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鸣的眉宇之间有深深的隐忧,他感觉到自己老了。齐云飞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嘶声道,“爹爹,你还是不要去了”他似乎也感觉到父亲的苍老,不再象以往般的意气风发。
岭南是擎天剑派的,庆远是齐家的。一直以来,他们是这样想的,人们也是这样想的。如同眼里容不得沙子,擎天剑派容不得任何的威胁。齐家在庆远的权威,也丝毫不能动摇。所以他做出一个决定,在他一生当中,他曾经做出过无数次决定。
前面有棵树,枝蔓茂密,甚至枝叶已经垂下来,要打着过往行人的头勒。大多数人们会选择,低着头,避开这些恣肆疯长的枝叶,从这颗树下走过。只有齐浩鸣不,要么他远远绕开这颗树;要么,他亲手将这棵树砍倒,连根拔起。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折衷这个概念。
是郑海凌到宜山县任职,助长了他这种膨胀的、邪恶的、永远也满足不了的邪念和私欲。郑海凌是三朝元老夏元吉的得意门生,这使得齐浩鸣更是顺风顺水,擎天剑派主宰岭南武林,至少有一半是得力于夏元吉这帮人的默许和大力支持。
“其实他也没拿我怎么样,也没说过要对我们不利呀。”齐云飞的舌头有些打结,这么多年以来,父亲是他心头唯一能够依赖的靠山。大哥不是,大哥沉默,阴郁,甚至对他的一言一行历来都是鄙视多过赞赏的。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继承父亲庞大产业的资格,自然是先数到大哥,然后到二哥,最后才轮到他。再说了,人们都说二哥齐天笑,都比他能干。如果这个家大哥做主了,多半会把他流放到穷乡僻壤去做个毫不起眼的闲职,把他当一个废物般对待,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呀。
“儿子,你不明白。”
“是,孩儿不明白。”
“吃惯了白米饭,尝尽了大鱼大肉,让你吃窝窝头啃咸菜你能咽得下去么?”
“不能,绝对不能。”
“那就对了,过惯了呼风唤雨的好日子,那种为所欲为的舒畅和爽,你能容忍得了别人对你的威胁么?”
“不能。”
“这是天意,老天看我们好日子过得久了,就让沈梦飞这个人,这个没有过去没有简历的人,凭空出世,他就是来威胁我们的。他来,就是想夺走本来属于我们的一切的,你说爹爹我能不动于衷么?”
“。。”
“可是,爹爹我没有把握。”齐浩鸣的心变得更加苍老和脆弱了,“这么些年,曾经面对过多少强敌,我都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毫无把握。”
“那。。那,请掌门师伯出手,又或者,叫大哥回来,他不是就在平乐附近执行绝密任务吗?”
“放狗屁!我要是这样做了,我这张老脸往那搁?”
那一个春日的午后,有淡淡的斜阳,屋子里还是显得很阴冷,但沈梦飞睡得很好,他还做了个激情的春梦。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在和自己心仪的女子相处之后,都会带有中说不出的莫名的兴奋,也许梦中那个,被他撕扯的,那个裸露在他脑海里的,并不是跟他相处的女子,那又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幻象。幻由心生,**从意动。
夕阳无力对抗这料峭的春寒,渐渐西沉,他走在落叶满地的村庄的道路。安详宁静,一辈子能够这样,这样跟心仪的女人,一起,消磨,漫长的时光,便是最幸福的事?
如果人生是这样,岂不是没有了故事?岂不是无语又无语。村庄里炊烟四起,有晚归的牛群的叫声,蹒跚独行的老者,奔跑雀跃的垂髫小儿,布巾包头的妇人,悠然自得的懒汉,沈梦飞悄然地走上那条由他出钱修建的已经竣工了的通往清风峡的官道。
东汉训诂书《释名》有云,“道,蹈也,路,露也,人所践蹈而露见也”,这是华夏人最初的道路。到了后来,黄帝轩辕氏“横木为轩,直木为辕”,车马的产生,陆路交通出现了新的局面。商朝已经懂得夯土筑路,并利用石灰稳定土壤。道路路面用碎陶片和砾石铺筑,并开始出现大型的木桥。周朝的道路坚实平坦如磨石,线形如箭一样直。
到了大明,道路的修建有了完备成熟的经验和技术,一般的土质路,都经过夯实压平,甚至铺以碎石、砂土,如同现代的乡村路。主要的官道,通达各省的交通要道,都由土质路改为了石块路。这个石块路,没有比较详细的资料,应该是由完整的大块的石块,或者石条,整齐有致地铺于路面之上。这又有别于小村镇或者村庄内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的石材,是就地取材,甚至不需要经过打磨开凿,比较随意,有可能凹凸起伏,车马行走起来,就没有官道那么方便顺畅了。
夜色渐渐浓了,有三三两两收工的工人,往相反的冲口村方向走,他们都很尊敬地跟他打招呼,他看到薄雾笼罩下的他的尚在建的房屋的模糊的轮廓。
这世上有人喜欢阳光,有人喜欢雨,有人喜欢雪,当然就会有人喜欢雾。那种云里雾里模模糊糊的感觉,看不清楚,想不明白,一切都是未知数,前面有什么,身后有什么,伸手不见五指呢?又是什么感觉?
想看清楚雾里的一切,你只有亲自去走一趟,没有第二种选择,或者可能。人们的传说,人们也只是在传说,传说叶孤心、传说西门俊玮,传说王睿宣。
谁会相信,王睿宣会是那个没用的小厮阿布?谁会相信传说中的剑神,藏身世界上公认的最腌臜、最藏污纳垢的妓院?
路的尽头,是清澈透碧的水塘,那个盛满了他在未来所有记忆的水塘。他害怕水,他只能远远的看着水,欣赏水,远观而不敢近渎,这是谁说的?**莲说,周敦颐,已经存在了的吧?他的记忆一出错,脑袋就开始疼。
小时候父亲害怕他被淹死,坚决不许他下河游戏。只要一沾水,父亲就打他,所以他至今不会游泳。在所有英雄的传说中,他只能够**自己的英勇。英勇,至少包括能在水里畅游,在危险中,能够坠入高山深谷,掉进深渊,能够保证自己象一条自由的鱼。
2005年的警匪片,间谍片,枪战片,动作片,都是这样要求他的主人公的。想成为大明朝的绝世高手,跟陆临渊平起平坐,不把皇帝朱瞻基放眼里,那还真的不容易。
一直以来,父亲不单把他当一个孩子。甚至,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孩子就是他的私有财产,他将来的依靠。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总是在年轻的时候,就对他们的孩子有所依靠,或者说是精神上的依赖。华夏人尤甚。
孩子不单是他们的私有财产,是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生老病死,都得依赖孩子。他们实际上,把孩子当做他们能够获得的唯一劳力、劳役、或者是奴隶。他们一辈子,就是在这样强大的意识里,耗尽他们的一生。并且,强势的将这种意识,象电脑存盘一样,复制在他们的孩子辈,孙子辈的脑海里。妄想世世代代,星火相传。
他不喜欢他们,他不喜欢2005年前后的一切,包括他的父母。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他们,去大明朝旅行,冒险。
象闯进一片白茫茫的雾,他可以为自己负责了。他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该为谁负责,他只为他的自由负责。
所以,他不怀念他的父母,也不怀念他在2005年前后的所有的印迹。他感觉受到了伤害。他心里只有恨,象那个练成了绝世飞刀的李祚庥,但他不表露出来,喜怒不形于色。
难怪后来,有一次郑海凌跟皇帝讲起,这世上有三个人是最可怕的,第一个,青云会的龙头老大,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第二个,是财富帮的帮主上官问鼎。第三个,是沈梦飞。因为上官问鼎,跟沈梦飞,和他是同样的人,都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
首辅大人龙嘉辉就不是,三朝阁老夏元吉也不是。他俩在高位上呆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已经渐渐有了傲慢和傲气。该生气的时候,当然得生气。而且要气得暴跳如雷,甚至,暴怒。因为,象他们这样的人,岂非已经不再需要忍了?是该到人们忍他们的时候了。
肩背上伤口的痛,记忆混乱引发的脑袋的痛,使他跌坐于草丛中。夜色和雾,已经完全笼罩住了水面,和他。他盘腿,手掐子午,感觉自己又置身于时空母舰的体能强化器内,身外的雾气,就是体能强化器的透明的外壳,他渐渐入定,气沉丹田,运行于任督奇经八脉。
农历三月十五夜。夜凉如水,皓月当空。黄昏时的雾,已经完全散尽,月亮给人们他最美好最光明的一面。
万籁俱静,远处传来更鼓的声音。如此良辰美景,沈梦飞独坐于客厅的软榻之上,入定。客厅的大门敞开着,月光洒满了一地的寂寥。
突然人影闪动,一人如似从天而降,轻飘飘的落于庭院当中,未发出丝毫的声响。沈梦飞却邃然惊觉,缓缓睁开双眼,那人已到门口,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