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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68年元旦,三岔路口地区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了一个专职的扫街人,或者说是专职清洁工。这个人当然是阿二,不管吃只管住,生活费得靠自己挣。垃圾中有不少可以变卖的废品,废品站收购。地区革委会口头通知,允许阿二收集废品变卖,收入就算他的经济来源,解决生计。

说阿二是历史上第一个专职清洁工,对三岔路口地区来说毫不夸张。关键是这个地区在整个淅城中的位置所在,注定它是一个容易被人疏忽的地方。

淅城,因贯穿城中的主要河道淅河而得名。这是一个开埠已有数千年历史的城市,城西南就有多处遗址。春秋战国,王位之争,好象有两个王子级别的人物,率领他们的子民迁徙这块荆蛮之地。史书记载是避奔,方志一力鼓吹礼让,到了老百姓嘴里,完全是一个高风亮节的道德故事。反正他们因祸得福,觅得了一块没有开发的风水宝地。山明水秀,人杰地灵。后人在他们最初的落脚之地建起了巨大的牌坊,上面就镌了这八个大字。至于现在的城市,只是近来一百多年的故事。淅城邻近东方的大都市上海,几个小时的火车里程。上海兴旺发达,淅城跟着沾光。上海如果算是一部大书,淅城就是它附录后面的一个章节。或者说,繁复的是上海,简约的便是淅城。

城北,是淅河的最大大河湾所在。稻米丝绸,本地的丰产均自这里驳出。渐渐地,不仅本地,外地的商贩也来了,一个水陆中转的商埠码头就这么形成。城的南面,也是河流支汊密布,沿河建了不少的丝厂布厂,缘故就是当时的货物运输基本是靠驳船。后来修起了从上海到南京的铁路,工业原料特别是煤,都从这里囤进放出,有路则生,无路则死。更不用说是一条吞吐量巨大的铁路了,那以后的发展自不待说。

东头,出过一个龙亭一夜改丰亭的典故。话说清朝乾隆年间,有个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书香绵延好些年头,状元及第,翰林钦点,出了不少的命官显臣。族中之人高兴得一时忘乎所以,新盖一大庄园,蜿蜒几里,取名龙亭。淅城的位置,远离那时候的京城,洋洋数千里,多少有点山高皇帝远的味道。听说要取这个名字老辈人业曾顾忌过,只拗不过风水先生的三寸不烂之舌。堪舆大家,当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帝与老天爷。取也就取了,倒有些年头风平浪静。相反这一家的仕脉之气好象更加鼎盛,接二连三又出了不少达官贵人。后来没料到当朝皇帝是个闲不住的人,玩腻了北边狩猎,想到南蛮一带巡访巡访。若让皇帝见到了龙字,恐怕人头落地也只是一个轻处。于是就发生了这个龙亭一夜改丰亭的故事,瞒不住天下人总算瞒过了皇帝老子。也有人说是风水先生故意做的手脚,好象是江湖中人总喜欢作弄这些显赫世家。也有人说乾隆老子早就得报,名为南巡实是逼他收敛。反正没有出事,既给皇帝的开明桂冠上多添了一颗灿烂的明珠,也为当事的丰亭老祖宗蒙上了一层机敏过人的色彩。一个典型的中国故事,至今还在流传。当地人向外显派,始终是茶余饭后的一个重要节目。最新的版本,还在不停地演绎丰富。历代出过不少朝臣将相确凿无疑,一直被人看作是风水龙头富贵之地。特别是上点年纪的人,只要提及,骄傲之余,总不免生出点景仰的模样。

淅城的西边,原来本是一块不毛之地。解放前,穷人下世,买不起棺材,便用破席筒子一卷,随便一扔。日子长久,硬生生堆出了一片连绵不绝的乱葬岗子。倒是解放后,西郊建起了一个军营,慢慢见到一点人气。后来扒城门,不少精明的人用拆下的旧城砖建起了不少瓦房,或租或卖,给做厂的工人提供固定的居所。当时丝厂、纱厂、布厂、米厂的工人无数,不少人都靠城墙搭建滚地龙。城墙一扒,自然寻求新居。政府又在乱葬地上建起了体育场和文化宫,渐渐地把城市向西展延开来。建国后第一次划分行政区域的时候,这里便成了本城的第四个市辖区。因地而名:西门区。

三岔路口,行政级别街道。因路而名,就在城市拓展的过程中慢慢形成。在老城的西门旧址外面,到原来的城门口还有三四里路。三条横贯本市的主要公路,在这里交汇。一条通浙江,一条路可以开车到苏州上海,还有一条路穿过城区直达南京。开始没个名字,跑车的人叫惯了,政府在规范地名的时候,干脆就沿用了老百姓的说法。

市里不是没有清洁工,他们属于专门的清洁管理所。时传祥吃香的时候,这个城市还出过他的挂名弟子。不过他们的工作范围只是在环城马路之内,属于城郊结合部的三岔路口地区难得见到他们的身影。除非有时候晚上,他们派车来抽粪。至于马路街道,从来不见打扫。用当地人自嘲的话来说,他们还不够资格享受公共卫生。即使上级来人检查卫生,都是地区自己找人对付。要是那儿阴沟堵了,不是干部找人去掏,那就永远塞着不通,一句话,从来没有专职的人管清洁。

查韧毅出了一个好主意,阿二也得到了一个好安顿。查晓卉非常开心,奶奶高兴,群众满意,领导也省了不少的心。地区上的小干部们,再也不必为阴沟粪池之类苦差事的拖累。上下得当,皆大喜欢。

好在阿二也算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把这看成是一份天大的恩赐。起早摸黑,处处小心,有条有理,尽力把活儿干得漂亮。阿二当时的年龄快满十八了,苏北人计算年龄,与苏南人不一样,一个算实岁,一个算虚岁。几顿饱饭一吃,立刻显出男人的气象。奶奶眼凶,说是一颗瓜子才咬开个头。初出的禾苗遭了霜,转过劲来还要往上茁壮成长。奶奶的依据是看嘴上的汗毛,不是真正的胡须肯定没完。查韧毅看着也象,反倒顾惜起他的身子骨。好在查家奶奶已经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大凡做了点好吃好喝的,总要带着晓卉丫头给他送点,小姑娘自然非常乐意。收留了阿二,自始至终认为是她的功劳。

阿二果然不负众望,偌大的一个地方让他整治得干干净净。群众很是称赞,都说是查韧毅办了一件大好事。*上去的干部跟老百姓没有多少感情,所有的管理均带明显的军事色彩。为地区造福,倒是给他长了不少群众威信。说的热闹了,反倒湮没了阿二的辛勤。实际上,阿二是个天生的干家。偌大的地方,一般人怎么也照顾不过来。开始的时候,阿二也不免手忙脚乱,一天忙乎,不仅没有打扫到位,还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后来用了五六个人也没能干得更好,足见其中的工作量。阿二会动脑子,很快就找到了窍门。这个地区的形状象似一只阿二老家常见的蒸饺,直边是那条通向市区的马路,饺子的折边便是那条小河,显眼的地方就是那段马路和四条平行相间的巷子。他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面子一般的大马路上,早晨一次,中午一次,间或还要补课。至于巷子的两边都是住家,各家可以自管各家的门前,空闲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打扫一遍。遇到个别懒惰的人家,他就多多关照几次。总是趁着他们家里有人的时候去拾掇,要点脸面的人家都会不好意思,多去几次自会主动收拾干净。阿二从不多话,撞巧了还非要谢谢人家。比如主动给人家清倒垃圾,坏了扫把给你修个结实。等等诸如此类,让所有的人都觉得阿二是在专门巴结自家。

另外的功夫,用来摆治公共垃圾箱,清理妓女的时候,政府修缮过一些,时间一久,难免损坏,加上没有专门的人员维养,那种地方就成了每次卫生大检查时的突击重点。领导头疼,群众很有意见,路人侧目,邻近的住家更是怨声载道。本来它们归属地区房管部门管理,可那里的工人跟大家一样,早就无心生产,纷纷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去。阿二主动补上这个缺,找来那些废弃的砖块,河滩边上挖些黄泥,早已停工的建筑工地上不少石灰和纸筋,好言好语求告一番,看场的老头很是慷慨。后来查韧毅得知,也帮他上下打些招呼。垒砌的水平虽然不够专业,倒也把一个个公共垃圾箱拾掇得干净漂亮。尽情发挥自己的聪明劲,给每个垃圾箱按上了一个非常方便的喇叭口,即使粗心猴急的人也不容易把垃圾倒在外面,又使周围环境焕然一新。

人这个东西,有个怪毛病,见着肮脏的地方,很少约束自己,一旦置身干净整洁的场所,倒也不会怎么胡来。阿二的辛劳,就是取得了这样的效果。每天下午到黄昏,他的主要精力就是集中在这些垃圾箱上,一方面打扫拾掇,一方面找找有什么可以变钱的废旧物品。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阿二就会把垃圾集中运送到河对岸的垃圾站去,用一辆里外涂着柏油的木制篷板车,悄没声地一个个清完。这个时间选择的好,人们倒垃圾的时间就在这个前后。做完晚饭倒垃圾,早晨起来收拾好屋子倒垃圾。大家每次看见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垃圾箱,邻近的住家再也不用担心异味飘忽。都是好心情,对查韧毅等领导有方更是称赞有加。阿二从不居功张扬,最高兴的是自己终于有了一个立足之地。

在轰轰烈烈的年月,什么都给革命让开了路,唯有一样还在继续,那就是爱国卫生运动。突出的形式就是一次接着一次的检查,那场面叫人紧张也叫人兴奋。原来这个地区从来没有得过一面红旗,阿二来了之后却改写了记录。查韧毅自然更加高兴,给阿二特别颁发了两套绿军装。这是一种特别的荣誉,标志着阿二的工作已经上升到了新的政治高度。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干活的时候实在舍不得糟蹋。查韧毅却不乐意,专门找他谈话,当众狠狠批评过几次。于是,三岔路口的街头又多了一道风景,一个全身戎装,腰束武装带,肩挎军用包,胸裰大像章的的人在横扫大街,天天如此,孜孜不倦。

可惜他的好日子没有多久,一场大是大非的风波就临头了。问题出在那些废品上,知根知底的人甚至开始贴查韧毅的大字报。

按照当时的工资标准,最好的双职工家庭,收入也就那么六七十块钱,百把十多块钱则算高收入家庭。一个标准二级工的工资是每月三十四块四毛三,最高的工资也就六七十块钱打住。这个地区的居民很少有这样的待遇,四五十块钱足够让人羡慕个半死。这样的状况,自有有历史原因。城里其他地方提及这里,都称之谓西门头人,在老居民的眼里含有讥贬的意义。理由很简单,有身价,有身家,至少有身份的人不会住到这里。虽说已经解放多年,穷人当家作主,实际上人们心目中的等级观念压根儿就没变,贵贱尊卑还是原来的标准,唯一变化,只是在嘴巴上明说多了一些顾忌。西门地区的人,绝对没有传统观念上的上等人。

如果说西门地区的人,为老城居民侧目,那么矮子里面挑矮子,居住在西门头东面三岔路口的人则又为这里的居民所不屑。从前,谁家的小孩要是做了坏事,这里的大人总会说:又跟西头学坏了。在殖民色彩相对浓厚的中国南方城市,贫困往往被人计算在道德品质的范畴里面。早先这里的居民都是来自长江以北的船民,或者象查家奶奶一样逃难的人,男人一般在南门的煤场,北门的码头上找到一点苦力活,女人更是干什么的都有,便在乱葬岗子的外沿搭个窝棚住下。时间一久,都是圈地为房,窝棚连窝棚,便在路口的西面渐渐扩出了一大片居民区。出身于此的孩子,肯定不会有什么人中蛟龙大家闺秀。迄今为止,就数查韧毅地位显赫。倘若没有*,恐怕要找几个正科干部都难。倒是犯事坐牢,挨枪子儿的出过好几桩。这样的人群,出些高收入的确实不太容易。司空见惯,眼窝子就是深不到哪里去。人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昨天还在逃难流浪的少年,现在一年的收入居然是他们的几倍。

这讯是一个四类分子透出来的,他就在阿二的收下接受劳动管制。时髦的话叫反戈一击,企盼着有机会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已经有了二个年头,那些被打倒的人开始接受监督劳动。扫大街历来就不是一项能叫人引以为荣的工作,本地的对象自然就配属给阿二。有学校的校长,有城里饭店的主任,还有一个也是从苏北流亡的漏划富农,最后一个就是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名叫李石明,李石媚的第三个哥哥,属于现行反革命。据说也曾混进造反派的队伍,很快叫人清理出来,光为这点,也算罪加一等。每天清晨,他们都要到阿二的屋前报到。分配任务,然后带着他们干活。要说阿二也是一个厚道实在的青年,并没有因为社会上把他们打成另类而横加冷眼。相反,阿二心中还是有不乏恻隐之心。惺惺相惜,自家的遭遇使他富于同情。

阿二自有主意,表面上还是一副爱憎分明的样子。实际上,只要能照顾一点还是照顾一点。他根据各人的身体情况派活,参考依据是年龄。看着不行,自己就把那份活悄悄带掉。本来一个人绰绰有余,平空再添这么多人,岂能不知餍足。唯一的好处,阿二有更多的时间收集整理废品。原来没有什么功夫精挑细捡,现在可以把它们好好地分门别类。阿二已经卖出了一些经验,分得越细,得钱越多,其中的学问很大。不同的货色,不同的价钱,统而拢之的大杂烩,收购站往往会照最低的价钱结算。

起因是那个校长,据说早年是一位信耶稣的教士,后来地区民办学校聘了他当校长。姓裘的老头已经快到六十,肺里好象有点毛病,整天吭吭呛呛咳个不停。真象死去的爷爷,呛急了还直翻白眼。记得那也是冬天,刚入九。阿二让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整理废品,本意绝对没有私心。外面的风寒厉害,在屋里有哮喘病的人多少会好过一点。阿二的屋子原是一间废弃的旧变压器房,现在的变压器都用大铁架子升入半空中。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子毗连在大铁架的一侧,铁架下面的空地成了阿二的院子。阿二自己沿着铁架四周种上了小冬青和刺藜棘,远远望去还真象一个沿街的独门小院。阿二特意生了一个煤炉,上面熬了一大壶姜茶。那是爷爷的土方,每年寒冬总要在水壶里面放进几块鲜姜。说是焐胃暖肺,爷爷就是靠着它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至于能干点什么活,阿二压根儿就没指望。不过关照还是关照一点,教他如何把废品分类。

起初的时候没有什么,还算相安无事。到一个大冷汛的时候,阿二干脆让他们都进了自己的屋子,喝口暖茶,烤烤火。没想到好心竟成了驴肝肺,问题就从这里开始。李石明,性格也象他的妹妹一样令人捉摸不定,觉得阿二安排不公,要求明天自己也呆在屋子里。阿二何尝不想,只是让领导们发现了,必定怪他阶级立场不稳过于姑息。虽然天气比较寒冷,领导一般很少出来,但真要撞巧了,实在不好交待。何况就数姓李的最年轻,身体也最棒,实在不能跟年纪最大病魔缠身的裘老头相提并论。阿二不善言辞,只说不行。口气毅然决然,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李石明没再多争,一回家就把这事捅给了一些从前的造反派伙伴。很多人渴望抢班夺权,稍有一点动静便会大加折腾。本来就是好事的人,赶巧了又是好事的年月。没两天功夫,大字报满世界都是。说是有人豢养了一条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小走狗,黑崽子,打着红旗反红旗,借为社会主义扫大街之名,行资本主义发家致富之实等等。虽然没有点出名讳,矛头十分明确。后面居然还附了一本明细帐,说是阿二几乎每天收入近六七元钱,一个月收入是一个普通工人阶级的好几倍。

每月二百多块钱,就卖卖废品?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对三岔路口的大多数居民来说,绝对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正好年初的时候中央发了一个重要文件:《关于进一步打击反革命经济主义和投机倒把的通知》。时下的主要生活内容就是学习贯彻落实中央文件,一个重要的指示精神出台,不用两天就能做到家喻户晓。里面好几条都能给废品事件上纲上线,随便一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现行反革命罪。军管会立刻派来了专案组,一查也不象空穴来风。眼看查韧毅就要倒霉,阿二必定完蛋。几番折腾,空气煞是紧张。专案组和工宣队决定联合召开群众大会,宣布调查结果。会上一说,那些志在必得的好事之徒立刻傻眼。

原来阿二自有打算,每笔收入均以地区革命委员会的名义存入路口的银行。卖废品的钱一多,他就在心里盘算。除去自己的钱,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早晚会有人眼红,不如交公妥当。他不止一次找过查韧毅,查韧毅也没有估计到会有这么多的收入。只好吩咐先存起来,必要的时候让革委会再专门开会研究一下。因为事情太多,查韧毅倒也搁忘一边。阿二是个有心人,现在的光景已经非常满足。特殊的经历,也使他自觉不自觉地顾虑很多。最后他以地区革委会的名字开户,一笔一笔存上。每月他仅仅支走九元六毛钱,这是时下学徒工的最低工资水平,居委会组织的联防队,每晚只要转悠几圈,每人每月还有十五块钱补贴,带队干部自然更多一些。阿二要求不高,吃饱穿暖已是最大的满足。还保留了废品收购站每次结算时的票根,一古脑儿交给了专案组。一对一算统统不差,大字报上的明细帐正是从废品收购站那里查得。就是阿二本人支取的一点生活费用,小伙子还打好借条搁到那个帐本里面。况且这点小事,查韧毅还在地区革命委员会安排清洁工的专门会议上口头通过。多方落实,总算与会的领导还都记忆犹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是本人也不一定考虑的如此周全,这可高兴坏了查韧毅,事情平息之后,非要阿二跟他回家吃饭。这次的际遇跟上次大相径庭,家里人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嫌恶。人也坐上了大桌,吃相也不再那么狼狈。查晓卉更是欢喜不已,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任意撒欢。又是摘帽子,又是抢挎包,横七竖八,统统缠绕在自己的身上。几个姐姐见了他多少有一点羞涩,查晓卉只当她们是在懊悔。查晓卉特别骄傲,就象自己心爱的宝贝得当了全世界人民的赏识。阿二也非常喜欢查晓卉,总觉得她好看。宛如奶粉盒子上的那张小脸,大眼睛,圆圆脸,鼓鼓的腮帮子上还带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阿二经常在垃圾堆里见到那种盒子,大凡干净一点的他都会一一剪下来,挨个贴在自己的床头,抬眼就能望见。挑些颜色最鲜艳的送给查晓卉,说是自己给她照的相片。小姑娘当然高兴,哥长哥短的叫的象只欢乐的小鹦鹉。

那天,查韧毅喝得多了一点,扶着阿二的肩头,一个劲儿劝酒。“你小子总算没叫我看走眼,是一个人物。不贪财,好!有心计,好!有出息。再接再厉,好上加好。象我,喝……”

“不是,查韧毅,我早跟您汇报过,我真是用不了那么多钱。一斤生面条,实际有一斤二两多,买得多了,那个阿姨总要多饶我一点,才六分钱;一斤鸡蛋,二毛八分钱。我每天都能吃两个鸡蛋,一个礼拜还能吃一斤猪头肉……”

他还想说老家的故事,村里一个会计,搞错了几笔小账让人斗个半死,据说总共就是几块钱。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查韧毅看上去有点过了,阿二却一点没醉。虽然他喝得不比他的恩人少,查韧毅一刻不停地劝他,不敢怠慢,每每一饮而尽,十分的受宠若惊。

“他是一只干煞酒甏,难得……”事后查家奶奶夸他,言语之中不无一点骄傲。

至关重要的是户口问题,关系到阿二真正的存留。虽然查韧毅也给地区派出所打了招呼,然而每到逢年过节,尤其是政治形势紧张的时候,总会被人当作一回事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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