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初涉官场”的法兰格尔，里约卡·巴拉克少将就显得老练多了。毕竟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各种各样的“规矩”多少还是懂一些的。只见他规规矩矩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并尽量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然后抖擞起精神准备与法兰格尔“过招”。
“关于多余的‘缴获’物资，司令官打算谈哪些方面呢？”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问一问，接下去的对话要不要说“官话”。
“你是补给舰队的司令官，又兼任第四舰队的后勤主任，就由你说了算。”
巴拉克听完法兰格尔的回答，暗骂他是个不懂规矩的呆子。经过短暂思考后，巴拉克进一步“敲打”道：“本官虽然刚刚接手第四舰队的后勤工作，但已发现一些问题。特别是最近一年的收支用度，与上交后勤部的账目不符。”
“最近一年第四舰队四处征战，人员伤亡与物资损耗极其严重，所以在数据统计上难免会出现一些疏漏。”
“容下官冒昧，司令官这么说可就外行了。”巴拉克对法兰格尔苍白的解释不屑一顾，冷声道，“本舰队的确战事频繁，但建制始终完整，司令部也未曾被摧毁过，各种数据的统计当不至于有太大的偏差。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巴拉克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略带嘲讽地说道：“更何况，即便战时补给再混乱，第四舰队的多余物资中也不该有瓦伦纳共和国的东西吧？”
法兰格尔闻言没有马上作答，只是尴尬地朝一脸冷漠的高登望了望。坐在他旁边的欧嘉经过短暂思考后，突然瞪大了眼睛面露诧异之色。
“也就是说，第四舰队缴获了敌军物资，但却并没有向总司令部如实汇报。”巴拉克见戳中了法兰格尔的软肋，心中暗自得意。
作战单位缴获物资后必须向上级报告并接受统一调配，这是明确写入条令的规范。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除了防止军队主官军阀化之外，更是为了杜绝贪污和腐败。还记得法兰格尔当年处理的殖民地案件吗？哪怕是一台驱逐舰推进器，都能卖出不菲的价钱。这类事情只要被披露，就一定是大丑闻，相关人员必然会身败名裂。
换而言之，巴拉克发现第四舰队存在隐匿缴获物资的情况后，第一反应自然是认为法兰格尔为首的一干人等借此中饱私囊——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都存在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法兰格尔还不满三十岁，面对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无法把持住自己，这对巴拉克的认知水平来说并不奇怪。事实上，私自处分诸如酒之类的“低端”缴获物资屡禁不止，制度的边界也已有所放宽。当然，类似第四舰队这样的规模，自第二次银河战争以来绝无仅有。值得玩味的是，巴拉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上级部门或者宪兵检举揭发……
“你说的不错，事实就是这样。”
“什么？！”不等巴拉克接过话头，欧嘉先跳了起来，“这可是严重的渎职行为！将军阁下，你怎么能无视这种事情发生？”
“无视？欧嘉中尉，你不用为我找借口。没有舰队司令官的许可，起码是默许，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好心的副官试图为法兰格尔解围，但他却并不领情，“巴拉克少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不错……所以，我，不，下官还会继续调查，直到弄清缴获物资的总量和去向为止。”见法兰格尔如此直接和坦然，巴拉克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被“杀人灭口”的担忧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正与自己过招的这个人，虽不满三十岁，却已经历了多场恶仗，还素有刽子手和友军死神的称号。可事已至此，也断无主动退让的道理。
“高登副参谋长手里有一份材料，相信对你的调查会有些帮助。”法兰格尔说完朝高登点了点头，后者随即递给巴拉克一枚储存芯片。
“这是所有缴获物资的清单，以及目前所处的状态。为了处置这些物资，我们当时就特意组成了一个委员会，清单是你的前任实时记录下来的。”
“哦？”这回轮到巴拉克意外了，“司令官的意思是？”
“不管你信不信吧，我也知道摊上这种事百口莫辩。”法兰格尔叹了口气，“第四舰队当时身处敌后，情况极其凶险，很多事情根本不能按条令执行，利用缴获物资完成作战任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包括第二次埃克多西省会战时，利用缴获的补给舰实施虚兵之计）。后来与布里奇将军苦战，我又取了一部分用于抚恤双方战死的官兵（参与兵变的官兵战死并不享受国家抚恤）……不过，所有的收支都有账目可查。”
“照这么说的话，司令官非但不是违反条令、触犯禁忌的反派，反而是热心公益、大公无私的善人了。”巴拉克虽然是将信将疑，但言语间仍带着浓郁的讽刺意味。
见此情景，自打开会起就没开过口的高登忍不住了。只听他恶狠狠地问道：“巴拉克少将，你难道就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私心？”
“你什么意思？”巴拉克转头瞪了高登一眼，但视线马上就移开了，因为后者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而且目光异常地犀利。
“按照条令，遇到类似事件应该立刻向有关部门报告，但整整一个月你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是为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了，还要调查……”
“调查只是你的借口，想要掺和一脚才是目的！”高登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丝毫不给巴拉克辩驳的机会，只听他继续说道，“如果真是为了继续调查，你为什么只把任务委派给自己的亲随？难道是怕打草惊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蛇都已经盘到脖子上了，你难道没发现吗？”
“我……”
“本官长期负责军纪方面的工作，熟悉各项军规、条令，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想提什么条件就明说，但我丑化说在前头，休想打那些缴获物资的主意！”高登索性不再说“官话”，直接拉下了脸。
法兰格尔没想到高登会这么直白，他留下这位副参谋长的本意只是想要一个口碑不错的见证人，如今只能是任其自由发挥了。
“副参谋长先生，司令官阁下！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本官，事实并非如此！多余物资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吧，下官暂且告辞！”迫于高登骤然增强的气场，巴拉克失去了斗志。正所谓“心里有鬼”，他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吓唬吓唬法兰格尔这样的官场新人问题还不大，真遇到硬茬子可就难说了。要知道，高登可真的是两袖清风……
等会议室的重新门关上后，同样被高登的气场吓住的欧嘉才怯生生地发问道：“将军阁下，您到底有没有贪污那些缴获的物资？”
“你说呢？”法兰格尔白了欧嘉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他其实也是心里有鬼，毕竟也揩油了几瓶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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