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拼命地打着篮球,认真地学习着《历史》,抛弃着那早就已抛弃的《英语》。真挚但绝望地暗恋罗琦。很快,高二结束了。
中国的学校,进入高三,大抵都面临着升学的压力。我们县一中也不例外,为了让毕业高考的学生更好的“隔离”教育,学校将高三学生专门安排在了最僻静的一座独幢教学楼。那是幢深色水泥墙包裹、若堡垒般冰冷僵硬的两层楼房。他的前面是高中部那栋四层大楼,而后面是座校内小山,周围还有些树木,这样的地形环境,让这栋楼终年难见阳光。
六个自然升上来的毕业班加上两个补习班,那幢楼正好也八个教室。全校学生都“亲切”的称它为“巴士底狱”。
还在读高二时,每到晚自习前唱歌时间,时而能听到从“巴士底狱”传来童安格那首《把根留住》。此歌当时很流行,我们也偶尔会唱这首歌。不同的是,我们唱这首歌的频率没高三学生高。且似乎我们的感情也没他们那么深厚而悲壮。
现在我们也进了“巴士底狱”,猛然发现,我们唱这首歌的频率也高了起来。而且也好像变得深厚且悲壮了。当然,若是和两个补习班的同学唱这首歌的味道相比,我们又要差了一些。
他们的歌声可谓是百感交集,催人泪下。传说中的“阅历”,或能解释这个原因,至于为什么大家要唱这首歌。除了当时这歌本身也很流行,且其曲调亦婉转悲凉,比较符合“巴士底狱”那冰凉的气质。更重要的还在于那歌词:
“多少脸孔
茫然随波逐流
他们在追寻什么
为了生活
人们四处奔波
却在命运中交错
多少岁月
凝聚成这一刻”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早几年,读大学虽已算不得人生中的独木桥,但毕竟还不像今日这样普及,要考上大学总有些难度。这几句歌词仿佛是为莘莘学子的迷惘和艰辛量身打造。
学校的另一个决定无疑对大批学生形成了巨大的打击。校领导们指示:中国最伟大的教育家孔子说过要“因才施教”,所以要对我们进行“分级教育”。他们对常规的六个毕业班按成绩分成了三个“快”班(成绩好的),三个“慢”班(成绩差的)。很不幸,我和罗琦都被分到了“慢”班。
罗琦依然坐在教室的前面,我也仍然坐在教室的后面。我还是暗恋着她。但我已放弃了表白的希望。一来是我确信自己不会再有开口的勇气。二来如前所说,她好像也有了新男朋友。
不管是对我而言,还是对其它进入所谓“慢”班的同学,这都是一个巨大的伤害。虽然其中不乏有知耻而后勇、经过努力重新进入快班的个例。但对大多数学生而言,则是以滥为滥了。
现在,我已经完全进化为一个坏学生了。
每到课余,甚至上早晚自习时。我们总会在一个有些音乐才华的同学带领下,将篮球、饭碗、垃圾铲、文具盒、课桌等一切能利用的东西组合成一个架子鼓般的打击乐队,然后将筷子之类当作击打的工具,于是音乐声响起了,我们大声的敲着、唱着,发泄着不满以及青春期的其它骚动,在“巴士底狱”的清晨或是夜晚,那“乐器”的律动,那声带的嘶吼,显得是多么的别具一格。
甚至又一次,我上晚自习去迟道了,发现教室门是关着的,我用手推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也不知是从那儿钻出的无名火。我一脚飞过去,将门踢开。那声音颇大,引得教室内的同学一遍愕然。好在当时没有老师在。
我们高三时的班主任是历史老师,因为我历史全年级第一的佳绩,进入高三时,他给予了我历史课代表的官职。种种劣迹之后。一如当年的英语课代表,没几个月,我便丢掉了这顶乌纱帽。
失望和失败的气氛笼罩着几个“慢”班,或是需要慰藉,或是青春期走到了这个生理和心理都有些冲动的当口,男女同学之间耍朋友的事儿在“慢”班中蔚然成风。
我虽还暗恋罗琦,但已不再抱有希望。在有时偷眼看她背影的同时。关注到了和她只隔几个位置的另一位女同学。
她叫胡静,比罗琦要高一些。圆脸,大眼睛,皮肤很白润。不管是从身材还是相貌,在我们班都算是比较出众的女生了。
渐渐,我的注意力慢慢从罗琦那儿分散开来了。
除了对罗琦的感情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表露过,喜欢上胡静,我会和同学朋友分享我的情感,不管是女性同学,还是男性同学。于是在青春的躁动中,在朋友们的怂恿下,我开始向胡静发起攻势。
大约第一次的表白都是:找机会走到那个心怡女孩子面前,然后涨红着脸,或直接说“我喜欢你”,或说:“我们去转转河堤”,“这个,我送给你”。我想我也不会例外,但过了这么些年,我真记不得是如何开头了。但不管如何,我的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向自己所喜欢的女孩子发起的进攻收到了成效。她接受了我的表白。
县城的火车站在半山腰上,从县城城区到火车站是一头,她家住在半山腰上的更高点位置,正好是火车站的另一个尽头。放学时,我时不时会送她回家。我们那时好似有说不完的话,长长的火车站不经意就会走完。就算没有话说。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在铁轨上或铁道侧,也别有一番风景。
周末放学后时间充裕,我送她回家,快送到家门口了,她会悄声说:
“我送你回去吧”
我一阵暗喜,没有拒绝,于是我俩从火车站的一头走向另一头。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走到另一头时,我又会说:
“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语气中充满了英雄的调儿。
“嗯!”
她白皙的脸庞会泛出红晕,我的心中也同时涌出温存。
这样反反复复,很多时候会有好几个来回。
无限个美好的周末下午,是在火车站的铁轨间送来送去。在夕阳西下的落照中,在秋风散飞的黄叶里,在初冬稀疏的飘雪下,我俩走在铁轨上,或是旁边的道间。
我们边走边说着甚或已经重复过好多次的话,当然有时也会不说话。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存,甚至是在严冬到来,冻天寒露起于秦岭飞掠大巴山而来的北风,也抵不过相互从口中哈出的热气腾腾。是的,至少,每当我看见从她围巾包裹下的口中哈出热气,再冷的天,有若比火山熔岩还有热度,我顿觉热血沸腾。
我从没有试图去牵过她的手,直到我和她无疾而终不明不白地分手之时,也没有和她有过任何身体接触。
其实我早就到了遗精的年龄,像每个这个年龄段正常男孩子一样,当然会对女孩有无限多的遐想,但每次面对胡静,我都没有产生过性的冲动。不是我不正常,也不是我没有胆量。更不是她不漂亮,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是我压根儿就没有往那处想过。或是人生第一次和女孩子“耍朋友”,更多的是享受着这份单纯吧。
大凡你要追一个女孩子,几乎都是要送东西给她的。我有一个开药店的舅舅。有一次,我到他药铺去玩,偶然发现有一小胶桶模样的塑料药盒非常漂亮,那上面除了一些不多的药品介绍,还有一些花花草草作为装饰。于是我拿走了一个空药盒。
我和她又在一个冬日暖阳的下午如约在铁轨上彼此相送了,我忐忑的从书包里拿出我的“礼品”,有些害怕且害羞地说:
“这个盒子,我觉得很漂亮,想送给你,不过,它本来是用作装药的。”
“啊,真漂亮,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她激动的说,她白晰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
我的心踏实了。
“是送给你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专门去我舅舅那儿找的。”我不忘追加了这么一句,我想这话可能会显得我多么重视这件事儿。以加强她在我心目中的重要性。
那个下午的胡静,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红晕好像就始终没有消散过。而我,亦同样充溢着喜悦和感动。
我后来又送了好几个药盒给她,大约是她妹妹想要,或是朋友想要,甚至舅舅都谆谆告诫我说:
“涛娃子,耍女朋友耍一个就行了,不能脚踩几条船啊,更莫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了,到时候找到你妈看你怎么办!”
亲爱的舅舅,到今天我也要告诉你,我那时是个单纯的孩子。只有那么一个女朋友,而且我连手也没有牵过她,更别惶论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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