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清华大学,廉忠和跑来告诉她。就象自己的好事一样,她兴奋得手足无措。廉忠和摇晃着那份录取通知书,一会儿高高扬起,一会儿又藏到背后,就是不让人家够着。她去追抢,他又一撒腿逃得老远。几个来回,还在成心耍她。真有点给逗恼了,作出一付不稀罕的样子收身立定。廉忠和也停身远处,看来也在犹豫着如何收场。只是迟迟不见过来,她真的开始生气了,
蓦然有人捂住了双眼,掰开一看,竟然是他,但见他一脸喜色,那双深凹而闪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旁若无人,一点也不见什么掩饰。看得久了,连她自己都禁不住脸红耳臊。
正惶然间,忽然发现自己背后一下子出现不少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几乎把他俩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爸爸,奶奶,姐姐们,还有他的父母,叔叔姑姑,同学和老师也也来了,他们都是一个表情,满脸笑吟吟地望住他们。廉忠和做着鬼脸,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玩耍。奶奶一脸的皱纹都开了花,还在抹眼泪,老人眼睛虽然有毛病,可她今天的泪水特别见多。尤其是爸爸,那付含笑赞许的神情,真叫人感动,真不愧为一个知事明理的好爸爸。他的父母也在笑望着他们,真是叫人高兴,他们两家从来没有站到一起过,今天挨得是那么近,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仇隙。就为他们俩,两家人终于站到了一起。
她忽然注意到妈妈不在,假如她也跟爸爸一样,那该多好,她肯定会高兴得直蹦起来。这么多人,定定地看着他们,叫人实在有点难为情,恨不得有一个地方能够躲起来。假如妈妈在这里的话,她肯定会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小卉……”是妈妈的声音,她终于来了。
“小卉,小卉,你醒了?你醒了?!……医生,医生……”仔细辨听一阵,忽然感到不对。睁开双眼,一片耀眼的白色刺得赶紧闭上。再次睁开眼,却发现周围站着不少人。那穿白大褂手执听筒的明显是医生,一边看看自己又望望医生的是妈妈,二姐也在,她正在给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端着一个白色盘子。
那个医生用手指在她的眼前晃了一晃,多来几下让她感到有点头晕。不得不再次闭眼,可那个女医生还是不肯放过她,轻轻扒开她的眼皮,又用一个小手电晃了她几下。“好了,病人刚刚清醒过来,注意不要让她太激动,另外两天没有主动进食了,尽量给些流汁软食,当心肠胃,有什么问题再叫我……”
医生说罢就出去了,妈妈凑到她的脸前,仿佛不认识她似地端详了半天,突然哭了出来。“你这个小冤家,你快把我吓死了呀……”
“妈妈,医生说不让妹妹激动……”
二姐过来,扶住妈妈的肩头。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心里一热,鼻子也止不住一阵酸楚,正待举手,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腕部扎着一根长长的皮管,连着架子上的盐水瓶。二姐一把摁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地抚mo着她。“别动,妹妹。医生说你的血管细,滑出来可不好再扎……”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她的脑子完全转换过来。自己目前躺在一家医院里面,妈妈二姐正在陪护自己。依稀记起,那天去无锡的事情。一想到这里,身子陡地一下寒战起来,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从头凉到脚。
“妹妹,你哪里不舒服?”二姐忽然发觉异样,惊惶地握住她的手。她费力地摆摆头,躲开了她们的审视。妈妈很快把护士叫来了,护士说是什么输液反应,一边来回摩挲着那根皮管的一个小轮子,一边吩咐二姐。去找个热水袋,来给病人焐焐扎针的地方。
晓卉自己心里有数,只是不想明说。她只能咬紧牙床,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其后的日子,谁也没对她说什么,但是从她们闪烁过分的言行中,看出了端倪。她原本以为妈妈会忍不住审讯自己,可她这会儿的涵养功夫好极了,整天一个没事人似的,连个边也不捱。
身体在一天一天的复原,两天之后她已经能够下地散步了。只要不是查房与治疗的时间,她总喜欢到病房前面的院子里走走。开始姐姐或者妈妈还陪着,后来也就不陪了。她清楚她们的尴尬,为了小心说话她们总是战战兢兢。除了当心小心之类,贫乏得跟呀呀学语的孩童一般。悲哀之余,又觉得可笑。也许那番经历,自己在她们眼里已经成了可敬可畏的人物。说一点也不清楚,肯定是在自欺欺人。她们讳莫如深,反倒叫自己内心有点空慌。要在平素,自己一丁一点的形迹,只要落在姐姐们的眼里,不把舌头嚼碎肯定誓不罢休。现在天大的把柄明明摆在那里,竟然置若罔闻。若非严词责令在先,她们才不会如此规矩。
父亲到医院探望过她两回,也没多说什么。一次单独相处,直视着他,希望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他却视而不见。一个劲儿说人家去上海整容的事情,都是一些毫不相干的闲闻逸趣。
“爸爸,医生没说我到底是啥病?”自己终于忍不住了,挑了一个容易惹火的话题单刀直入。
“……什么?喔,这倒要问你呢,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虚脱。另外引起了心脏方面的一些毛病,不过,都能治好……”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医生叫你不要胡来,年轻轻的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到我们这点年龄就会有你的好看……”
父亲很快转了一个话题,说是华家阿姨过一段时间要到上海看儿子,假如她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跟去散散心,顺便到上海大医院里再去检查一下心脏,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漫不经心地应着,知道父亲有意在跟自己捉迷藏。说实话,她的内心期盼有个贴心的人来跟自己揭开这层隔膜,但是真的要想揭开,自己倒先害怕起来。
“……要说心脏的毛病,以前好象也没见你发过。有的人一世有毛病在身,要么自己不知道,或者自己知道了不想说,也就捱过来了,就算一个秘密吧,什么秘密也就最后带到棺材里去了……”
过后,她琢磨父亲的这番话,觉得意味深长,再回想一下当时的神情,更觉得耐人寻味。那个情势,父亲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思,王顾左右而言它,父亲自有父亲的打算。心照不宣,父亲不过是又一次显示了他的表达艺术。
一个星期之后,她终于出院了,父母没有安排她回家,直接送她到了东郊的外婆家。母亲总共有三个姊妹,一个兄弟。舅舅早已结婚分家出去,外婆一个人守着几间老屋。身体还算利索,做饭洗衣,莳弄一点自留田,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舅舅和阿姨,包括父母平时都给外婆一点零花钱。外公早已过世,外婆倒也落得十分清闲自在。见她到来,很是高兴。每天从自留地拔些新鲜蔬菜,变着法儿给她调整口味。
现在是隆冬季节,蔬菜的品种很少。无非是些萝卜白菜,间或有几颗长得老一点的卷心菜。说是经过霜冻的菜蔬特别甜鲜,刚从地里拔下就炒赛过吃肉。查晓卉一尝,果然如此。本来一直不开的胃口也大大好转。尤其是一种奶子萝卜,红红的跟婴孩的拳头大小,削了皮生吃味道最好,水津津的令人开胃。每天拉着外婆到田里去挖奶子萝卜,查晓卉的心情渐渐愉快起来,。外婆不敢让她过多生吃,怕是病后经受不住那种寒性。几回没事,外婆也就由着她去了,有时见她菜不对味,还主动让她吃点。
住院的时候,华家阿姨也曾来探望过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只是听爸爸说起,那天见面,好生感动。说实话,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身份显赫的女人。把她跟自己的母亲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打那以后只要想到母亲,她竟然会有一种惭愧的感觉,不知道是为母亲,还是为自己。华家阿姨不仅貌相高贵,处世行事也不同于常人。别人探病,总是提溜着一大堆补品,不管能吃不能吃,看着就讨厌。她却送来了一个精致的收音机。关键还有超短波波段,这是眼下的一种时髦,有超短波波段的这种收音机,能够收听立体声。尤其音乐,那种享受前所未有。不是从耳朵里进来,仿佛是空气,从头顶上旋转着弥漫下来,满世界都是。
外婆跟奶奶差不多,也是没有一点文化,可她还不如奶奶,农村老太说话总是颠三倒四。跟她说话,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邻里琐事,这里的乡里乡亲她一个也不认识,听外婆说话犹如啃一块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一点不听,有时真叫人感到寂寞,听了吧,云笼雾罩一点也不知道她在说谁。幸亏了那台收音机,还带了一付非常可爱的小耳机,轻轻一插,真是自得其乐。
过去的事情,在百无聊赖的时候还会泛上心头。随着心情的好转,不再那么伤心欲绝。有的时候,仿佛不象自己的亲身经历,在回忆一段听过的故事,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她不禁怀疑自己的脑子,检讨自己的道德观念。越到后来,越是感觉淡漠,那种麻木不仁的感觉,连自己也感到害怕。父亲的那番话,总在起作用,左思右想,觉得大人不无道理。
那种回避,无疑是有目的。依照她的分析,还是不想自曝家丑。从这个目的延伸,心里忽然生了几分企望出来。假如把这段痛苦的经历永埋心底,那效果说不定就会跟没有发生的一样。久违了的自信心,立刻回填到空荡的胸腔里面。那天晚上的事情,从跟李卓然他们接触的过程回忆起来看,似乎谁没有察觉出来,他也应该毫不例外。如此说来,天知,地知,可能只有自己知道了。至于家里,想必最多只是一种猜想与推测而已。那帮畜牲不必替他们过多顾虑,不想寻死的话,他们一般也不会胡说八道,岂有不打自招之理。
从这个意义上讲,自己的贞洁应该还是完好如初。有了这样的前提,自己与李卓然的关系完全可能正常发展。一时间,她脑子里生出很多计划,总而言之,她又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开始憧憬起自己的幸福未来。有了这份心思,她就特别挂念起对方来。不知他到底录取在那一所学校,现在出发了没有?假如出发的话,他想找她了没有?他会不会去找自己告别?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忽然,从这些疑问中理出一个伤心的念头。自己生病住院,他总该不会一点也不知道吧?怎么不见他来探望?即使他自己不方便,哪怕叫廉忠和来一趟也是在情在理啊?他为什么不来探望自己,莫非他已经猜出了一些什么?这种丑事,一般的男人避之惟恐不及。莫非他也是不屑于再跟自己交往?故意装聋作哑一走了之?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不幸,也应该来探望一下,这是最起码的做人标准,莫非他天生就是一个薄情汉子负心郎?莫非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单相思,人家根本就没把自己的感情当回事情?
对他没来探望,她感到十分生气。念及自己的企望,却有另外一番作贼心虚的感觉。正在酝酿一个弥天大谎,准备去欺骗心爱的人。生出希望的时候,她急着想回家,只有那样,才有重新恢复接触的机会。怨艾与乖觉的心理一旦占据上风,她便又犹豫不定,只怕自己没有底气再次面对意中人。除非自己是一个能够瞒天瞒地的巨骗,否则良心也会站出来揭露自己,瞒得一时,终究瞒不得一世。刚刚恢复起来的心情,又为这样的彷徨彻底破坏。
奶子萝卜也无济于事,人又渐渐地消瘦下去。在这期间,父亲来看过两回,见她的模样更是吃惊,再一次就和华家阿姨一起到了。华家阿姨总是会给人带来一些惊喜,说是已经跟父亲商量妥当,准备带她到上海去玩一趟,一边说一边还埋怨父亲,说把这么鲜活个姑娘放在这里疗养,还不如把人家关进监狱好些。还说难为了人家小姑娘的好耐心,假如换了她自己,恐怕不给憋死,也早就发疯了。
让她听了,心情不禁松快起来。外婆见了华夫人,不知什么原因激动得无法控制。一脸虔诚,老泪涔涔,紧紧攥着她的手,就是不放,那架势仿佛她只要松一下便是对人家的不恭,嘴里一个劲儿唠叨。
“观世音啊,观世音,正是观世音转世……”
惹锝在场的人都忍俊不住,倘若不是当女婿的及时把她支走,说不定她要拉着外孙女跟她一起下跪,查晓卉在一旁看着都替她有点不好意思。华家阿姨确实有一番别样慑人的光彩,这一点心里早有同感,只是外婆的表情也太夸张了一点,仿佛爸爸当年见了毛主席一样。晓卉本来对这位高贵典雅的夫人很有好感,总感觉跟她在一起,自己无意之中也得到了升华,尽管只是第二次见面。想着能有更多的机会与这个恨不能是自己母亲的女人相处,高兴得脸都发红。别说不远的上海,就是到天涯海角她也愿紧紧相随。不由分说,自然是连声应承。说是礼拜六晚上来接她过去,在她家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赶上海,保证当天能够来回。高兴之余,查晓卉多少有点失望。掐指一算,离礼拜六还有整整三天,不怕唐突的话,真希望立刻动身。
华家阿姨又给她带来了一件礼物,一本书,著名的苏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柯察金的名字,老师不止一次提过。只是无缘读到原书,捧着刚刚印刷出来的新书心里更加兴奋。醇厚的油墨味道,在她闻来比奶子萝卜的味道还叫人陶醉。无怪乎外婆一旦见到她会难以自持,假如不是有点羞怯,查晓卉真想扑上去紧紧拥抱她,亲自己的妈妈一样狠狠亲她一口。华家阿姨留下几句话,实际上她的意思不说晓卉心里也清楚。大凡老师提及保尔·柯察金,总是把他作为逆境中励志的榜样。这次高考复习大纲里面也有这道题目,其中的主题思想她现在都能背诵出来。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是这样来度过:回忆往事,他不会因为自己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自己卑鄙庸俗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此时华家阿姨的声音犹如天籁,又象雨露甘醇一样滋润着她枯竭的心田。她倒不是想撒谎,在这种人面前,显得无知虚心,只有好处而绝无一点坏处。再说她多么渴望这种机会,唯一的心愿就是这位心中的偶像能够与自己多待一会,能多看看她,能多听听她。华家阿姨嘱咐她要认真读这本书,权当高考复习一样用功。还说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会拿书中的内容考查。查晓卉连连点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想只怕你不考查,就是明天一早考试,哪怕连夜不睡,也会把这本书攻下来。再说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感人故事也听老师讲过一些,自己总不至于一点基础也没有。
他们走后,查晓卉立刻动手。一反以往读的习惯,读到哪里算哪里。先把书页做了一个分配,要求自己两天之内把书读完,然后腾出一天的时间,再按照章节把全书复习一遍。遇到可能的重点,还给自己撕好了不少空白的纸条,随时夹进去,做个记号。如痴如醉的样子倒把外婆给急坏了,让她吃饭也没心思,催她睡觉反而嫌自己絮烦,啥时见她都是两眼不离书本嘴里念念有词。削好的一盘新鲜奶子萝卜,颜色发焉了也不见她动弹一个。倘若不是对观世音的崇敬,她准定会把那让人着魔的怪书一把抢过来扔进灶膛。济世解难的菩萨,自然不会轻易加害自己的外孙女,心疼之余,老人只好用这个理由来宽慰自己。
“啥玩意儿?当年他们读红宝书也没这劲儿……”
“外婆,你不懂。那个时候是极左……”
“哪你现在算什么?极右?!”
查晓卉自觉差不多的时候,华家阿姨终于派她家的司机来接人。什么东西也不想带,查晓卉捧着那本包了又包的书要走。外婆不让,拿出一大包刚从地里摘下来的白菜和奶子萝卜,拦着司机,非要人人家带上。外婆的做法未免有点寒酸,人家一个大干部家庭怎么会稀罕这些萝卜白菜。只是拗不过热情非凡的老人,再看司机也不反对,查晓卉便就帮着把那些装进汽车的后备厢。上路之后,心里还在一个劲儿埋怨外婆,就这漂亮的小卧车,装些这么不值钱的东西也实在不相称。不免有些紧张,但怕华家阿姨见了会不高兴。
不料一到那里,华家阿姨稀罕异常。竟然要司机拿了几个奶子萝卜洗了专门搁在车里,说是路上渴了好当水果吃。查晓卉见了也就大大舒了一口气,不免又对外婆感激了几分。想着这么高贵的夫人居然跟自己一个口味,更是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亲近。奔上海的一路上,查晓卉一直瞅着那几个红扑扑的萝卜,心里盼着华家阿姨赶快吃它,好象故意跟她拗劲似的,上路之后,华家阿姨似乎对那些鲜红可爱的小萝卜熟视无睹。晓卉不免有些失望,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阿姨,要不我给你削一个……”
“谢谢,我不渴,到了医院再说好不好?有一个人会跟你一样喜欢,就是你小华哥哥,到时候咱们一起解馋如何?让他也高兴高兴……”
晓卉依稀听见父亲说过,华家阿姨有个儿子正在上海做整容手术。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华家阿姨去探望病人。上路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连着几天兴奋,几乎天天晚上没有睡好,不见天光,查晓卉有些犯困。快过苏州的时候,天色大亮,绚丽的早霞透过云层直扑车窗。叫那温馨可人的光芒一刺激,重新兴奋起来。揉揉眼睛,发现人家正款款地注视着自己。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的穿着打扮出了问题,上下检视,十分不安。
“傻丫头,我看你是困了吧?”她舒臂一搂,把晓卉拥进怀里。“你也不跟阿姨说说话,看把你阿姨冷落得……”
“对不起,我……。阿姨,你考我吧,这本书我已经读完了……”
“哪还有什么意思?我看书里面夹了那么多的纸条,就知道你用功不少,再考就是阿姨成心为难你了。看着这么可人的漂亮姑娘,我也狠不出这个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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