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积水潭里的种种变化——那实在是太太太恶心了。随着那长发男子的站起,无数个半腐烂的头颅浮出了水面。那些头颅就像某种虫子的卵,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水面。我有密集恐惧症,小时候在杭州连西湖里的莲蓬头都看不得,所以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当场弯下腰去吐。
那些头颅浮出水面后,就像一朵朵睡莲一般,安静地飘着,似乎并不具备攻击性。戴军林和他手下显然也是措不及防,站在那里苦苦思索着对策。这个时候转身逃命是很愚蠢的决定,因为矿洞里的东西并不是活物,他们缺乏判断力,只攻击活动的物体。所以这个时候转身逃跑,正好把后背的破绽露给这些浮肿的玉把手,被拖进水里直接咬死,甚至被他们同化,也变成一只玉把手。
我强压住反胃感,面如土色地对黎夏说:“不行我挡不住了,这玩意儿比玉奴要恶心多了。我们、我们要不趁乱逃走?”黎夏刚想反驳我,我就自己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转身这些玉把手就会起尸。可是你想想,只要我们跑得快点,把小日本甩在后面,玉把手要咬也是咬他们。”
我自己觉得这话说得很在理,可是黎夏却摇头说:“你跑得再快也没用,你太小看这些玉把手了。你知道玉把手都是些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我说,“玉奴的男人?”
“玉奴的男人不是你吗?”黎夏骂道,“我告诉你,玉把手一旦起尸,速度那叫一个电光火石……”他话音未落,我就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不禁茫然感叹道:“啊,还真他妈电光火石啊……”
过了两三秒钟我才反应过来,一种怒意登时窜上心头——不对!这不是玉把手,这他娘的是白泽!
等我反应过来,白泽的青铜锈剑已经劈到戴军林的胸口了。只听一声闷响,娘咧,白泽还真下得去手,要不是他那柄锈剑还没出鞘,我估计戴军林胸口早就血流如注了。戴军林猝不及防,“蹬蹬蹬”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也立刻从背后抽出剑来,摆了个起手式,又挽了个剑花。
在看到他挽剑花的刹那,我就意识到,姓戴的输定了——你他娘的怎么能跟白泽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呢?!白泽用剑的路数跟他的人一样简单粗暴直接,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我相信他还是手下留情的,不然在你挽剑花的那会儿功夫,他都足够把你枪毙三分钟了。
但是白泽选择在这个空档做了另一件事情,他从后背抽出另一把剑,把它扔给了黎夏:“你的剑!”我定睛一看,是黎夏的青铜钝剑,这小子什么时候已经帮他从阿提家取出来了。我登时激动地眼泪花都要出来了,特想接一句:“是你的剑!”
然后,白泽就跟戴军林打了起来。黎夏接住剑的刹那,我们周围的日本人都看向我们。我们跟日本人呆滞对视了大约有十秒,终于回过神来要开始火拼了。他娘的这一刻我等好久了,小日本一股脑地朝我扑过来,我断喝一声,正摩拳擦掌准备过来一个挖掉一对招子,却发现他们纷纷经过我身旁,朝黎夏扑去了。
!!!我愣在那里,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憋屈感。
这个时候我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谁啊!”我瞪眼转过脸来,却发现砸过来的东西是白泽的鹿角匕首,我捡起匕首,看到那边白泽格挡开戴军林的花剑,朝黎夏使了个眼色。黎夏立马钝剑一扫,把围在他身边的敌人都逼开,大声:“曲北快跑!”
啊?我当时反应能力还没练出来,听到这话脑子一片空白。黎夏“啧”了一声,过来揪住我的衣领就把我往矿洞外拉。然后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像是有什么人落水了。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心想谁这么缺德,就勉强回头去看。刚一转头,就看到白泽又把一个人踹下了水。
这两个人一落水,那可不得了,水潭里的玉把手全都渐渐起来了,完全是生化危机的节奏。我又暗骂了两句太缺德了太缺德了,就被黎夏硬生生地掰转脑袋。
这之后,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隐约听到背后有野兽般的嘶吼和惨叫,最后一切都复归寂静。我们气喘吁吁跌跌撞撞,越来越接近矿洞洞口。终于一袭风雪扑面,突然的寒意和大亮的天光,让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刚刚逃离了一场浩劫。
矿洞外风雪丝毫没有减势,地上的雪积得更加厚,几乎一踩一个坑。白泽的那辆哈雷机车就停在洞口,皮座上已经有了薄薄的雪屑。不知为什么,白泽在他的机车后面栓了一根人手腕粗的尼龙绳,后面还绑着一个黄色的气垫。黎夏看了以后,一下就明白了,拍拍白泽的肩膀说:“小白同志,你果然没有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我还是不懂,好好的哈雷挺霸气的,干嘛在后面拴一个气垫?白泽突然说:“我们的时间不多,快上去!”我看到黎夏坐上气垫,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我俩的VIP专座。
气垫上并没有多余的防护措施,只有两个绳环。白泽坐上机车,在前面吩咐一声“抓紧了”。我就听到几声马达发动的声音,和自己的惨叫。我预感到白泽开车的方式会很简单直接,但没想到会有那么简单直接。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机车后面还拖了两个人,在玉岔口里一路往下,打个弯都不知道减速,我们差点被他甩出去。高山无人区的雪地阻力本身就很小,他又开得飞快,有几次遇上阶梯一样的不连续地形,哈雷直接就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标准的抛物线,然后铿锵落地,我跟黎夏都叫得像杀猪一样。
坐在气垫上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着“糟了吾命休矣”,闭着眼睛紧抓绳环,并且把白家的祖宗问候了个遍(是大声问候不是心里问候),根本无暇顾及白泽的感受。等到白泽停下机车,我才发现,他冷着一张脸,用戴着露指黑手套的右手去揉耳朵。看来我们对他造成的声音震慑,不比他对我们造成的速度震慑弱。
我他娘的从气垫上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黎夏也半斤八两。我喘着粗气说:“小白同志,组织对你那么信任,你居然这么坑组织,组织简直对你失望透顶。”黎夏颤声问:“他怎么坑你了?”我说:“他把我们放在一个气垫上一路狂飙,让我欲生不能求死无门,这还不叫坑爹?”黎夏鄙夷道:“**有点文化行不行?这气垫名堂可大着呢!这东西学名叫‘香蕉车’,专门在雪地上行进的。许多居住在北极圈以内的少数民族,比如**斯基摩人,都会拿香蕉车来载人运货。”
我一下子真的显得很没文化,只好干笑两声说:“哦,这样啊。”
黎夏不再理我,他径自走到白泽面前:“小白,多谢你。”我虽然觉得很憋屈,但人家毕竟救了我一命,只好也忍气吞声走到他面前,别扭地说:“小白,谢谢你啊。”
白泽就好像没听到我们的话一样,神情语气没有一丝变化,眼睛还是幽深得像一汪湖泊。他抬起头来,望向远处连绵的昆仑雪山:“你们看看,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我抬头一看,嗬,这才发现我们已经从玉岔口的高海拔山区下来了,极目望去,风雪满山,水晶匝地,景致瑰丽无伦。看到这样的美景,我连眼睛都挪不开了,黎夏却不以为意,问白泽道:“小白,你干嘛带我们来这儿?”
白泽的目光从雪山深处移到了黎夏的眼睛里,他淡淡道:“这里才是古矿洞真正的入口。”哪里有矿洞啊?我立马四处张望。就在我到处找矿洞的时候,黎夏和白泽沉默着对视了十几秒,最后黎夏哑着嗓子对我说:“曲北,你会看岩找矿,你去周围找找,有没有矿洞的入口。”我嘴巴上答应着:“欸。”跑到边上积雪的岩层边上,装模作样地开始看矿。其实我哪有那么傻,我知道他们故意想支开我,然后说一些不能叫我听到的秘密。
我哪里是省油的灯,就在他们低声交谈时,我努力伸长耳朵去听。奈何他们说话声音实在太轻,我就听到白泽说了句什么“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还有什么“我奉劝你不要走他的老路……”,我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结果他们只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各自站开了。黎夏支着一条腿坐在山石上,眼神阴郁地望着山下抽烟。也不知白泽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我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就想着先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白泽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也在眺望远方,他背上的长剑跟他修长的身影一衬,显得极为萧索。我想过去跟他搭话,结果靠近他没几步,他就冷冷看我一眼,满眼写着一个“滚”字。我怕他打我,就立刻以圆润的姿势滚出了他的视线。
这么一来我就很郁闷,也一个人点了一支烟,在陡峭的岩壁前抽了起来。我边抽烟边检查岩壁,我单手刨开覆盖在岩层表面的雪。刨了半天,岩层终于裸露出来,这些岩层和上面的岩层一样,矿化得很厉害。我抽出鹿角匕首,在岩层表面敲击几下,听那声音觉得说不出的奇怪。我正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哪里奇怪,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击了几下掌。
我一回头,只见黎夏已经从山石上站了起来,他随手掸掉冲锋衣上的积雪,神情和刚才迥异,他冲我笑道:“别发呆了,该干活了。”
这时白泽闻声从一旁走过来,手插裤兜站到黎夏面前,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黎夏一脸自信的微笑,“这玉矿我非下不可,你如果要阻止就请拔剑吧。要么就把我和曲北弄死,要么就让我们下玉矿去。”
卧槽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我怎么感觉气氛不对?什么叫“要么把我和曲北弄死”?黎夏少爷,拜托现在是社会主义法治社会,故意杀人是触犯刑法的。要死你自己死吧,干嘛非扯上我?我开始紧张起来,因为我看到了白泽的眼神数度变换,我分辨不清那究竟是杀意,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我靠,那一刻,说真的,我动了拔腿就跑的念头——这小白可不是小白兔,看着可不温柔善良。
可最后白泽只是转过身,留下一句:“这里积雪太厚,我们先清理积雪吧。”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就消弭了不少,我暗吁一口气。
白泽从机车的后座上拿出三个简易勘探铲,熟练地组装好,递给我们。话说我先前看戴军林的手下铲雪,觉得十分容易。可真到自己动手干的时候,才发觉有多艰难。这才动手铲了五分钟,高原反应就上来了,只觉得胸闷如堵,呼吸不畅,而那厚厚的雪层仍旧不见底。(刚才情绪激动,高原反应倒不怎么严重,现在放松下来就不一样了。)我手底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突然两眼一黑,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黑暗之中,我感觉有人撑住了我下坠的身体,然后我听到白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坐在一边别动。”
我被搀扶到一边坐下,缓了约有五分钟,眼前才渐渐清晰起来。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