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愁煞人,已是深秋时节,落叶萧萧而下,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行人也少。
刘致远与狄浪出了府衙,刘致远在门口一拱手道:“狄兄,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太难过了才好。”
狄浪摆摆手道:“我也并非是难过,只不过心生感慨,想我师兄弟为避灾祸到此,到头来也还是躲不过去,一切都是定数。”正叹气间,就听有人大喊,“走火了,走火了!快来人呐!”
刘致远走到街上,四处望了望,道:“是哪里在喊?”抬头看时,却见狄浪已掠上屋顶,在上面向下喊道:“明月楼!”三字吐出,身形一展,就如一只大鸟一般,疾向明月楼处奔去。看得刘致远不住咂舌,暗道:“狄兄一身好本事,有闲时当向他讨教一二。”他轻功不好,但脚下却快,不一刻也就追了上来。他在下面跑,看到不少人也向明月楼冲了过去。
狄浪早已到了,却见火光冲天,整个明月楼都已罩在火光之中,众人都用小桶在门前大缸中舀水去灭火,不时听见有“呯呯”之声,想来是酒坛子被烧裂了。他瞧过去就是不见那老板娘在外面,听见有人在喊:“咦!这门还是上了锁的,那掌柜的还在里面!”
众人忙去砸门,但无人答应,后有一汉子使了蛮力将门撞开,“呼”得一股火苗窜出,将他全身衣物、须发尽皆烧着。那汉子大叫着后退,被人兜头浇了一桶水,这火才灭,当下惊叫:“这里面的火却也凶得紧。”狄浪拎起一桶水自头浇下,闪身冲了进去。
刘致远赶到时,不见狄浪在场,心里还奇怪呢。就见一人自火场中冲了出来,却不是狄浪是谁?只见他身上衣裳也被烧破了,脸上黑漆漆一团,模样甚是滑稽,手中还抱着一个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身上只穿了亵衣,露出雪白肌肤,一双脚却还光着。刘致远忙迎上前去,狄浪见是他,忙道:“你先将她接着,里面还有些人等着解救。”
刘致远一笑道:“只有你才救得人吗?”说话间一个闪身,从狄浪身旁钻了过去,他夹手从一人手中夺过水桶,当头浇下后,也不顾狄浪呼喝,就冲进了火场。救火的人中也有几个学了他的样子,将水淋在身上,跟着进去了。狄浪摇了摇头,这时已有人抱了棉被什么的过来,递了一床给他,狄浪不及言谢,那人却已转身走了。
狄浪把棉被盖在老板娘身上,探了探她鼻息,虽是微弱但毕竟还有,心下一松,自去寻了干净地方将老板娘安置了,嘱咐一位妇人代为照看就要再去救人,但听喀喇喇一阵怪响,众人都轰地向后避去。他抬头看时,原来火势过大,这二层的酒楼竟要垮了。
狄浪想起刘致远还在里面,心中大急,但眼下情势他又不能再往里去,不由在原地直是跺脚。又听得众人口中不断发生惊呼之声,原来这火又烧到了邻家房上。
狄浪径去走到水缸旁边,看那缸中水倒还多,他双臂抱住水缸,口中“嘿”的吐了口气,把水缸举了起来,足一点地,又连人带缸的上了明月楼邻家的屋顶,喀喇一声,那屋顶吃不住重,被他踩了个洞出来,眼见就要从那洞中直落下去。看得楼下众人都是一惊,有胆小的双手掩了眼睛不敢再看。
狄浪双手将水缸向空中一抛,接着双掌在屋瓦上一按,身子向上急窜,就像烟花一般射了上去。他在屋上站得稳了,双臂一张,迎着那落下的水缸接去。众人惊呼声中他稳稳将那水缸接住了,举过头顶向下浇去。这缸中水似瀑布般哗哗直流,顷刻间将火势去了大半。
此时刘致远及几位救人的勇士也已各自救了人冲出火场,见狄浪似天神一般立在屋顶,手中举着水缸,不由与身旁诸人一起叫好。
狄浪轻轻跃下,将这硕大的水缸放下,拍了拍双手笑道:“大家没事就好。”
见火势已减,众人又忙去救火,但那明月楼早已被大火靠的酥脆,怕是不多时便要坍塌,刘致远忙去拦阻道:“诸位忙了这半天,也都累了,都回去将息吧!此处交由我等弟兄担待,都请回吧!”
众人见是刘捕头发话了,也便纷纷散去。一路上还在谈论狄浪那惊天神力,不住的啧啧称奇。
他们离去不久,便听到轰隆之声不断,想是那明月楼竟已经就此没了。一时间叹息之声不断,大家均觉着一场大火来得奇怪,便又纷纷议论起来。这一夜回去睡觉的竟没几个。
酒楼坍塌之时,狄浪已抱了那酒楼老板走出老远,刘致远紧随其后。那班衙役差人直到此时才赶将过来,刘致远见到将脸一沉道:“这房子都烧没了,你们才来?莫不是脚上都生了疮,走不得路?也罢,你们去把火场给我围住,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众衙役差人应了,急忙赶去,却是你争我抢。
刘致远见状只是摇头叹气,与狄浪二人一路向府衙行去。
行到府衙门前,已有人在等着,刘致远道:“这位是府中女医,为她疗伤不难,不过待她醒转之后怎么办?难不成让她一介弱质女流流落街头?”
狄浪微微一叹,将手中之人交给那位女医,“我也累了,此事明日再说吧。”
刘致远也不言语,向狄浪一拱手,转身进了江宁府。
狄浪回到家中已是疲惫不堪,他呆坐在椅中,却又一丝睡意也无,索性来到院中,褪去身上衣衫,拎了木桶到井中打水冲凉。他心里烦燥,身上也觉粘腻的难受,一桶水冲下去,不想心中烦燥未去分毫,却是越发的难受起来。当着人前他从不落目,此刻夜深人静,那一股难耐的孤独寂寞不禁让他泪落满襟。
六位师兄弟这么一走,他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位亲人。自己虽是为了救人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师兄。难道当真注定此生孤寂么?他怔怔看着自己双手,这双手曾杀人无数,曾取过上将人头,但也误伤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夜凉如水,狄浪仰望夜空,双目中空洞洞的,就这么枯坐院中,直至天明。
这天又是绵绵细雨下个不停。狄浪换了身干净衣裳,撑了油纸伞,去茶庄里转了一圈回来,也有几日没看顾生意了。
打理了茶庄里的事务,又去几位师兄弟家中探了探,见到那孤儿寡母的,心中不油生楚。
此后几日,每去一家,他都将身上所携银两一分不剩尽皆掏了出来,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他不敢看那母亲的哭泣,孩子的笑脸。
刘致远忙着衙门里的公务,也少来寻他。狄浪正想着要去江宁府上走一趟。
这一天难得的出了太阳,秋高气爽,狄浪推门出去时,看见院中婷婷袅袅站着一位女子,全身白衣胜雪,一头漆黑秀发用丝巾松松挽了,眉目如画,仿似天上仙子一般,一双秋水般的双眸正望向自己。
狄浪呆了呆,摸摸鼻子笑道:“我是做梦么?”
那女子见他这模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了个福字,轻启朱唇说道:“狄大官人,小女子凤儿,多谢大官人救命之恩。”
狄浪摆摆手道:“不足挂齿,何足道哉!”转眼间瞧见刘致远也施施然踏进院里来,正笑吟吟看了自己。便大开了屋门道:“我这地方酒倒没有,清茶还是有两杯,请进来吧!”
刘致远也不与他客气,当先迈了进去,凤儿却是低着头,轻移莲步,一张脸羞红了,好不容易进得屋来,却站在厅中连看也不去看狄浪一眼。刘致远自去拖了个椅子来,大马金刀坐下了,道:“人我带来了,你看着办吧。”说罢捞过桌上茶水,咕噜噜喝了一气,末了长出一口气道:“好茶,好茶!”
狄浪笑了笑道:“似你这般牛饮,也配说甚好茶!”一边寻个椅子,让凤儿坐下了。凤儿道谢坐下了,一双妙目偷瞧了狄浪一眼,旋又垂下。
狄浪也坐了,从桌上端了茶,揭开茶盖轻轻呷了一口,见刘致远双目灼灼盯着自己,心道:“你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就要找些事来给我。不过这女子实也可怜。”想着目光转了过去,正对上凤儿偷瞧他的眼神,凤儿慌了,别过头去。
刘致远见他不言语,急道:“你这温吞吞的,让人不受用,人家一介女流倒先上门来找你了,你怎么还这么个死样?”
狄浪也不与他辩,又呷了口茶道:“我是个不祥之人,只怕累这位小娘子受苦。”刘致远抢道:“这是什么话?你要是瞧不上,直说就是了,看不来你这弯弯酸酸的。”
狄浪笑道:“她是你家妹子还是怎的?要你如此卖力?”话一出口,心中已有些悔意。却听凤儿已经轻轻涰泣起来。
刘致远愤而起身道:“你,你,你这是什么话?”狄浪连忙站起来道:“我也是无心之语,息怒,息怒!”
刘致远哼了一声,满脸怒意,道:“我是一片好心好意,唉,我本将心向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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