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车队因疲惫不堪不得已停了下来，这一天安德鲁带着车队走得实在是太快了，远远超出了平时的速度，因为所有人都想离早上战斗的地方越远越好。这似乎是一种心理作用，好象离得越远，那件事和自己就越没有关系一样。然而这种心理作用是十分脆弱的，当随行的厨子从辎重车中取出风干的羊腿准备做汤的时候，闻着羊臊气的他又开始吐了起来，接着是侍女，车夫……大家的晚餐因此也就泡汤了。大家只能拿出一些干粮充饥，这些东西至少不会令人产生对残肢和尸体的遐想。
大家坐在篝火旁，默默地吃着手里的干粮，完全没有了前几天晚上欢快的气氛。特瑞边吃干粮边移到安德鲁身边，道出了自己憋了一整天的疑问：“鲁哥，你们‘炎狼’和‘裂骨团’是不是有过节？”其实有过节是肯定的，但是特瑞不想直截了当的问到底是什么过节，用确定询问的语气应该能让安德鲁更容易说出来。
“哼，过节，我们和他们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安德鲁狠狠地说。
“安德鲁，你可不能被仇恨冲昏了脑袋啊。”老班度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安德鲁身旁。
安德鲁咧了咧嘴，自嘲似的笑道：“我当然不会，早上我也不是忍下来了吗，我知道自己的职责。”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特瑞听得莫名其妙，他搔搔脑袋问道：“说了半天，你们和‘裂骨团’到底有什么仇？”其他人也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看了众人一眼，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缓缓地说道：“几个月前，我们护送一批药品，经过这个大草原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旅行者，他被豺狗袭击，满身伤痕，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我们想也没有想就把他救了起来。那时候他说他的目的地和我们的一样，我们也没有怀疑，呸，不是没有怀疑，他装得实在太像了！我们让他躺在马车上，给他治疗，他好的倒也快，在快出大草原的时候，他就基本上完全好了。”
“然后他就里应外合同‘裂骨团’袭击了你们？”
“小子挺聪明的吗，”安德鲁说，“不过他用的手法相当卑鄙。”
“他在我们的晚饭里下毒，等到‘裂骨团’出现的时候，我们个个都没了力气，只有挨宰的份儿了。”
“什么，你们救了他，他竟然还在你们的晚饭里下毒！”特瑞想不到有这么卑鄙的人。
“恐怕让我们救他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吧。”安德鲁喝了口水，继续平静的叙述着往事，“当时我们团里的几个前辈，看到情形不对，拼了命抢到几匹马，让我和老班度、托克尔还有几个稍微能动的兄弟逃了出来。”
“我们逃到山丘上，眼睁睁地看着下面毫无还手之力的兄弟们，一个一个被利剑刺进了心窝，我……”安德鲁双手捂面再也没法说下去了，他痛苦的呜咽着。
特瑞看着安德鲁，回忆着第一次见到安德鲁时的情景，那豪迈的大汉现在却掩面哭泣，可见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悲壮惨烈。他知道，没亲眼见过这样一幕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他同时也体会到，安德鲁所说的责任——佣兵应该时时以雇主的委托为第一考虑要素，不能以自己私人好恶为所欲为——束缚了他，让他面对仇人也不能报仇。他在想，如果是自己，面对杀害自己兄弟的敌人时，能像安德鲁一样以大局为重，压下自己的怒火吗？
突然他心念一动，“那个人，难道就是早上‘裂骨团’的那个首领？”
安德鲁点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我要记住这个人！”特瑞的语气变得相当严厉。
“人们叫他‘黑团首’，他的真名没人知道。”安德鲁咬牙切齿地说。
特瑞低声念了两遍，确定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中打上了烙印。他默默的发誓，要是哪一天如果遇上这个卑鄙小人，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为了一些药品竟然……突然，特瑞觉得自己脑中灵光一现，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鲁哥，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可是我一下子又说不上来……”特瑞皱起眉头，咬着嘴唇，在那里使劲地想着。
“药品！”一直没有说话的卡恩和朵萝莉丝异口同声地说。
“对！就是药品。”特瑞看了看卡恩和朵萝莉丝，又说：“我想不通，‘黑团首’为什么要抢药品呢？盗贼团抢金银财宝还说得通，抢药品倒是第一次听到。”
“你说的我们也想过，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安德鲁说，“而且他就算缺少药品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抢我们的呀，他们可以直接到镇子里去买啊。”
“难道你们送药品只是个幌子，其实真正护送的是金银财宝。”
“这我就不知道了，雇主告诉我们这只是药品。别的他没说，我们也不能问。”
“完全是药品”在一旁的菲利斯突然插口说，“那些都是我亲自看着装车的药品，不可能有别的东西混在里面的。”
众人惊奇地看着菲利斯。安德鲁道：“什么，那几车药品都是你委托的？”
“是的。”
安德鲁“呼”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说：“菲利斯先生，您最好把事情说清楚，为什么‘裂骨团’要冒这么大的险抢这些药品，还杀了我这么多弟兄，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的话，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事到如今我也有些疑点弄不明白，看来我是不得不说了。”菲利斯示意安德鲁先坐下，然后接着说：“但是接下去我所说的牵涉到一个很大的秘密，你们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在得到众人点头同意之后，他继续说：“对于你们‘炎狼’的遭遇我也感到十分抱歉，不管怎么说，都是由于我的委托所造成的，我在此向你们郑重道歉。”说罢，他站起来缓缓地向安德鲁等人鞠了一躬。
安德鲁没想到这个贵族竟然会向他道歉，倒把他弄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内心已经有点原谅菲利斯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装的冷淡地说：“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你造成的，由我来决定。”
菲利斯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有谁听说过‘黑血病’这种病吗？”
在看到众人摇头之后，他苦笑着说：“看来皇后陛下把这消息封锁的够严密的，不过，唉，这事儿终究还是瞒不住的。”
蒂莉娅若有所思地说：“菲利斯先生，你说的这种病我好像在古书上看过，好像是几百年前出现过的瘟疫，后来不知怎么这种病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噢，你对这种病有过研究吗？”菲利斯听到蒂莉娅知道这种病后显得异常的兴奋。
蒂莉娅摇摇头，“没有，那时我只是匆匆看过一眼，但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可怕。”
“你说得对，这名字的确很可怕。”菲利斯兴奋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现在它又出现了！”
“什么？这种病又出现了……我们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消息。”
“是因为这种病实在太厉害，皇后陛下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所以对王都附近的城镇封锁了消息，同时隔离了受感染的人群。但我看封锁不了多久，因为它蔓延得太快了，一开始是费尔班，接着是伊利纳顿，再是甘格，很快全国都会知道。”
“这到底是什么病？”安德鲁问。
“瘟疫，一种极其厉害的瘟疫，受感染的人在七天内，全身溃烂、出脓水，从伤口流出的血是黑色的，最早十天，最晚三十多天患者就会死亡，死前会发狂，状态十分恐怖。”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露出恐惧的眼神，仿佛一个黑血病人就在眼前死去一样。有些人甚至开始摸自己的身体，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不适。
菲利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我第一次看到患者的尸体，恶心得……让我……三天吃不下饭……”贝洛莉轻轻握住丈夫的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菲利斯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环视一周，看着大家恐惧的神情，微笑着说道：“看起来我应该给你们更多的思想准备的……不过你们不用害怕，虽然我不知道病因，但是我知道它不会通过空气传播，这似乎是我们唯一的好消息。”
“那上次的药就是……”
“那只是试验品，我们还没找出病因，只能根据古书上的记载先调配了一些试验品，是否有效还没试过……”
“恕我冒昧，菲利斯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安德鲁打断了菲利斯的话。
“我是皇家医学研究所的所长，这次是奉皇后陛下之命全力调查‘黑血病’的特使。”菲利斯的回答令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平易近人的年轻贵族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皇家医学研究所的所长。皇家医学研究所虽然只是个研究机构，但在帕里斯国内却享有相当高的声望，这不仅是因为老国王伊卡鲁斯IV世大力支持发展医学研究，更因为这个研究所曾解决了相当数量的疑难杂症的缘故。它提倡的“学医救国、学医治国、学医强国”的理念深得人心，每年国内最高学府皇家学院和自由学院也有大量毕业生进入皇家医学研究所。
“那，菲利斯……所长……”安德鲁略显尴尬地说。
“还是叫我菲利斯吧，”菲利斯笑着说。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