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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风波(1 / 2)

“根据上级主管部门规定,每个外商投资企业必须按职工总人数的一定比例参加投保,具体到我们公司,就有十五个名额。老板和我们几个部门经理研究之后,决定这十五个人在公司管理人员中选拔,即:只有办公室成员及部门主管以上人员才有资格参加这次由公司承担全部费用的保险计划。现公司管理人员有二十四人,僧多粥少,我使尽浑身解数,好容易为我们行政办公室争取到四个名额,所以今天趁大家都在,我想征求一下大伙儿的意见,报哪四个人的名字比较合适。”距下午下班还有半个小时,行政经理康琳把本部人马召集在一起,说出这样一番话。

大家听说以吝啬著称、而且又在上世纪末那场席卷东南亚的金融风暴中损失惨重的老板居然出台了这样一项福利政策,不由喜形于色,康琳话声未落,后勤主管伍福利已把一根青筋突兀的老手高高举起,抢着说:“算我一个。深圳路好,车子开在上面象飞一样,我一个老头子老眼昏花的,走在路上特别怕出事。”

刘天笑了起来:“老主管,保险分好多险种呢,你以为保一个险,保险公司就什么都管赔呀?那还不把他给亏死!别着急,咱们先听听公司都准备保哪些险。”

康琳说:“保哪些险种公司可作不了主,那是人家政府和保险公司规定死了的。据我所知,这次主要是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而且二者是配搭在一起销售的,不能任选其一。”

“嗨,”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的成城大失所望:“咱们五湖四海来打工的人,谁知道哪天卷铺盖卷儿回家呢!养老保险有规定的,好象是六十还是六十五岁以后才可逐月领取,咱们这些人,谁会在外面打工打那么久?简直是开玩笑嘛!”

“管它呢,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钱。”张珊不以为意:“我就觉得医疗保险挺好。谁没个三病四痛的,咱这又不是国营单位,开出发票来没人给报销,保个医疗险,免除后顾之忧,挺好的。”

“就是,”刘天说:“成老师不保就算了,阿琳,把我的名字报上去。”

“谁说我不保了?”成城急起来:“我只是说帮我们买养老保险不怎么合理,可没说我不保医疗险啊!你们知道,中年知识分子是癌症的高危人群,我能不以防万一吗?作为国家花费了那么多金钱和精力培养的人材,咱们也要优先保护,是不是?这也叫爱国主义。”

“嘁,”刘天嗤之以鼻:“三十来往岁的人,也叫中年?现在全世界人口普遍长寿,有关专家对传统的人类年龄段划分作了更为科学的更新,四十五岁以前的,通通算青年人!就象伍主管那样的,也充其量算一个年纪较轻的中年人,你,靠边儿站吧!”

“你们说归说,扯上我干什么?”伍福利不乐意地翻了翻眼睛。康琳看了看表,清清嗓子说:“别把话题扯远了,来来来,要投保的把名报上,晓寒,拿张纸,记一下。”

众人刷刷刷地举起手,王晓寒看一下,低头写一个名字,突然,她楞住了,抬起头来看着康琳。康琳温和地说:“记好了吗?记好了你先放起来,准备下班。”

王晓寒期期艾艾地说:“记是记好了,可把他们都记上,就没咱俩啦!”

“也是,我倒忘了,名额有限。”康琳拍了一下额头:“这样吧,你把大家都记下来,明天咱们再讨论具体人选。”

伍福利张张嘴,欲言又止。这时,下班铃响了。

落日西坠,一片金黄的余晖洒在蓝天实业公司装修气派的生产办公综合楼上,楼体虽高只四层,却也因此显得巍峨而挺拔。正是下班时间,公司员工鱼贯而出,熙熙攘攘。光看表面,怎么也是一番繁荣昌盛的景象。康琳却想起前两天公司召开的高层管理人员会议上,老板用沉重的声调讲述了香港股市与房地产行情大幅下滑的情况,公司在这方面的投资严重受挫,目前已不得不挤用大陆公司的流动资金还贷,公司面临空前严峻的局面,持续下去,很可能会有缩小规模、裁减人员的那一天。广大员工对此却一无所知,脸上的笑容,依然呈现着平静与祥和。

“光从表象,永不可能得到对事物的真切了解。”康琳从心底生发出一种感慨,可笑的是办公室那一帮家伙还在争夺区区几个公费的保险名额,全然不知大厦之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康琳摇了摇头,从车房里推出自己的女式摩托,将火打燃了,刚要上车,就听背后有人喊着:“阿琳,等一等!”回头一看,只见张珊背了个小包,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咦,你不去食堂吃饭,要到哪里去?”康琳奇怪地问。张珊略微有点不自然,抓了抓头发,说:“临时想起上街去买点东西,想搭你的顺风车。公司那顿饭嘛,既然老板那样小气,就当再给他省点钱了。”康琳笑一笑,让她坐在自己后面,发动车子,驶上一条直达闹市区的大公路。

傍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十分惬意,康琳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唉,不知不觉,打工都快五年了!”张珊在背后唉声叹气。康琳耳边只有呼呼风声,没有听清,大声嚷道:“你说什么?”

张珊凑到她耳边,大声说:“我说我打工都快五年了!”康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专心驾驶。张珊又说:“我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才十八九岁,转眼二十四啦!阿琳,咱们可算老朋友了,你可别不仗义。”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康琳听得一头雾水,索性把车停在路边,回头问。

张珊趴在她肩上,亲热地说:“我一进咱们蓝天实业就在你手下干活,一直把你当好大姐、好朋友。阿琳,公司这次买保险,你可别胳膊肘儿朝外拐,把我给漏了。”

“这才是你今天上街的真正目的,对吗?”康琳促狭地笑问。

“我和你说真的,你就别逗我啦!”张珊在康琳肩上轻轻掐了一把。

“好吧,我也和你说真的。”康琳笑过之后说:“一个公费保险名额,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张珊偏着头思考了一会,说:“也不见得啦。但是,作为公司的老员工了,总不能他们有了而我没有,那多没面子。再说了,这里面也有那么一点点实惠,反正不用自己掏钱,不要白不要么!阿琳,我跟你说的是老实话,你可别笑话我。”

“嗯,让我想想。”康琳不置可否。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张珊急道:“单论资历,也不会排不上咱呀!”

“那你还着什么急,担什么心呢?”康琳反问道。张珊被她问得呆了一呆,自言自语地说:“是啊,我着什么急呢?”她尴尬地笑了笑:“唔,我今天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康琳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人啊,哪怕只为一点蝇头小利,也会关心则乱,风度大失。”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象一个哲人了。

“我再次声明,如果不让我参加投保,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无论从职务高低的角度还是从尊老爱幼的社会道德上来讲,我老伍都对享受公司的这项福利待遇当之无愧。你们年轻人可以把养老保险不当一回事,但象我这样上了点年纪的,就不能视若无睹了!”第二天的讨论会上,大伙儿各不相让,慷慨陈词,把自己自到蓝天公司工作以来的历史功绩以及自己享受公费保险的理所必然论证了一遍又一遍。伍福利本来以为凭自己的条件,参加公费投保是不言而喻的,哪知道众同事的思想大胆而新潮,表现起自己来不遗余力,对他这样一个垂垂老人竟毫无谦虚礼让之心,而手握名额指标生杀大权的康琳经理的态度又摇摆不定,这才不由得有些着慌了,言语之间,不免带出些倚老卖老之意。

“话不能这么说,”刘天反驳道:“象你们这样年龄大点儿的,社会阅历丰富,拼拼打打几十年,怎么也积累下了一点身家,经得起风吹雨打。我们年轻人不行,涉世未深,根基浅薄,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于我们这种一无存款二无靠山的小青年来说,可能就是灭顶之灾!所以事先保一点险,这叫未雨绸缪、聊以自慰。”

“嘿,这倒怪了!”伍福利脸红脖子粗:“我有,是我辛辛苦苦一辈子赚来的,跟你又什么关系?跟我保不保险更毫无联系!你们年轻人不努力工作多挣点钱,倒好象反而有理了,成了一种资本了?”

“好了好了,你们发扬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好不好?”康琳又好气又好笑,说:“我谈谈我的看法。我觉得不管怎样,以老伍这样的年纪,是应该上的,这个名额就算定了,大家不用再讨论。至于我呢,我是本地人,我老公村上早替我们全家人都保了险,而且从数额上来说,远非公司提供的这点福利可比,我看我就算了,自动弃权。现在,还只须一个人发扬风格,我们办公室投保人选的确定工作就算功德圆满了。来,谁愿意自告奋勇,作出点牺牲?”

无人应声。

“我倒有点不成熟的看法,”成城左右看看,发言道:“不如这样,我们按照工龄来排序。来公司时间长的,对公司作出的贡献自然也较大,公司也就应该投桃报李,相应给予稍好的福利待遇。我觉得这样最公平,无论谁没有选上,也没有闲话可说。”此话一出,张珊连忙随声附和。

王晓寒的脸顿时就红了。她非常后悔不该自不量力地参加这场角逐。她是这群人中进入公司时间最短、资历最浅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有人这样提出来,其实摆明了就是要牺牲了她来满足大伙的利益,说穿了也就是她在这群人中是最无足轻重、软弱可欺的,是别人可以毫无顾忌地随便得罪的!照说那两项不着边际的公费保险,对于青春而健康的她来说几乎可有可无,要在平时,她也不会将它放在心上。但现在办公室里已形成了你争我夺的态势,能否获得保险名额已不仅仅是利益的问题,而是上升到了体现本人在群体中的地位高低(高高在上的康经理除外,她的放弃,倒更能表现其地位的超然),她自恃大学毕业,自然不甘人后。但事实证明,她是在自取其辱——在中国的很多地方,学识与能力,并不能简单地与得到的酬劳划上等号。

王晓寒感觉到很多双眼睛都在偷偷地看她,似在嘲笑她的无自知之明,她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了,低下头,屈辱地说:“算了,大家不用争了,我退出。”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寂静,人人似乎都在揣测她的用意。王晓寒抬起头,勉强地笑了笑,说:“我不要保险了,我的身体一直好得很,又年轻,还是把它让给更需要的人吧。”

“对对对,”成城连忙接口:“保险嘛,本就是为那些对自己不具信心的人而设的,换句话说,就是买保险的人绝对不如不买的人健康或幸福。唉,如果我不是胃子老疼,才不要买这劳什子呢。”

张珊说:“可不,我也主要是心口总不舒服。”

“那好,我和晓寒退出,这四个名额就算齐了,大家还有没有别的意见?”康琳望向大家,刘天动了动嘴,欲言又止。“如果没有,那就这样定下来了。晓寒这次为大伙作出了牺牲,下次若再有类似的机会,优先考虑。散会。”

王晓寒起身急急去了卫生间,大伙儿轻松地吁一口气,纷纷坐回座位。刘天把身子往后一仰,眼望天花板,徐徐说道:“我觉得,我们有点过分。”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似乎都没有听到。

刘天又叹了口气。

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那天蓝得,如宝石无瑕,如一泓秋水;那云白得,如雪团如丝絮,如女儿思念妈妈那一片纯洁的心!这样的天宇,在内地在四川是终年难得一见的,王晓寒只有在书中、在女孩儿的梦想里与之邂逅,然而在深圳,十天中总有八九天,你可以把天空当作一幅画来欣赏。所谓物以稀为贵,再美丽的东西,只要多了,便也变得平常,来深圳来得久了,王晓寒对那样的天空也由最初的惊喜转化为现在的熟视无睹。现在,她似乎更想念川西平原上潇洒如诗的濛濛烟雨、想念故乡厚重如亲情的天边浓云。此刻,她手放在键盘上,眼望着窗外,心思却已飞到了虽小别半载却恍如隔世的故乡。

“你、你、你,还有你,晓寒,明天交两张一寸的标准相来。”康琳走进办公室,用手指从伍福利开始挨个点了过来,惟独漏掉了刘天。

“好端端的,干什么又要交照片?”张珊不解地问。

“你们不是要保险吗?”康琳说:“按保险公司规定,需要交照片备案。”

“那,为什么我也要交呢?”王晓寒更加不明白了。

康琳朝刘天呶了呶嘴,笑说:“你这位老乡怜香惜玉,不忍心让你受委屈,把他的名额让给你啦!”刘天转过头来,对着王晓寒笑了笑,他相信自己的笑容里满含着友好与真诚,甚至不乏温柔,谁知王晓寒却并不领情,她胀红了脸,大声说:“对不起,这个名额,我不要!”

“你这又是怎么啦?”刘天跳了起来。王晓寒甩了甩头,说:“我不需要别人怜悯,也从来没有接受别人‘让’给我的东西的习惯!成老师说得对,我进公司的时间短,为公司作出的贡献远不如你们多,还没资格享受这样的福利待遇。”

“你,你别赌气了,”刘天一着急,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你一个单身女孩子独自在外打工,无依无靠,挺不容易的,比起我来更需要保障。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大男人,龙精虎猛的,要保险做什么?若论工龄,你是短了点,但若论学历和才干,那名额就该理所当然地归你啦!对公司贡献的大小,和进公司时间的长短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怎么样,接受吧,这个名额不是我让给你的,而是你应得的。”

“谢谢!”王晓寒眼中有了泪光闪动,只为那一份理解与真诚:“可是,我也并不一定需要它。”

“你就别推辞啦!”刘天焦躁起来:“你也别当我全是为你,我多多少少也在为自己打算呢!眼看着公司的业绩江河日下,老板越来越抠门儿,谁知道还能在这里干几天?等我要走的时候,说不定老板就翻出旧帐来,说他替我保了险,我不能一走了之,得把保金从工资中扣出来,那我怎么办?以老板的秉性,这种事情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刘天话已说到这份儿上,王晓寒若再推辞,就有些太那个了。她噗哧一乐,笑说:“原来呀,你考虑得还挺远挺周到的呢!好吧,这个风险,我来担当。”

“唉,又是肥肉炒白菜!”饭堂里,勺筷碗碟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刘天独踞一桌,皱着眉头,把一块块油汪汪的肥肉从饭碗里挑出来,堆在桌上。

“你小子浪费粮食,知道全中国还有多少人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终日为温饱奔忙吗?”成城端着饭盒凑过来,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屁股在刘天身旁坐下。刘天把碗往成城面前一推,说:“得,我把这碗饭全部捐献给贫困地区的人民,来,把它端走!”

“可也是,”成城也在发泄他的不满:“公司说是包吃三餐,可每顿给我们吃的都是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太过分了!我没顿都吃不饱,离下班一个半小时,肚子保准咕咕叫,比闹钟还准。”

“我肚子倒是不叫,但是每顿饭之后总还得自己掏腰包请自己吃一餐。这叫哪门子的包吃?”刘天摇着头,看着桌上那小山一样的肥肉堆,横眉冷对。

“老板确实越来越抠门儿了。”

“就是。”

“喂,你说,”成城再次把身体往刘天跟前移了移,小声说:“你今天上午说的那番话不会是真的吧?依我看,你多半是想追人家晓寒,献殷勤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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