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往西边坠去,已经挂上了后面的山巅。暑热却没有褪去多少,相反更加咄咄逼人。仿佛是太阳故意扔下的垃圾一样,厚厚地囤积在地面上。门口的晾场上已经浇了三遍井水了,依然不见一丝凉意。不知道是该继续不停地浇,还是得等一会儿看看。要说水也确实是浇了不少,周边低洼的地方已经积了好几滩水。隔壁廉家的地势比较低,有一滩已经快汪到人家门前的台阶口了。得赶快找个大扫把来,别让人又觉得自家是仗势欺人。扫了再浇一遍吧,只是不知何时会有点凉气。是不是今天浇早了一点,往常都是晚霞满天的时候才开始浇场。或许是奶奶看着自己老坐着,一天到晚闷闷不乐的样子,才故意找了个差使,不过是想让自己多少活泛一点。
心爱的波斯猫死了,叫人非常伤心;明显是被人弄死的,更恨那个心狠手辣的凶手。逗弄猫,侍弄猫,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个乐趣。本来有个打算,长长的暑假,她将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小猫了。家里的其他人都有工作,自己不放假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空闲的功夫。平素就奶奶一个人,光晓得给它喂食,换灰盆子,管不了多少。再加上前一段时间是十分紧张的期终大考,无暇分心。小猫的身上已经长了虱子,弄得人都不敢叫它沾身。奶奶说要擦些樟脑,她不同意,但怕中毒,小猫爱干净,一得空便喜欢舔自己的皮毛。正好凑个暑假,每天给它洗两次澡,好好梳理一下它的长毛,即使擦药,也得在一旁亲自看着它。估计一个暑假的时间下来,那虱定能灭净。除了完成暑假作业,这正好填补那漫漫长假的闲空。这个暑假,她本打算呆在家里。现在社会很乱,她不想往外面跑,再说这么热的天气,出去也就是找罪受。自己没有什么朋友,不想出去串门。男同学光想巴结,一脑子不正经,女同学都是妒嫉,怎么处也不见得热络。与其话不投机,还不如一个人在家自在,有只可人的小猫安然相伴,说说知心话儿,那份悠闲,那份温馨,没有体验的人,自然不会理解。现在简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总不至于天天伴着个絮絮叨叨的奶奶,听她胡说八道。要说暑假还没有正式开始,要等二十日到校领了成绩报告单才算。
路口的道树上,知了聒噪个不停,不知道它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疲倦。听得多了,让人的头皮都有点发麻。一边是噪音,一边是暑热,似乎被灌进了一个密不透气的箱子,令人窒息。查晓卉懒懒地收起扫把和水桶,退到了自家中造的楼梯口。这里是终年不见太阳的地方,多少见点凉意。
关键的问题,现在不仅是一只猫了。昨天,少点涵养的妈妈给了廉忠和的爸爸全是冷面孔,惹得廉家大动干戈,闹得一塌糊涂。据说廉忠和离家出走了。妈妈担心廉家回过来再跟自家烦,便跟值班的爸爸挂电话,哪知爸爸偏偏不在办公室里。妈妈不知搭错了那根筋,又赶到爸爸的单位里去找,直到天亮才等着爸爸,据说还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别个女人的雪花粉味道。好在她没有在那里当场发作,气鼓鼓地回了家,推说头疼,没有去上班,一整天都躺在床上,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她连早饭与中饭都没吃呢。妈妈认定对方是李卓然的姑姑,已经在床上骂了半天。看来又一场世界大战,已是无法避免。
关于父亲的一些绯闻,她早已听说过。严格地说,还不怎么相信。李石媚的名气实在太臭,身居显位的爸爸还不至于堕落到这种程度。如果换一个大差不差的女人,她倒是希望父亲有所调剂。对于母亲的境遇,她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老觉得只有对母亲刻薄一点才算公平。不知道父亲当初为什么会看上母亲,叫谁看都是一桩极不相称的婚姻。她时常在私下里不无顽皮地诘问奶奶,总认定奶奶是这段孽缘的罪魁祸首。奶奶倒也坦承,常常在跟母亲吵架的时候责骂自己。据说母亲是奶奶亲自挑选的,原来跟她一个厂一个车间,算是那些黄毛丫头中间出类拔萃的人物。铁姑娘出身,吃苦耐劳,倘若不是手指粗笨了一点,才不会与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失之交臂。父亲的责任在于过分马虎,据说相亲结婚的时候他还没有复员,都是利用宝贵的探亲假一气呵成。自家姊妹们的出生日期,扣除实岁再回溯十个月左右,便是他们当时的探亲记录。也就是那么几次,当年的营部文书时常不无苦笑地自嘲。当时的纺织姑娘,据说是父亲那辈男人择偶的首选,不仅为个人政治成分中的佼佼者,经济收入也一直是劳动女性中最丰厚的一种。父亲是一个退伍军人,原来只是地区民政股的一个普通办事员。据说在街道工作的年轻男人,待遇较差,总被人瞧不起,没有工人那样吃香。即使后来贵为一方的主要领导,工资收入,也不及母亲的三分之二,不兴请客送礼的年月,父亲就是想多花几个钱,还得看母亲的脸色行事。
从表面上看,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干部家属,贤慧能干,知事明理,至少外人都是这么奉承。暗地里对待自己的丈夫,却是另外一番手段。朝夕相处,她自然能够看见鲜为人知的一面。她越来越了解母亲的心思,纯粹是在削弱一个男人的意志。所有根源,均是出于对丈夫的不信任。有几句话,她是偶尔听到的,那是母亲在悄悄地教唆已经出嫁的大姐,叫她想起来就要脸红。母亲的说法,丈夫就象一架惹人眼馋的自行车,倘若不能天天骑着,别人就要动你的脑筋,要姐姐千万抓紧,不要让他轻易空闲。说时,没注意到小女儿在场,说罢,才想起来撵人。要说母亲大字也不识几个,全部的知识,全部的能耐,均是在工作的车间里学习,积累起来。晓卉曾经去过,知道那里的气氛,机声轰鸣,噪杂烦人。
母亲对父亲的态度,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恩威并施,刚柔并济。学习这两个成语,她一点也不感到费劲。老师一在黑板上面讲解,在她的脑海里立刻就能看到母亲的影子,双簧一般活灵活现地表演出来。威刚的时候,不惜撒泼乱来;恩柔的腔调,在她不甚省事的时候就能觉得脚底发痒。随着年龄的增长,查晓卉渐渐理解了父亲。很明显,随着政治地位的日益稳固,外快收入的增加,父亲越来越不把母亲当回事。逢她撒泼乱来不可收场的时候,大多一走了之,甚至跑到办公室去过夜,可以整宿整宿不回家。至少没见母亲追到办公室去兴风作浪过,她很要脸面,尽管为人粗陋可鄙,总算知道内外有别。有时候吵着闹着,正在劲头上,冷不丁来了外人,母亲也会迅即破涕而笑,转怒为悦,就象职业的电影演员一样,说变就变,没事人一般张罗待客。父亲的这一招非常管用,只要看到自己的丈夫有点坐卧不宁的时候,母亲自会见风收蓬,不再如从前,不知好歹,一意孤行。当她肉麻当有趣的时候,父亲则往往是一声长叹或者一脸苦笑,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只当外面人来求他办事,想必是他已经习惯了那腻歪透顶的阿谀奉承。以守为攻,父亲毕竟显得棋高一筹。看在眼里,不能不叫人佩服。发展到了后来,再见到母亲大惊小怪的样子,查晓卉也只当她是一只跟美帝苏修一样的纸老虎,毫不可怕,鄙夷之余,更多的是厌恶。
要从外表看,他们两个实在不甚相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举止大方,风liu倜傥,这样形容自己的父亲,毫不为过。方中带尖的脸盘,棱角分明的下颌,两道漆黑的剑眉,加上两鬓间或生出的几绺白发,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度,说不尽是成熟,还是俊逸。自己成大姑娘之后,上街总有人回头。原来她只知道男人喜欢盯着漂亮女人,实际并不尽然。父亲走在街上,回头率也很高。不尽是上了年岁的女人,甚至还有不少年轻的姑娘。由此推断,母亲时常吃点干醋也不为太过。要说细细端详,母亲并不十分难看。很深的双眼皮,两个眼窝一点不小,安在任何阔大的脸盘上都不会不相称。嘴巴也不算大,鼻子也算小巧玲珑,牙齿不用每天刷洗都能保持齐整白净。单个器官,随便哪个都不比父亲的差。可偏偏安排欠妥,全部挤在面部中央。远远看去,就象在一个狭隘的山洼盆地里,鳞次栉比,拥挤着许多乱搭乱造的违章建筑。下颌上翘,仿佛想把她的樱桃小口盖起来,前额鼓凸前冲,下雨天不打伞能保证两只眼睛不被淋湿。两个颧骨,一左一右,宛如两座嶙峋突兀的峰峦,劈头盖脸倾将下来。三个姐姐仿佛怕人误认了母女关系似的,都拚着命酷似自己的母亲,若论单个器官,有的甚至还不如母亲。唯有她,母亲的器官,父亲的布置,实在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人们都说她长得最象父亲,可她自己照照镜子,却不能全然接受。作为一个男人,父亲脸上更多刚硬的线条,在她脸上,多见的却是圆润和顺,以挺刮小巧的鼻梁为中棱线,上下左右,均是一个个漂亮的圆弧,蜿蜒有致,起伏适度,向着耳鬓慢慢地滑去。侧影更是纤细动人,让人盼着她回头。一次上美术课时,老师拿来一个外国美女的石膏头像,同学们都很惊讶,目光在她与头像之间来回睃巡。不啻在谕示自己:如此美貌,绝非偶然,放之四海也能得到公认。
分析来分析去,她认为都是婚姻惹的祸。假如父亲有一个内外俱是相宜的配偶,也许不是现在这种状况。奶奶总是把责任归结到母亲身上,应该说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尽管大人们对不少事情讳莫如深,她还是抑制不住要去探索。越是禁忌,越是叫人感到兴趣。查晓卉自诩是一个喜静厌动的人,最不安分的就是自己的脑子。她深知自己不是十分聪明,学习的过程早就证明。别人一听就会的题目,她却要费劲琢磨。只有语文例外,也许是得益于父亲的遗传。然而她对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却很敏感,有时候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时常审视着周围一对又一对的婚姻,心得不少。只是苦于无法跟人公开交流,便用更多的心思去深入求证。在她看来,婚姻的真谛不过是一种她早已熟谙的功课,犹如语文课上的填字练习,全在于填对填错之间。比如说一与马之间,最正确的应该填个匹字;如果填个头字,似乎还能叫人忍受;倘若填上一个只或者个字,肯定大谬不妥;再要是把其他的字凑乎进去,那简直是一场灾难。能够及时纠正过来,不过笑话一场,否则的话,肯定是一场悲剧。父亲就是犯了这种错误,并且是处在知错难改的尴尬境地。这叫她更加同情,认为他这些不为人理解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在寻求一种改正错误的机会,只是困难重重。努力,失败,再努力,再失败,所有的做法,最多只能表明一种态度而已。原因她也能够理解,听说象父亲这样地位的人,婚姻已经纳入个人政治前途的范畴,弄不好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倘若叫她自己来帮她父亲选择,也是不希望他牺牲得太多。
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那根导火索不是李石媚。她觉得应该相信自己的父亲,正如她相信自己一样。自毁长城的事,不应该是他这样的人所为。照此权衡,她认为还是应该去劝劝自己的母亲。谎言重复得多了,就容易被误认为真理。假如母亲真的不顾一切掺和进去,莫须有的事情也会叫人起疑三分。
两个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闹了,每次的输家必定是外强中干的母亲。想起这种事情,她更觉得母亲可怜又可笑。母亲是一个在职的纺织工人,必须三班轮流倒。母亲一直想改上常日班,经常敦促父亲去走后门。却以那个大厂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为理由,父亲总是推托着不去办。母亲很是恼火,吃定父亲心怀鬼胎。每逢上中夜班的时候,总要关照两个未出阁的姐姐:必须等到爸爸回家,她们才能睡觉。否则的话,就是满世界找,哪怕找到天亮,也要把他找回家。假如家里也分一个派系的话,姐姐们都是母亲的死党。原因非常简单,父亲不喜欢她们。认为她们不仅不漂亮还笨,于是她们就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母亲的一边。
一天妈妈上夜班,爸爸很晚没有回家。她实在等不动了,糊里糊涂先睡了。朦朦胧胧之间,忽然听到两个姐姐在说悄悄话。微微睁眼,但见两个人正坐在书桌旁。只开着一盏小台灯,还用一本撑开的书遮了一半。显然,她们是不想惊醒了自己,把冲着她这面的光故意挡掉。她们面对面,头靠头,脸色潮红,却都挂着清晰可辨的泪光。看样子,她们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连脚上的鞋都没来得及换。
“肯定又是找爸爸办事的……”三姐轻嗔。
“办事办事,要办这种事?”二姐低骂。
“爸爸也真是的……”三姐呢喃。
“这种事不能光怪爸爸,要不是那种女人成了心,给爸爸一百个胆也不敢啊,肯定是她招惹得爸爸没法了……”二姐狠声,又低又尖的声音令人恐怖,仿佛一个字一个字,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鼻孔骇人地大张着,甚至能够看清里面黑黝黝的鼻毛。
“我认识她……”三姐急遽地转动眼珠,似乎想把快要盈出眶外的泪水回收干净。
“我也见过,人模狗样。上次拎了两瓶酒来,不是叫妈妈原封不动给她送回去的吗?她肯定是想着妈妈嫌她礼轻了,哼!这下子可是花上血本了……”二姐咬牙,两个腮帮子鼓得象嘴巴里塞进了一块石头,棱角分明。
“妈也真是的,给人送回去干吗?”
“你别说妈,依我看,就是这种人天生贱骨头,两个臭钱看得比名声还重……”
“爸爸可能是故意的,他想逼妈妈提出离婚……”
“离婚?!哪我们怎么办……”
一阵沉默,两个人唏嘘着不知说什么好。查晓卉终于听明白了,不禁支起身来。看来姐姐们今夜颇有斩获,她心里紧张极了。
“哎!我听厂里的那些老八婆说,撞见这种事情要倒血霉的……”
“谁愿意赶这种趟?呸呸,我现在就觉得晦气,心里直想呕……”
“轻点,别吵醒了小马屁精。你?!”两个姐姐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她。“是不是全听见了?!不准告诉妈妈……”
两个姐姐突然一起把脸凑到她的眼前,其势汹汹,怪怪的声音吓得她魂灵差点出窍。她慌忙摇头,现出一副刚被惊醒的样子。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往被窝里死命缩。二姐安抚似的抱了抱她,然后摁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睡吧,晓菲,我们也洗洗睡吧……”
那个时候,她是初一。男女之事,一片朦胧。无意触及,恐慌异常。同时约束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从姐姐们的对话中探听一点。如此一来,她只好紧闭双眼装睡。可一瞌眼,尽是爸爸乱晃的身影。
“要说爸爸也是没有办法……”三姐叹了口气,说话的口吻宛如年迈的奶奶。
“妈妈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二姐喃喃而道,听上去好象自言自语。
“女人是不是就是贱……”三姐声音越来越低。
“都说女人是祸水……”二姐的口气仿佛她不是女人。
她们到厨房洗漱去了,查晓卉这才放松了自己的身子。事后她才知道,那是一个急于返城的下乡知青。编造了一个老父老母病重家里无人照顾的理由,希望爸爸给开个证明。那个文件显然对她十分重要,许多关口中父亲是最直接最关键的一头。
事隔不久,母亲就哭闹出来,自然是姐姐们泄漏的秘密,查晓卉当时心里就非常鄙夷她们,嘱咐自己要严守秘密,自己却一个个都是长舌头。而父亲却只是随便解释了几句。不愠不火,轻描淡写,象煞没介事似的。不知为什么,妈妈的哭闹,大多是冲着奶奶的房间。说是上下串通起来要逼她走,连一点门也没有。越是这样,她越是不会走。还说当初你求我结婚样子,连巴儿狗都不如,你竟然统统忘了?天天喂你吃的不是粥饭,是臭狗屎。现在你当了官,反嫌我是糟糠了?等着吧,这官太太的位置,你做梦也别想叫我让出来。除非你有本事有能耐,你把野鸡骚货统统带回家来。真惹急了老娘,我就一剪刀阉了你,就算陪个太监干熬,你也别想我会自觉自愿放手。再有本事,你就干脆杀了我试试。查晓卉已经记不得那么多了,反正是第一次听母亲说那么多难听的话,一反平时的重复罗嗦,条块分明,层次清晰,有腔有调,声泪俱下,很象棚屋里面那些苏北人的哭丧表演。起初,她心里还是很为母亲打抱不平,可听她说得多了,骂得滥了,倒显得她象一个没有骨气,胡搅蛮缠的无赖。哀其不幸,怒其乱争。母亲本是踏足理路,可是自己一味乱来,胡吵瞎闹,给人的感觉正好相反,好象是父亲受尽了委曲,如此做法,纯粹是被人逼上梁山。
不过自此以后,查晓卉跟父亲的关系也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首先父亲的形象大大有别于从前,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伪装。对女儿们的泰然处之,仿佛是一种故意,都是含苞欲放的鲜花,岂能视若罔闻?哪一个男人,不是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窥视着女人的身体。她甚至害怕父亲的触摸,从前他总喜欢搂她抱她。现在只要他的手离她近一点,就会本能似的退缩开去。次数多了,父亲的脸上总会显现一堆释然的笑容。反正见他近了,便会自动生出一种异样来,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渴望着他的那双大手,青筋满布,修长白皙,皮肤就象她们女孩子一般细腻。
原来的父亲,在她的眼里是一个比较完整的美好形象。成熟而不是于风度,智慧而不失于老到,勇敢而不失于谨慎,威严而不失于宽和。一定的社会地位,同样又给她带来了欲罢不能的优越感受。父亲的过去,她自然不会完全了解。大人们愿意说就能听闻一些,别人要议论父亲也一般不会在自己面前多话。已经存在的东西,足够让她敬仰。现在的父亲不再完整,变得具体触目,十分琐碎。要说父亲的躯体,她以前不是一点也没见过,尤其是在她少不省事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有眼下这么具体明晰。好象打烂了再重新组合起来一样,每个部件都非常熟悉,有不错的部分,也有令人厌恶的部分。原本是一个很会撒娇的女孩子,现在她规矩了许多。害怕一旦过分接触,说不定会把他撩拨起来。甚至姐姐们稍微随便一点的时候,她也情不自禁地注视父亲的神态。竭力避免与父亲单独相处,否则她会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迫。她想调整过来,可总是以失败而放弃。绝对不是出于理性,已经是一种本能性质的东西了。
一次她从梦中被人惊醒,姐姐的行为更使她心惊胆战,归结为父亲不检点的缘故,心里更添了几分难过。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三姐不知什么时候钻进她的被窝。虽然同一个房间,床铺,却是各人一张。铁架子木铺板片子床,四张,大姐出嫁,多余的一张便成了她们的储物架。她是在姐姐抚mo之下醒来,背后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令人紧张。开始她还以为姐姐病了,滚烫的手心犹如火炭。仔细询问,才知道姐姐的身体安然无恙。而且摸的不是地方,看上去她又不象是在故意羞辱自己。接下来继续展开的动作,把她拖入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境地,仿佛陷进了一个泥泞的沼泽,怎么挣扎也脱身不得。本是蒙蒙胧胧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那么清晰真实。就象是瘾君子,居然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几次三番,渐渐厌恶姐姐的做法,每每兴奋消退,身心平静之后,总有一种被人侵犯的感觉。她再也不许姐姐钻进她的被窝,实在难受的时候,便自我调节,并注意着不让自己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她隐约听说这种做法的后果,大人们讳莫如深,而私下里的传言,不算罪孽,至少也是一个弊多利少的坏习惯,还将影响到自己的贞操问题,事后常常感到心有余悸。只是欲拔不能,入睡前写日记便是她期望帮助克制的一个办法。电影《列宁在十月》中的男主角是她的心中偶像,个别高年级的漂亮男生偶尔也会落进她的眼波范围。只是暗暗排解,在外人面前始终保持着一贯的高傲矜持。她深谙自己的独特优势,适当有度的疏泄,令她就象一个成熟的女人一样充满了自信,不管什么样的诱惑均能应对自如。需要,而不热衷,这是她跟自己订下的原则。有时候难免欲罢不能,第二天便用缩短睡眠时间的方法来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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