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杀出个黎明>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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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时近中午,酷热难当,尸体正在烈日下疯狂腐烂,十米之内臭不可闻。消防员小李在防毒面具上猛喷清新剂。他负责清运,再臭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收拾。一边咒骂着派活给他的队长,小李一边寻思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家伙,难道是上周打牌不小心赢了他的钱?

某两具尸体死死地抱在一起,姿势颇有点背背山。一具仰天躺着,双手拳曲的样子像要拥抱压在它身上的那家伙;另一具则把双臂插入对方胁下,又从肩后反兜过来,死死搂住身下人的脖子。烧死鬼小李见多了,一眼就看出上面这人死前一定是全身着火,痛苦无比,却强忍着保持现在的姿势。不但不挣扎,他似乎还在努力地压制身下那人的挣扎。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两人分开,双眼一扫,不觉倒吸一口冷气。他头皮麻,隐隐意识到事情重大。“许队,许队,”喊了几声不见回话,小李急了,大喊:“许队!”

“嚎啥子嚎?”

乔阴县消防中队的大头目许德厚不耐烦地走过来。小李指着那具仰天尸体的胸口,颤声说:“许队,你看……”

就算是高度腐烂,尸体心脏部位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也清晰可见。肋骨向内弯折,露着惨白的骨茬子。两人死前胸腹贴得极紧,因此从下颌到小腹,有很大一片都没有碳化。许德厚瞄一眼,不觉也惊个倒仰――干了几十年消防队,还没见过这种死人!

“这不是烧伤,绝对不是烧伤……”小李喃喃自语。许德厚给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这种事情一看就晓得,要你来说?”他大吼道:“还不赶快给刑警队打电话!”

消防员勘察尸体都是二把刀,刑警队的法医才是专业人士。接到电话,刑警队当即要求中止清理工作,立刻封锁现场。许德厚也知道这里面水深,马上拉起黄线,守在外面等刑警队赶来。人到了已经九点,山上伸手不见五指。但刑警队硬是带了七八盏大型移动式照明灯,外加一组小型柴油电机,挑灯夜战。

在法医的检验下,许多疑点一一浮现。虽然八具尸体气管内都检测到烟尘吸入,但其中两具的直接死因并非烧伤引起的循环衰竭,而是心脏破碎导致大出血。再细查其他六具,全部不同程度地现外伤。例如死死抱住身下尸体的那一具。勘查现,下颌骨惊人地碎成三截,牙床被生生折断――这可是人身上最坚固的骨头之一。其余尸体上诸如喉骨挫折、胯骨粉碎性骨折、腰椎断裂等等各色各样的伤痕无数,不再列举。

现场另一个重大现,就是东西两侧路口被红砂石塞断,可以判断是人为。凶手先是撬松石壁,又打入木楔,以杠杆方式制造了陷阱机关。这件事情一个人肯定做不下来,难道凶手不止一个?

不管怎么说,警方迅定性。野羊山大火调整为刑事案,而且是大恶性案件。专案组迅成立,开始抽调好手展开侦查工作。

调查汽油和野营用品的来源很简单。甚至警察还没有出动,县城一个经营旅游用品的人就主动上门,交代了吴家平事前夜曾经采购大批野外用具。和现场捡回来的零碎比对,确认就是那批东西无疑。半夜大采购确实有点古怪,但也没太多好怀疑的地方。有钱买东西什么时候不是买?

汽油也好办。雪亭镇乡没几个加油站,一查记录就知道了。油和桶都是徐虎买的。加油站老板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帮徐虎往车上搬油桶时,还看见一排崭新的砍刀。这个也和现场的遗物吻合。

初步调查之后,专案组熊组长在案情分析会上做总结:“……综上所述,无论引诱还是埋伏,总之案当时,至少两名凶手已经守在六名死者的必经之路上。当目标进入夹道,他们突然撬垮石壁,堵塞道路,然后以残忍手段将六名死者全部杀害。事后,凶手们利用死者所携带的汽油,焚尸灭迹。”

大家都点头,这本来就是专案组讨论后的一致意见。

熊组长开始提问:“案情分析假设是正确的话,那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年轻干警小江举手言:“根据徐虎的母亲申云巧反映,徐虎前一天从家里保险柜中提走了七万元现金。如此巨额的人民币,燃烧后形成的特殊纸灰一定很可观。但勘察现场的结果,我们并未现这样的痕迹。我推测,是凶手拿走了这笔钱。”

“谋财害命?”熊组长深入指示,“小江,以此为前提模拟一下当时的经过。”

小江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凶手早就知道这笔钱的存在,甚至参与了这次野营。在所有人全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动手;二是凶手事先并不知道这笔钱。杀人之后搜索尸体时现,然后拿走。”

“参与野营不可能,”法医插嘴,“组织野营的五个土门拳馆弟子加徐虎六个,已经确认死亡。先、未烧毁皮肤上现的刺青和陈旧性瘢痕,与死者亲属的叙述完全吻合;其次,牙齿检测以及根据颅骨特征所做的相貌还原,也都符合预想。现场的六具尸体确实就是那六个人,不存在冒名顶替。”

小江追问:“难道没有别人参加野营,或者知道他们要去野营?”

熊组长摇头:“其他武馆弟子虽然知道,但案当天一早,他们就已经全部坐车返回县城。根据我们摸排的结果,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此外,徐虎的家人虽然也知道野营的事,但他们不太可能有杀人动机。”

“他们有可能告诉其他人吗?”

“这个正在排查。”

案情推演还没走完,外线忽然打进来一个电话。小江接起听了几句,立刻向熊组长报告:“根据死者徐虎的弟弟徐豹反映:徐虎上山之前,曾经叫走了徐豹的同班同学、青水弯村居民朱树林的二儿子朱向阳。”

朱向阳很快被找来。他承认徐虎曾经叫他一起去烧烤,但一口咬定没去:“那天我和黑山家小黑,还有徐矮子家两兄弟一起到河里游泳去了。我们四个在急弯河耍了整整一天。我根本没上山。”

“你为什么不去?”

“我为啥要去?徐虎喊我去就是搬东西打杂,伺候他们吃肉喝酒,又不是头一回了。”

刑警们一调查,还真是这么回事。再说一看朱向阳那身材,恐怕六个死人里面随便挑一个都可以单手将他轻松k。这人根本没有作案条件。

线索又断了,刑警们很郁闷。

那天,郭路把徐虎踢进火里,钱和军刺都找个坑埋了,然后飞快地跑到学校。下午宿舍里空荡荡的,他不走大门从窗户翻进去,房里一个人都没有。拿了套校服,到水房冲干净身子换上,嗯,感觉舒服多了。

晚上同学们66续续归校。十点一过门卫老头准时拉了电,黑咕隆咚的,床上几个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开始呼呼。郭路躺在床上,有些兴奋,居然睡不着。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现在回味起来,郭路居然第一反应是自己水平太低,很没有效率。他忽然觉得应该找一些人体结构方面的看看,如果跟实物对比一下,必定可以大大增强自己对人体结构的了解。说到底,这也是门技术活。

第二天,郭路没事人一样继续上学。神不知鬼不觉,倒也安心。

最近学校里谈论这事的人不少,但没一个想到他头上。倒是教导主任把他叫去,语重心长地训诫了一番。无非是注意安全,看到犯罪分子赶快通知警察,不要逞个人英雄云云。当然、也有不对劲的。例如班上的朱向阳,这两天看他的目光就有些闪烁。

郭路知道为什么。那天朱向阳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冲上山去的,结果就生了火灾,断送六条人命。自己和徐虎关系恶劣,傻子都会不自觉地把两件事情往一块想。而且这肥猪面懵心精,也许猜到了什么?

朱向阳瘦了,不到一个月,足足瘦下十几斤。搞得他老娘怀疑有蛔虫,专门抓了几副雷丸祛虫散来给他灌下去。当然没有效,因为病根在心里。他害怕、怕得要命。每天晚上一闭眼,郭路就跳出来杀他。一拳打死一刀捅死还算爽快,最惨的一次被按到马桶里闷死。吸不进气,他惨叫着从梦里醒来,觉是枕巾贴到了鼻子上――操!

那天,朱向阳坐在床上,浑身冰冷,白毛汗打湿了被单。最郁闷的是下铺室友被惊醒,居然叫他下次打飞机动静不要这么大!他能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哪怕是一个字。这心里堵得满满的,喘不过气,经常觉得下一秒钟就要疯了。有时候他甚至想,不如找郭路把自己一拳打死还爽快些……当然,自古艰难唯一死,他也就是想想。

又到周五放假,现在朱向阳最怕就是周五。他不敢翻野羊山,怕路上被郭路打死。但再怎么怕也得回家拿米,不然下周喝西北风啊?于是他只好去找徐豹。最近徐豹回村都是一辆中巴来接,上面坐了七八个膀大腰圆的保镖,应该比较保险。

“豹哥,”朱向阳低声哀求,“带我坐你的车子走嘛,最近路上不安全……”

徐豹踹他一脚,破口大骂:“不安全?那天我哥过来喊你们一起去烧烤,你咋丢了牌就走?咋个不怕不安全喃?”

“豹哥,我没去,真的没去,你相信我嘛……”朱向阳忍痛爬起,脸色煞白。他最怕别人提这个。

“我晓得你没去,去了不就成烧猪了吗?滚,你死不死关我屁事。”徐豹不耐烦地上车走了,扔下孤单的朱向阳。

人被逼到绝路上,总会想出点办法。朱向阳咬咬牙,晚上一个人出了宿舍,很晚才回来。

周六一早,周五下午没走的住校生三三两两开始回家。朱向阳刚起床,就去找那天一起被徐虎抓差望风的三个小弟。其中黑山家小黑在别班,徐矮子家两兄弟低一年级。找到他们的时候,个个看上去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狼狈相。那种精气神那种慌乱,别人也许看不出来,朱向阳一瞅就明白。那天在步话机里,这三个倒霉蛋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内幕。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哪个不晓得郭路是什么人物?

“这两天你们估计也不好过,”朱向阳开门见山地说,“跟我走,万事包在朱哥身上。”

病急乱投医,三个小弟也顾不得了,就跟着朱向阳走。

四个人沿盘山公路走到一半,拐上小路。左兜右转,居然到了野羊坪。这是野羊山上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山路蜿蜒至此,展开一片空地。草色青青,野花嫩黄。一道山溪从北面山壁挂下,沿东南流过。溪流湍急,冲刷着溪床的岩石,轰轰作响。

溪边有块平整的大石。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三个小弟一看就软了,想跑但腿肚子直哆嗦,互相搀扶着勉强没有趴地上。这时那人站起来,冲他们一笑:“才来?”

“路哥,”朱向阳试探着说,“我们都到了。”

“这边,”郭路冲他们一招手,指着身边大石,“坐,都坐。”

反正也跑不脱,小弟们听天由命地过去坐下。石头上摆了一大盘卤鸭,一大盘卤牛肉,旁边还有箱百威啤酒。郭路一人开了一瓶,说:“喝!”自己带头灌下半瓶,又说:“吃!”拿起一个卤鸭腿来大啃。

四个人互相看看,一狠心一闭眼开始吃喝。哪怕是断头酒,也不敢逃啊。

地下空瓶已经摆了四五个的时候,郭路扫了他们几眼,这才转入正题:“晓得为啥子喊你们过来不?”朱向阳胸有成竹,其余三个小弟纷纷摇头。郭路于是吩咐朱向阳:“你把昨天我们谈好的,跟他们三个讲一下。”

朱向阳点头,对三个小弟说:“估计你们也都猜到了,这个事情呢,其实就是路哥做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三人脸上还是露出惊骇的表情。当面挑明,难道是要杀人灭口吗?徐矮子家老二胆子最小,已经腿肚子转筋,坐不稳了。

“不要怕,”朱向阳笑起来,“路哥已经答应了,不找我们的麻烦。只要大家把口径统一一下。公安要是问到那天下午在干啥子,就说我们四个一起在急弯河那边的沙滩耍水,没有上山。”

郭路轻松地笑着,一个一个地点名:“小黑,我们两家都姓郭,听我爸说,祖上是一个本家的呐。我记得我还是奶娃的时候,还喝过你们家的奶粉,对不对?古时候,我们两个这样子就算是奶兄弟了,你说是不是?还有大刚跟二刚、小时候我们一起耍过的,你们就搞忘了?小学三年级在河里头摸蚌壳那次?”

三个小弟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大起大落。看郭路笑得和气,似乎的确没有动手的意思,正好这时酒意也有了一点,于是都摸着头呵呵傻笑,气氛当即缓和。郭路又带着大家喝了一轮,看众人兴致高,把酒瓶举起说:“来,大家碰一个!今天喊你们来,主要是想把话说开。徐虎的事情,是他点火要烧死我,结果烧死了自己,活该报应。你们不晓得,那天巡检站里头被他们浇满了汽油。我刚进去,就听到嘭一声!哗,好大的火烧起来……”

那天的事情,郭路截头去尾讲了一遍。动手部分一概不提。只说大火蔓延,卷了徐虎他们六个,自己仗着腿快跑到学校,换了衣服睡觉云云。七分真三分假,听得一帮人瞠目结舌。

“路哥,你太厉害了!这么大的火都跑得脱。”小黑举起瓶子和郭路碰了一个,满脸崇拜。

郭路正想吹嘘自己入火不焚刀枪不入,一转念又想,这种神神道道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恐怕招惹麻烦,于是笑了两声支吾道:“没得啥子。其实是他们点得太早,我才刚踏了半只脚进去就看到火,赶快抽身。要是真的走进去了,现在恐怕抬下来的就是我,呵呵。”

大家连连碰瓶,酒酣耳热之际,渐渐嘴里开始跑火车。朱向阳一边喝酒,一边偷偷地打量众人脸色。忽然他把瓶子一举,对郭路说:“路哥,今天大家说得投缘。我有一个想法,不晓得对不对。”

郭路一点都没醉。那点啤酒对他而言跟水一样。他看看朱向阳,觉得这人只要不傻,应该就不会建议自己去投案,于是点头说:“没事,你讲。”

“路哥,我们五个不如结成兄弟!”

“兄弟?”

“对,就像茶馆里头说三分的那样,刘关张桃园结义!”

小黑和大刚二刚听了也很感兴趣,都看着郭路。郭路一个个看过来,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

朱向阳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讪讪地说:“打嘴,是我们高攀了。路哥这样的英雄人物,咋个看得起我们这种小虾米……”

郭路停下笑声,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向阳,这话你说得就不对!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有啥子区别?我笑,是因为我高兴!大家既然看得起我郭路,觉得我可以当这个大哥,那我们就在这里摆酒做香,磕头结兄弟!”

郭小黑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亮闪闪地问:“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不愿意?”

郭小黑抢着大声说:“愿意!”

大刚二刚互相看看,又看看朱向阳。朱向阳用力点了一下头,带头说:“路哥,我们愿意!”大刚二刚连忙也一起说:“愿意,愿意。”

撮土为香,五个人一起磕头,叙了长幼。郭路最大做大哥,朱向阳老二,小黑老三,大刚老四,二刚老五。郭路领着大家念:“天地日月为鉴,今日郭路、朱向阳、郭小黑、徐大刚、徐二刚在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磕完头这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郭路打量了一下大家,个个都在笑。绝不是刚才小心翼翼的陪笑,而是真正的笑,从心底里笑出来,笑得灿烂。他心想,磕头拜兄弟这事果然有用啊,原来茶馆里说的那些江湖豪客行事掌故,真不是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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