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体鳞伤的飞船返回基地时没有发出任何警报。这是我第一次上驾驶台，机会相当难得。这里得事先说明一下，我，一名原人类驻太空舰随员，刚满二十岁，是副艇长阿巴斯的助理。此次航行的任务是为576基地提供其所需的给养及工作所需设备。
感谢给我带来好运的瞭望台，它让我和副艇长首先看见了那艘拖着滚滚浓烟、伤痕累累的飞船。这是一艘真正的战舰——庞大船身、完美的流线型设计。舰身上蚀刻着“人类前进”的绿色四面体徽章，但此刻炮台上冒着浓烟，甲板上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到处都是熔化后的一滩滩外层装甲板。
看到这番景象，驾驶台上一阵沉默。
“老天，”阿巴斯低声问，“它从哪儿来的？”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哪儿爆发了战斗。
但我们没有时间研究它的来历。
艇长的声音已经在艇上响起。“这艘飞船是‘克斯特的飞马’，它在请求援助。密切观察情况。各就各位。”他迅速向各战位厉声下达命令。
我们立即行动起来。这时，阿巴斯那圆乎乎的脸皱了皱，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你怎么啦？”
“我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克斯特的飞马’。那是联盟最新强袭登陆舰的名称。”
“你是说强袭登陆舰？可这儿周围并没有和我们交恶的文明啊。”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不懂，小美人。我见过货单，‘克斯特的飞马’是一艘全新的战舰类型，我敢打赌，它根本就是联盟为一次特殊行动而专门打造的。”
飞船离我们更近了些。从光学扫描器上反馈来的飞船形象得以更加清晰起来。我睁大了眼睛，却发现这艘飞船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了。“你搞错了吧，这哪是什么最新战舰。”
阿巴斯没有接茬。我感到真的出事了。
我们的“文森特”改变了方位，好给受到重创的飞船让出航道。因为“文森特”只是一艘轻型快艇式飞船，一种亚光速小型货运机动艇。所以援救行动完全轮不到我们的份。
仍在冒着浓烟的“飞马”踉踉跄跄地，以一种半瘫痪的状态搁在了576基地的船坞上。从太空望下去，我能清楚地看到576基地——我们即将停泊的人造行星。这是一颗很美的星球。由黑色陨石拼凑而成的星球本体上布满银灰色的船坞，像一大滩一大滩凝固的水银。船坞都很大，仿佛一个个巨大银色陨坑。上面甚至还建了蓝色的人工海洋，波光粼粼。
这个联盟新建的576基地据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它位于绕银河系中心旋转、长达三千秒差距的螺旋臂边缘，距离河外文明盘踞的外围空间很近。这儿距离地球几万光年，是人类“第三次扩张”向外延伸最远的地方。是的，我们正在前线，就连周围的空气都散发出对峙与疯狂。
救援舰从这颗星球的四面八方匆匆出发，奔赴这艘需要援助的飞船。这是一副感人而壮观的景象，最充分不过地表现了人类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崇高精神。当然，如果对方不是优化人的话。
不论怎么说，艇上所有的人——军官和士兵，厨师和工程师、维修工——都全力做好准备营救幸存者。我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随船同行的内务委员那软绵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有些不高兴。
“OE随员，你叫芬尼尔吗？鉴于您的特殊身份，请跟我来。”委员瘦瘦高高的，是艇上的政治官员。在联盟，没艘人数超过一百人的船上都配有优化人的政治官员。我不喜欢他们的说话方式，冷冰冰的。
人人都惧怕委员，并不是说他们穷凶极恶。只是冷傲的对人态度和占据联盟经济工业领导地位，让人本能的感到不安。但现在不是表露反感的时候。
“遵命，先生。”
跟从委员搭乘小型穿梭机来到“飞马”所在的船坞后，一开舱门。一种与平日井然有序截然不同的紧张感立即涌了进来。和往常那些安静宽敞的走廊不通，这个船坞的走道上一片混乱。运输机械人四处滑行，运输抢修设备和补给品。连平日里那些举止轻缓的优化人们，此时也都在走道里风急火瞭搭乘便携移动器急速移动。
我跟在委员身后走了一端。整个船坞好像就我们两个像没事人一样慢慢朝前走，和周围的气氛完全不搭调。为了缓解自己的不安，也为了能对情势做出更好的了解。我试着悄悄问委员：“他们，我是说那艘船从哪儿来的？CF411基地吗？”
“不是，”委员说，“你应该清楚，那里靠近弗林尼米人的领域。而我们同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说得也是。地球政府同弗林尼米人的外交历史可以追溯到加入银河联盟之前。他们也是首批同人类进行正常贸易的外星种族。而CF411基地离576基地只有几百光年，是一个普通的星球，绕着一颗巨大的中子星旋转。它的射线中重物质的成分很大，能量极强。不久前，我们在那里修建了一条环星系的能量收集带。用于收集小批量的反物质与多导向粒子流的导生物。
现在唯一值得疑虑的是，拥有优秀基因组的委员们对“异种”的清洗命令似乎过于轻率了。大家其实都在怀疑背后有着某种隐情。一向谨慎成稳的优化人居然如此轻易就同意了神秘种族的攻击要求。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私下交易，或许没有。总之，在我看来，这种事挺吓人的。
我完全承认，作为一名原生人。我所拥有的逻辑思维能力太低，看不到全局。在优化人掌控政府后的那一千多年里，人类已经摆脱了连绵不断地内战并成功控制了银河系近百分之一的地盘，以太阳系为中心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疆界更是一直延伸到靠太阳系银河气旋的某些偏远之地。所以，从某种立场上看。我还是很高兴优化人是我们这一边的。
我们花了了近五分钟来到船坞的主要装卸区，装卸区的主门已经打开。通过走廊边的一扇观察窗，朝外已经可以看到“飞马”那正面一堵已被烧焦、满是破洞的主装甲板。黄褐色的液体混合物在船坞地板上汇成了一个大湖，闪闪发亮。
这就是那艘“克斯特的飞马”。船坞已经和它成功地实现了对接。
我被带到船坞中心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大。可能是人们日常开会的大厅，它有很多层。装修豪华，甚至有一个吧台。从委员的表情看得出，他对这些财富和花哨不屑一顾。那么，这里是原生人的领域了。
大厅中央巨大的圆桌边已经坐着一些人，他们表情焦急。我们看来应该是最后的两个人。
待到各自找到空位坐下，委员清了清嗓子。“那么，会议正式开始。”
虚拟云升了起来。
一切是以飞船正面探测器的视角来描述的。点点星光勾勒出船体突出的轮廓。伴随着一些隐隐绰绰的光线的射入一片洁白的羽毛自左向右滑过探测器。羽毛？我脑中不禁泛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太空……羽毛……鸟？不等自己对这个可笑的结论做出合理性评估。一串数据已扫过了右下角，防线……一千光年。注脚则是虚拟云自太空划出的一道绿线。
说实在的，我在“文森特”号上的指责并不明确。反正只要是有人需要帮忙我就过去协助。主要还是替副艇长打打下手。所以，一千光年的防线究竟是什么概念我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它很长。
从此刻一直到十五分钟后的片断里，“飞鸟”的飞行一直保持平静、从容，你能听到的只有设备运转的声音和星际尘埃擦过船体的嘶嘶声。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安静得像是个手术室。
突然间，虚拟云上开始闪动红色的报警色。
我感觉自己那颗本已压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警报意味着什么，我们正在靠近警戒线。
为什么这里会有战线？这又是谁的防线？
虚拟云上先是跳出一个红色的方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红色信号密密麻麻布满眼前的太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探测器那巨大的光学镜头瞬间聚焦。几千光秒年外的敌人的外形旋即被拉近到了眼前。
那是一个个立方形的要塞，每个都绵延几千米，有着明显边沿和转角并镶着为数众多的绳索。那样子像是镀了银的立方体上长满了菌丝。成百个银色球体附在绳索上，你能看见它们在上面滑来滑去，就这样暴露在真空中，却不受丝毫影响。
“飞马”号又靠近了些，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一些细节部分。那是些两头略扁的银色球体。此刻他们正在这广大的空域里竖立起一道淡蓝色的栅栏——由支柱撑起的网状结构——长达五十万公里。
双方形势一触即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太空攻防战。紧张的心情让自己的汗水湿透了内衣，再看看周围的那些人。除了优化人还是表情冷漠外，又有哪个不是这样？
等我把视线转回虚拟云时，对方的整条防线看起来已是风声鹤唳。
一条蓝色指示信息滑过屏幕。
触及信息块我不禁叫道：“天啊！它要进行空间穿梭！”无导航跃迁，难道我们的科技已经进步到如此地步了吗？
一阵蓝色光幕闪过。从主控电脑那里传来一个平静的音频信息。
“注意，第5区发生时空折叠，重复，第5区发生时空折叠。完毕。”
只看见淡蓝色栅栏前闪过一抹银灰。迅即，无数指向能量武器立刻从巨大的要塞中倾卸而出。亮度大到迫使大厅中众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目标确认！火力侦察完毕。”
“难道这跃迁的只是用来侦察的诱饵！”大厅一名参与者兴奋地站了起来。我望了他一眼，嗯。军人打扮，看来自己一样是原生人在这个基地的特派代表。
射击停止了。紧接着，主控电脑相继报告第7、第26区也发生了时空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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