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现在是在A大当老师对吧。”
“对,回学校了,姥爷。”
“怎么不做律师了?”
“有点不适合。”
“我觉得你挺适合的,前段时间有个挺火的案子是你翻案的啊,差点就成了冤假错案了,幸亏有你。”
温千禾被夸得不好意思,“谬赞了姥爷。”
周七爷又阴阳怪气道,“ 怎么,又想让人家给你做事,”
贺老瞪了他一眼,“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
基本上两老人说话,其余人都规规矩矩听着,很少多嘴。
温千禾趁俩老人拌嘴时,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要不要过来帮老公分担分担,”周/庭筠凑到他耳边。
温千禾立马推开他的头,“注意点,我觉得你们家对咱俩过于关注了,我干什么都一清二楚,”
“那不是怕你骗我嘛,我姥爷自然是关心我的,不过你别担心,他以后不会了。”
“你怎么这么自信。再说我怎么骗你了,难道不是你喜欢骗我,”
周/庭筠嘴唇擦着他的脸颊,“都是一家人了,宝贝儿,不计较这个了。”
一桌的人轮着说完后,周蔚提议道,“趁着大家兴致高,我们玩个高雅一点的游戏,”
周七爷眼神有光,“什么?”
“最近贺老不是研究中国诗词吗,我们玩诗词接龙。”
果然贺老十分感兴趣,“好。这个我看行,接不上来的就罚酒。”
大家见老爷子高兴,被迫点头。
“第一轮,诗句里带颜色的。姥爷你起个头,就从右边开始转,”
这可难不倒贺老,立刻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周七爷最近没有研究诗词,倒是喜欢戏曲,此时轮到他,便绞尽脑汁地想。
贺老将酒杯推到他面前,讥讽道:“老头子,想不到就喝,”
“你别急,我马上就能想到了,等等,”
……五分钟过去。
“我说,你到底想好了没,”
七爷是个要强的人,“别急,马上就好了,等等,一分钟,”
“……”
……又五分钟过去。
周/庭筠道,“爷,我帮你喝了吧,”
游戏才开始不到半小时,全卡在周七爷这儿了,转不动。大家也不敢出声表示怨言,想了一肚子诗词。
周七爷连连罢手,“快想到了,崽子,相信你七爷,”
“好,”
旁边的周宪卓看不下去,偷偷提醒了一嘴。
突然,周七爷大喝一声,“想到了,那个,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贺老揶揄道:“七爷,别的我不清楚,这小学学得很扎实啊。”
桌上人掩嘴偷乐。
过了七爷这一关,其余都接的非常快,很快到了贺家这边。
贺邵本来不想参与,但见所有人都积极参与,便不想扫兴。
所有人再次将目光转到这个纨绔子弟身上,越到后面,熟的诗词就越少。
贺邵捻起高脚杯,转了转,碰到唇边,邪气一笑,“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他笑了却很冷,他心里清楚,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是真的欢迎他来。
随后起身,“亲爱的爸,我想我该走了,我喝多了爱干糊涂事,你是知道的,不扫兴了。”
即使贺邵走了,大家依然是兴致不减,或许热情更似,没了碍眼的人。
最后只剩贺老和温千禾在对峙。
温千禾满腹经纶,贺老是所有人让着的。
贺老眼睛微狭,“小禾,你再说一句,我就服你。”
温千禾本来也是随意玩玩,没想到其他人这么不经玩,不过两轮,就不行了。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大家议论纷纷,表示没听过。
贺老道,“这是出自哪位名家?”
“唐韩,他的诗不多,所以没听过很正常,”
贺老竖起大拇指,“才子,咱家崽子好眼光。”
周七爷翻了个白眼,“这么快就胳膊肘倒拐了。”
周/庭筠骄傲道,“千禾当年高考文科630多呢,差点就成了省状元,”
“没没没,还差得远,”
在座的几乎是混商政的人,早已远离学生时代,但谁家没个孩子呢,自身对人才格外珍惜,但不完全看中这个,学历是基本的,决定有没有资格,能力决定地位的高低。
对于温千禾,不用周/庭筠说,大家心知肚明,但也纷纷投出赞叹的目光,这是对文化人应有的尊重。
倒是温千禾自己非常不好意思,相比较饭桌上这些成功人士,自己实在渺小得不起眼,如果不是周/庭筠,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在这和商业巨鳄,政治大佬一起,吃饭,还有说有笑。
稍有不慎,饭碗皆丢。
临走之前,贺老叫温千禾去了书房一趟,周/庭筠被关在门外,气死他了!
究竟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小筠,过来,”贺知懿招招手。
“妈,姥爷不会欺负千禾吧,他明明答应我的,不会再为难的,干嘛又偷偷叫千禾一个人进去。”
“姥爷说不会为难就不会的,估计是其他事。”
周宪卓靠过来,搂着贺知懿的肩,笔直地站立,“周/庭筠,股份转让协议,你明天记得过来签了。”
周/庭筠惊呼,“爸,不必,我还小,”都想脊司丢给他。
“又没让你接手,只是,”周宪卓眼神黯淡,流露出一点感伤,“算一点补偿,以前,对你不尽心,”
“已经很好了,从小衣食无忧,健康快乐,爸,不必,您好好继续爱我妈就行了,说起来,我还要想向您讨教,怎么做到结婚二十多年,恩爱如初,”
说起这个周宪卓倒露出不多的笑容,“可以借一步详谈。”
贺知懿温婉一笑,“别的不教,这事挺积极。”
“老婆,你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有共同话题,我跟儿子好好聊聊,”周宪卓俯身亲亲贺知懿的侧脸。
“嗯,”
温千禾拘谨地坐在书桌另一边。
“其实,我叫你来,不为别的,想当你面销毁一样东西,顺便给你一样东西,”贺老打开保险柜,从里取出录像带。
并不陌生,温千禾记得,当时他说的话是被贺老拍下来了,怕自己食言。
“贺老,实在抱歉,我没做到对您的承诺。”温千禾起身弯腰道歉,“是我无法做到,我愿意接受,”
该来了总会来,迟早会面对。
“别别,孩子,你听我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一祭瞎峭罚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喜欢男孩子,思想转换不过来,才犯下这糊涂事。”贺老饱经风霜的脸,侧着。
“儿子混蛋,年轻时乱搞,长大了更是混账,你也看见了。我就指望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谁知道,唉,果然一根藤上的,脾气什么都一样控不住,都为了喜欢的人与家里翻脸,儿子为了女人,孙子为了男人。但不同的是,儿子最后发疯要了女人的命,而我这孙子最后发疯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不知贺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贺老声音有点颤,可能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稍有点浑浊。
温千禾双手接过录像带,“周/庭筠,他,做了什么,”
贺老直直望着,“其实那时我就想,你究竟给我这大孙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为你神魂颠倒,什么都不要,”
“……”
“这个,你看看,”贺老又丢给他一卷录像带,“不过,不要被我那傻孙子看见,会不好意思的,”
“是什么?”
“他做的蠢事。那一年我派了无数人跟在他身边,生怕他出事,这些都是那段时间拍的视频,照片,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看见自家孩子这样,哪还管什么男不男,女不女,只要他正常,只要开心,就好了。”
贺老平平淡淡的语气带有无尽的心酸,那一年他没有一天是睡安生的,他想时间久了,周/庭筠自然就认命收手了,谁知道后面愈演愈烈,甚至出现自杀抑郁现象,不分日夜地找温千禾,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温千禾的去向。
不管怎样,他都希望周/庭筠健健康康,不能一意孤行害了两个人。
周/庭筠第一次见温千禾回来之后,人是好多了,但依然没魂,他知道温千禾还在坚持与自己那个约定。他本打算去和温千禾说清楚,但周/庭筠开始正常了,每天将自己埋进工作中,绝口不再提温千禾。
事情好转,他也就没去了。
年轻人的感情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就在他以为一切朝好的方面发展,某天突然传来周/庭筠猝倒在办公室的消息,要不是助手及时发现,人可能就没了。
醒来就头疼,胸口疼,全身疼,全靠心理疗养师贴身疏导。
心理疗养师多次提出让他去见温千禾,不然这心病无法医治。
周/庭筠怎么都不去见,说不能再打扰了,不能再犯错了,每次都重复同样一句话。硬逼着自己忘记,物极必反,心病越来越严重,只能靠药物。
可妓心疼坏了,纵使以前遇见多大的事都没掉过泪的人,见周/庭筠那副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样子,老泪纵横。
同时也明白了,自己拆散的是两人的距离,不是感情。
而恰恰这感情坚如磐石,烙铁,超越了本身。
还有他低估那五年时间,温千禾是如何一点点刻进周/庭筠生命里,成为了无法分隔的一体。
于是铁定了心去找温千禾说清楚,结果周/庭筠又赶他前面去了,听医生说当时周/庭筠是看了手机,随后迅速拔掉管子,连夜买票飞过去。
大概是想通了。
但回来的依然是周/庭筠一人。
后来啊,温千禾就自动找上门来了。
他喜极而泣,差点就舔着个老脸去找温千禾认错了。
要强一辈子如今也得为两人爱情让路。
“我不太想看,”温千禾心莫名抽了一下,
贺老不解地凝视他洁白的脸颊,“我知道是我的错,或许是我从来没有像这样热烈地爱过一个人,但我却能感同身受,你们俩给我这快死的老头子深刻地上了一课啊。还是不肯原谅我么,小禾,”
“不是,贺老,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能理解做父母的心,换做我,恐怕未必有您做得好。我只是怕,怕看见这些我会更难过,”温千禾知道周/庭筠肯定过的很不好,很不好,从现在他那些微小的行为举动就可以看出来,半夜只要自己一翻身,周/庭筠都会警觉地立起身子,问他是不是想离开,上厕所也要跟着,哪怕睡意正浓。
可能分开的那一年将要花一辈子去治愈。
但他愿意。
“但这些东西,我得给你,看不看在你,你要知道,没有你,他很苦,”
“好,”温千禾接过,复仰起头,笑道,“贺老,周/庭筠他同意去美国做试管婴儿了,女方的话,您可挑挑。”
“真的啊,岂不是有重孙子抱了。”
贺老在他面前从不掩饰周/庭筠是贺家的孙子这一事实,反而刻意强调。
“那千禾也可以要一个,你爸妈肯定也很急。”贺老体贴地提议。
“嗯,再看吧。”
温千禾离开书房时,视线蓦然落在悬挂在墙壁的一幅书法作品,心猛然一跳。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温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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