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 不到七点。
周/庭筠眯着眼从卧室出来,今天是周末,他给自己放了个假,准备带温千禾赴家宴。
他一醒来就没见枕边人, 趿拉着拖鞋, 顶着一头蓬松的翘发冲出来,“千禾, ”
眼扫四方, 下到一楼, 又跑到客厅,左右张望。
“千禾!”
“怎么了?”沙发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早饭, 我已经做好啦, 就是面包热在机子里的,牛奶也是, 你自己拿出来,”
说完,又低下头。
“你在干什么?”周/庭筠好奇地凑过去, 发现温千禾手拿针线在缝补沙发, 旁边蹲坐着小东西和他的小娇妻。
“昨天, 小东西可能又在这磨爪子, 沙发破了口子,我缝一下,”
周/庭筠闻言,瞪着罪魁祸首,二哈根本不敢对视,始终低着头, 无处安放的两只爪子动了动。
“你不要怪他,哪只哈士奇不拆家,但我们家这只已经相当收敛了。估计是前两天妓孩子送走了,不开心。”
这也是温千禾最近才发现,只要周/庭筠在,哪怕只有他的气息残留,小东西都不敢放肆,异常乖巧。难怪小时候跟个抑郁狗一样,然而一搬家就放飞自我了。
前天他将小东西的幼崽送走了,家里养两只就够了,而且他答应老王送一只给他儿子。
老王早些年丧妻,妻子是因为没有钱治病去世的,现在他人进去了,儿子只能跟着住大姑家,温千禾将狗送过去的时候,老王的儿子高兴得跳起来,父亲进监狱的事丝毫没有影响。
“那也不需要你缝啊,快起来,地上凉,”周/庭筠蹲下,“ 我们家能给他造,养他还怕拆家嘛、”
温千禾正专心致志地一针一线缝补,到了收线最后一步,“小东西,咬断。”
小东西伸脑袋过来,一口咬断线头。
“真乖,”温千禾摸摸狗头。
“你摸它,为什么不摸我?”周/庭筠不服地看着这条狗。
“它刚刚帮我做事呢,你做什么了?”温千禾将针线收好,撇过头,伸手压压周/庭筠翘飞起的头发,“你脸没洗,牙也没刷,衣衫不整,还想我摸你,做梦。”
“那还不是醒来没见到你嘛,你以后醒了直接叫醒我,好不好,”
“难得休息,为什么要扰醒你,再说睡得跟个死人一样,”怎么也压不好这跟主人一样桀骜不驯的头发,温千禾有点恼了。
“直接打醒我,”他握住温千禾的手,“反正我不想醒来看不见你,比做噩梦还恐怖,”
温千禾哽了一下,有点心虚,下意识地闪躲对方的眼神,起身含糊道,“明白了,走,我们一起吃早饭,”
“你也没吃?”周/庭筠跟在后面。
“等你一起呀,”温千禾回之一个灿烂的笑容。
待周/庭筠走到桌旁,意识到自己何种状态,立马掉头回楼上了。
温千禾不过是取个面包的功夫,转头人已经不在了。
就说这人是有洁癖的,刚刚是怎么忍住下来跟自己说话的。
具体说来今日是贺老的寿辰,想起以前那不欢而散的场面,不寒而栗。
温千禾和周/庭筠在一起这么久,其实还未同他家里的人碰过面,也不知周/庭筠怎么给两家人说的,就同意他对象是个男人。
不可思议。
所以他现在可谓是非常紧张,穿半天鞋都没穿好,人也有点恍然。
“怎么,脚抽筋了?”周/庭筠蹲下身,握住他的脚,就往鞋里塞。
“你,我自己来,”温千禾被他举动吓一跳。
“你刚刚不是自己来的吗,”
“周/庭筠,要不,我就不去吧,”他开始打退堂鼓,“姥爷生辰,应该开开心心的,我去反倒让煞风景。”
他可没忘记当初自己在贺老面前是如何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不会再和周/庭筠纠缠在一起,场景历历在目,脸打得啪啪作响。
让他如何面对贺老。
“不行,再说是我姥爷主动要求见你的,”
“他主动?”那更不敢去了,绝对是找他算账的。
“嗯,所以快点穿好,出发,”
“亲爱的,说我病了,实话实讲,我有点怕你们家的人,我有社恐,还不会说话,”
周/庭筠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环住他的肩就往外走,“你不会说话,那这世上全是哑巴。”
“上个月就叶龙那案子,在庭上你可是滔滔不绝一个人讲了足足半小时,声情并茂,有理有据,我看那法官的眼神都直了。就这小小的生辰宴,还寄阏獯舐墒δ炎×瞬怀伞!
“那是有感而发,也是我擅长的领域,我不太擅长参加宴会,”温千禾刹住,顺带连着的周/庭筠,“所以,我回去吧,我不想见你们家的人。”
周/庭筠脸色一垮,堵住回去的路,“什么你们的家人,我的家人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在你心里是不是从来没有嘉业背赡愕那兹耍我不重要对不对,”
温千禾脑门三条黑线,嘴角抽抽,“你,演技退步了,”
“千禾~丑媳妇迟早得见公婆的,我都见你的家人了,怎么也该你了。”
“你那是见我父母吗,明明是我父母见你。”一声不响地就将他爸妈接走,害他担心个半死,还以为有人绑架。
“结果都一样,过程就忽略不计,走走走,有什么好怕的,我姥爷还能吃了你不成,他要是敢对你甩一个脸色,我就扔下公司走人。”
温千禾佩服周/庭筠心是真大,从不考虑为什么自己姓周,继承的却是贺家的产业,当然周家的产业今后必定也会是他的,周家就他这么一个独生子,贺知懿身体不行,无法生育。
“你别和姥爷对着干,他年纪大了。”
“要是没有某人拦着,说不定我就控制不住了,”周/庭筠眼神瞟瞟温千禾。
“行,走。”
————
这次依然是在家吃饭,颇为意外的是,贺邵回来了。
这家人脑子就是不太一样,怎么能让贺邵和周/庭筠碰在一起呢,不怕闹个天翻地覆吗。
不会是想告诉周/庭筠真相吧,那场面指定会失控。
他一进步就察觉气氛有一丝丝不对劲,周贺两家这次来了不少人,整整坐满二十人的大桌。
七爷和贺老坐正中央,然后是两边分别是周宪卓夫妇等周家人,贺邵为代表的贺家人。
周/庭筠辈分稍低,但由于备受宠爱,挨着贺知懿坐的。
其乐融融的画面,没有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息。
“小筠,公司最近打理的怎么样,累吗?”贺知懿替周/庭筠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鱼。
“还好,我觉得以前就学错专业了,不应该工商管理吗,”
“调皮,学哪个你不都不愿意吗。”
“瞎说,我很听妈妈的话。”
两个人好像自动忽略那五年之间所有不愉快的事,依然谈笑自如,甚至更温情。
“给小禾夹菜。”
“我当然会啦。”周/庭筠侧头,“宝贝,想吃什么,老公帮你夹。”
“……”温千禾脸涨红,因为周/庭筠的声音着实很大。
“羞什么,”
温千禾扯扯他的袖子,唇语哼着,“你别这么大声。”
七爷那双眼睛仿佛挂在了温千禾的身上,上次也是这样,温千禾只要一抬头就会碰到,所以他始终低着头,不太敢说话,存在感越低越好,当他不存在是最好的。
但是马上每个人都要站起身给寿星贺老敬酒,还要说一句祝福语。
第一个人是七爷,他也是个狠人,商海里浮沉多年如今只想颐享天年,抱抱孙子 ,现在重孙抱不成,只有外孙,一肚子怨气,不说怪罪温千禾,反正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他双手托着酒杯,“老兄弟,以后就咱俩相依为伴,同病相怜了。”
贺老嘴角抽搐,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不一样,”算起来,他是有孙子的人。而周七爷膝下只有周宪卓一子,年轻时害怕儿子生多了争家产,现在倒好儿子是个痴情种,为贺知懿甘愿当丁克家族,只能抱别人家的孙子。
有苦说不出。
周七爷道,“殊途同归,一寄昙土思平夏且坏愕愀墒裁矗快,都喝了。”
贺老傲娇地一饮而尽。
贺知懿款款起身,“爸,女儿以茶代酒了,咱妈走得早,感谢您对姐弟俩的培育,希望您每一天都开开心心,还有健健康康,别那么操心了,儿女们都长大了。”
贺老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对自己这个女儿从来都是满意的,唯有一点不愉快可能就是在周/庭筠的教育上,过于纵容。
“懿懿,说得好,”贺老喝完,余光瞥向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
贺邵抿着嘴,表情略微严肃,但相较以前,已经敛了许多锐利的锋芒,双眼不再那么阴鸷与冰冷,多了点柔和。
他端起酒杯,“爸,儿子祝你永远,活着。”
“……”
“……”
依然还是那副样子,贺老就知道这个狗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面上笑着。
周/庭筠瞪着,“贺邵!你怎么跟姥爷说话的。”
“我跟我爸说话,你多什么嘴?”贺邵望了一眼对面。
贺老:“好了好了, ”对于这儿子,他已经没话说了,十七岁未婚先有子,身上还有一条人命,真不愧是他贺辛翔的儿子,做起这种事不带商量的,给他们当头一棒,至今都没缓过来。
周/庭筠实在见不得贺邵不尊重人的样子,好像都欠他似的,“不想来就别来,又没人请你来,”
温千禾戳了戳他。
“怎么了?”周/庭筠低头问。
“别和贺邵说话。”
“为什么?我又不怕他。”他认为自己绝对打得过贺邵,那功夫可没白学,专门为了打贺邵而报名学的跆拳道,这不是将贺邵打进医院两次嘛。
“我知道你不怕他,但…我怕,”
周/庭筠愣愣,摸摸温千禾的脸,安慰道:“别怕,老婆,有我,我帮你打他。”
温千禾无奈地眨眨眼,“该你送祝福了,”
周/庭筠仰首挺胸,言辞诚恳, “姥爷,借此机会道一句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孝,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经营家业,您老人家放一万个心,你这个外孙,智商绝对没问题,再不济也是重本出来的,绝不会漏财。”
贺老哈哈大笑,“好,好,好,”
周七爷一旁冷嘲道,“咱家业呢?你不经营了?”
“那不是爸身体还硬朗吗,这么早就给我,不是谋权篡位吗。”
温千禾真要被周/庭筠笑死在饭桌上,这么一说气氛一下就变得轻松愉快了。
周宪卓当他是空气,只顾自己的妻子。
贺邵突然笑了笑,“没有我,哪轮得到你?”
所有人的眼睛,包括周/庭筠齐齐望向他,“关你什么事?”
贺邵抿抿酒,晃动酒杯,“抱歉,实在没兴趣欣赏你们一大家母慈儿孝的场面,显得我很多余。”
“有自知之明。”
温千禾头疼地又戳戳周/庭筠的腿,是真怕贺邵一下说出其实我是你爸,到时疯的恐怕不止周/庭筠一人。
贺邵动动眼皮,“周/庭筠,是不是觉得人多我动不了你?”
贺老敲敲桌子,“今日你俩是寿星还是我寿星,你俩吵啥啥,贺邵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跟孩子一般计较。”
周/庭筠嗤笑,“姥爷,你这个儿子可觉得自己年轻得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顾森可是比他还小,狗贺邵怎么好意思舔着老脸动嘴的。他想想就恶心。
“爸,你不教育孙子,我帮你。”
贺知懿温声道:“好了,小邵,今天爸寿辰,其他无关紧要的少说。现在应该轮到小禾了吧。”
周/庭筠一听见这三个字,心情就好,“对,千禾,该你了。”
温千禾被周/庭筠强行拉起来。
“随便说说,”
温千禾局促地拿起酒杯,已经上刑场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他绽放了一个笑容,“祝姥爷生辰快乐,身体越来越好,晚辈敬您一杯,其余的话全,全在酒里了。”
他猛灌一小杯酒,辣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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