我没有问。对了,随行的女子,说她是知府家的人,她叫做郑惊鸿。”
凌思退道,“如此说来,她莫非是知府郑海凌的千金?我听人说,知府大人家,没有儿子,就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这郑惊鸿郑姑娘,想必就是郑大人的千金小姐。”
沈梦飞点点头,说,“原来这样,原来她是知府大人的女儿。看她的样子,是千金小姐,绝不可能是丫环的身份。”
凌思退说:“齐浩鸣虽然号称广西二杰之一,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大英雄大豪杰。郑海凌更是朝廷高调表彰的清官,政绩连续三年全天下第一。但是我却知道,他俩都是大奸大恶的恶人。”
沈梦飞吃了一惊,说:“这从何说起?”
凌思退说:“十八年前的一天,我上山采药,在草丛中发现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他有四十岁光景,身上伤痕累累。我替他覆药、包扎伤口,他说没有用了,他之所以支持到现在还没断气完全是为了有话要告诉世人。他说,他是庆远城里一家茶馆的掌柜,由于他为人厚道老实,又善于经营打理,茶馆的生意很好。擎天剑派的二弟子齐浩鸣觊觎他的生意,意欲买下他的茶楼,他没有同意。齐浩鸣便勾结当时的庆远县知县、他的连襟郑海凌,诬告他是城外盗匪的同伙,把他强行抓进了牢房,霸占了他的茶楼,奸污杀害了他的妻子,还将他未成年的女儿卖到了他乡。当他被从牢房里放出来时,才知道了一切,他去找齐浩鸣拼命,反而又遭到一阵毒打。他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迷迷糊糊、跌跌撞撞来到了清风峡。”
沈梦飞直听得义愤填膺,他捏紧了手中的拳头。
“我听完了他的话,他便含恨死去。临死前他交给我一块玉佩,他说这玉佩本来是一对的,另一块在她女儿的身上,他让我留意寻找她的女儿,替他照顾她。我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没能力为他报这血海深仇,甚至连他女儿的下落也没打听到。”凌思退取出一块玉佩,那是一块质地很好的和阗玉,玉的上面镂刻着花纹,花纹的中间是“吉祥如意”四个大字,在“吉祥如意”的中央还有一个“高”字。他说,“这块玉佩上刻着的是‘吉祥如意’四个大字,而他女儿那块玉佩上刻着的是‘花开富贵’四个大字,中央同样有个‘高’字。他告诉我,他女儿叫高玉兰。”
沈梦飞接过那块玉佩,仔细地端详着。这上面寄托着一个普通的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是厄运却偏偏降临这人的身上,妻离子散,含冤而死。
“这都是天意,要让沈公子去完成我未竟的承诺。”凌思退老泪纵横,他摇头叹息道,“这块玉佩,就请沈公子代为保管,他日若是有机会,也好替我寻找这个叫做高玉兰的女娃,她现在若是还活着,也该是个孩子的母亲了吧。唉。”
沈梦飞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玉佩,暖暖的质感,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不菲,至少也值个万儿八千两,这块玉佩,居然与高老大有关,令人心酸的高老大,令人说起她就会肃然起敬的带着四个孤儿打天下的弱女子的高老大!什么时候,他才有机会去南京呢?昨天他才对汤圣泽信誓旦旦的说,他哪也不去,他这辈子,就想终老于清风峡,过闲适、逍遥的一生。
本待不答应老人家的委托,可是当他看到他浑浊的泪水里满怀着的殷殷期待,他怎么忍心拒绝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请求?他只好勉为其难了,不得已地点点头,“好的,若是有机会,定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托付。”
凌思退又说,“沈公子武功了得,还望点拔凌欢一二,也好使他能够自个照顾自个,不至于逆来顺受,遭人欺凌。”
沈梦飞沉吟道,“我看这孩子,根骨奇佳,勤学好问,将来不可限量。我比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至于能不能有所作为,那就真的是看他自个的造化了。”
“老汉我就替他的爹娘,向沈公子道一声谢了。”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欲向沈梦飞鞠躬,沈梦飞连忙起身,伸手托住了他双手胳膊,惶恐说道,“这使不得,您老人家不必如此多礼。”
那天夜里,沈梦飞对凌欢讲,本朝太宗皇帝和建文帝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讲“九州王”,中州大侠沈亦嗔,如何在江湖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凌欢惊异于朱棣和朱允文的骨肉相残,他反感沈亦嗔的杀人如麻。
沈梦飞说:“为什么叔叔和侄子要打仗?他们不可以和平相处吗?因为皇帝的宝座只有一个,可是想坐宝座的人却不止一个。为了权势、金钱、美色,什么事是人做不出来的?这就是人性的悲哀。”
沈梦飞又说:“沈亦嗔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大家还把他当作英雄,冠以大侠的名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谁没杀过人?皇上要坐稳江山,就得杀掉那些反对他的人。沈亦嗔想要保持他的好日子,就得清除那些不守江湖规矩的人。”
沈梦飞接着说:“规矩是由皇帝和沈亦嗔们制定的,甚至他们觉得,规矩由他们来定,那是天经地义的。人和人生存的道理,就如浩瀚的天空,是永远也看不到边、看不到尽头的。”
《只影相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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