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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一种故意,发现自己每天都为一种想法所充盈。廉忠和的问题,姑姑的问题,还有叔叔的问题,唯独不想自己的问题,高考,或者查晓卉。都说脑子会有自我保护的功能,想必如此。这几天也懒得往外跑了,问来问去都是一个样。有的人多少还有一点关切,也有不少人恨不能当场挖苦一番。多问,只是多找没趣。廉忠和的态度应该是一种信号,连他也懒得来了,看来不仅仅是自己一个失望,丑八怪毕竟算是自己的知交好友。

今天一早起来,脑子里就想那天顶撞继父的情景。也许是昨天他们房间里一夜不安生吧,撬动了这扇记忆之门。继父昨天好象也是一夜未眠,母亲关切的声气不绝于耳。不管怎么说,主意已经拿定,今天准备等父母就寝之前过去一趟,好好地给继父赔个不是。唯有这样,心里的豹子才能稍稍安顿下来。吃过晚饭之后,便多了一个耳朵,专门谛听外面的动静,特别留心父母的卧室。反正只隔一道板壁,丁点异常都能听见,找了一本书来打发时间。《元素的故事》,自己最喜欢的一本科普读物,苏联科学家写的,当初那篇关于轴承的公开课作文,就是因为受到了它的启发。

忽然,他听到了隔壁的声音,想着父母亲已经进房,便合了书准备过去。起身挪步之间,忽又听到姑姑的声音。不禁蹀躞起来,想等到姑姑离开以后再去,虽然他也非常喜欢漂亮的姑姑,却不愿让她看见自己低三下四的镜头。在他的内心深处里,姑姑有时候还象一个高年级女生,在女生面前,稍有自尊心的男生都不愿意丢丑露乖。不经意间,骤然听到了姑姑提及自己,凝神收心,果不其然。

“……我今天专门去的,人家高招办都快收摊了,说是有机会也不怎么可能了……”这是姑姑的声音,低低的只怕隔墙有耳。“他们还说已经有人打听过了,大哥,该不是你吧?”

“猪猡,原来你还瞒着我,怪不得前几天小赤佬大发脾气,是不是你已经透露给他了……”这是妈妈的声音,虽有压抑,还是象吼出来的一样,妈妈最不擅长的恐怕就算自我控制。

“哪能呢,要么是裘校长得了信,会不会不想告诉我,怕我们伤心……”继父说着说着,突然哽噎起来。

“看你,哪里还象个男人的样子?!活脱活象一只猪猡,你看你有啥用?哭什么?赶快想办法啊……”妈妈声嘶力竭叫着,声音越来越失控。

“嫂子,现在急也没有用,容我再去想想有什么办法。只是说档案上如果有了这一条,就是今后考得再好也算白搭……”

“真的?!”

“他们是这么说的……”

“天哪……”妈妈终于哭泣起来,啪的一声好象有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

“嫂子,你快别这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老话说得不错,天无绝人之路。嫂子,求求你了,轻点,别让小家伙听见,他肯定受不了。还年轻,打击太大。我们得想法瞒一瞒,慢慢让他接受。我跟你一样,嫂子,把他看成咱们家的唯一希望,你快不要哭了,嫂子,我们大家一定会尽力的……”

后面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好象都在哭泣,姑姑在哭泣,妈妈在哭泣,继父也在哭泣。那么多的哭声汇集起来,如无数个尖利的凿子在钻锥自己的脑门,撕心裂肺,剧痛无比。终于穿透了他的脑壳,进去之后立刻转成了一种怪戾的尖叫。倏忽之间,难耐的尖叫变成了一片无限膨胀的嗡嗡巨响。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所有的噪音一概褪个干净,一片空明亮堂,飘飘忽忽,唯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低语。那般亲切,那般温和,只是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别紧张,你姑姑在骗人。不是北大,就是清华。录取通知书早就发出,不过是耽搁在路上……”

谛听两遍,终于清爽。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那只冲到喉咙口的豹子终于夺口而出。“爸爸!妈妈!你们别紧张,姑姑真的是骗人。不是北大,就是清华。录取通知书早就发出了,不过是耽搁在路上……”

李石媚狠命咬住嘴唇,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就你了,千万不能倒下。一股咸腥突然在喉舌之间弥漫开来,精神立刻为之一振。知道自己把自己咬出血来,拼命吮吸几下,企望让这股血腥味能使自己赶快振作起来,至少脑子不要过于混乱。

表面看来,场面已经得到了控制。晕厥的嫂子给抬上了床,开始有点谵妄,现在处于昏睡,能够哼哼唧唧,表明她的身体暂时没啥危险。大哥身软如泥,人象被雷击中了一样,幸好他还能守住嫂子的床头,估计他会最快复苏。关键是脾气暴戾的三哥,幸亏拦阻得十分及时,想凭蛮勇寻仇拼命,只能是鸡蛋碰石头。前两天的事刚刚有点眉目,不能让他再次胡作非为。但愿他能尽快恢复理智,这会儿守在兄嫂的房门跟前也好。只要不再添乱,便算上上大吉。院门上已经叫她套了两把大铁锁,钥匙收在贴身的口袋里。三哥再想出去必有警示,只需多留一个心眼。

主要还是眼前的这位,她可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无比躁狂,一派胡言,肯定是神经出了毛病,何止是雪上加霜。好在此刻风头稍息,但见他熟睡如酣,口角挂涎,双颧潮红,面呈悦色,那般香甜,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孩。想起他刚才的狂乱疯迷,惊悸未定的心头不由滚过一阵剧烈的酸痛。眼泪顿时如潮涌出,刚才惊惶失措,一片忙乱,居然都想不起来哭泣。她竭力不让自己透出一丁点儿声音,但怕又撩拨了候在客堂门口的三哥。查家的这笔账不是不想算,只是不能由着三哥的性子胡来。

忽见一缕头发滑到了他的脸上,面部肌肉连连抽搐几下,似乎想驱走那突如其来的骚扰,眼睛急遽地翻了几下,似睁非睁,接着又转了几转脑袋,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睡去。她紧张望住,只怕他突然睁眼醒来。但愿只是一时失常,精神错乱了一下。凝神屏息,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连声呼唤苍天,企望它重新还给李家一个希望。她多么希望这会儿他能一直睡到天亮,一觉过来恢复如初。农场里面也出过不少神经病,医生不过给点叫人睡觉的镇静药安眠药。也许是连日来,他也是焦心烦神没睡一个好觉,积重难返,稚嫩的神经系统出了一点小小的故障。随着他呼吸的节律,那缕头发还在他的眼角轻轻摆动,她伸手轻轻地给他拢去,尽力不碰着他的皮肤。忽然,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好象感觉到她的存在,嘴里也呢喃出声。

“……小卉,小卉,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不是不知道,我马上要走了,要好长时间不能见面。你是在耍我吗?你不喜欢我了吗……”

起初吓了她一大跳,定睛细察,见是梦呓,方才把心放回肚里。如此入耳,更是悲愤交加。看来真不是莫须有的妄加,红杏确已出墙。心头顿时一片恨声,真想当即就好好臭骂他一顿。只是做声不得,勉强摄住自己的心神。平心下来,怜惜之情更胜从前。顾不得自己身体姿态的费劲和难受,由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一动也不敢动,只怕稍有惊扰。

“……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没出息吧?”一字一顿,每个字眼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扭头一看,李石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不禁脸色一红,轻轻抽出了胳膊。

“终归会搞清楚的,现在下断言还早……”嗫声嗫气,连忙起身让座。李石明摇头拒绝,往她身边靠了一靠。挨近一点,说话的声气便能更轻一些。

“你说的不错,刚才我是有点冲动,还是你的自我控制能力比我们都好,我替咱们全家谢谢你。妹妹,我刚才已经想好了,咱们不能白便宜了他查家,至少那个混蛋不敢轻饶,至于怎么干,等过了这阵风头,咱们坐下来定定心心商量……”

闻听此言,李石媚心里又愁又喜。三哥终算稳住了,暂时不会再轧忙头;只是三哥那种脾气,说不定又将是一个头破血流的结局。确实难忍,令人不甘。即使是孩子间闹出了什么问题,查家理应通报一声。一味在阴暗角落里做手脚,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她深深地点点头,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李石明坐。自己坐定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也这么想,只是小家伙跟那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妹妹,你也别想好事,先别说门不当户不对之类的鬼话,就凭那混蛋下此毒手,你说他能让谁称心如意?小孩子们不懂事也好,懂事也好,会有个什么好结果吗?不是我站在自家门槛里说坏他们那个小丫头,不管她是真心一意,还是虚情假意,就看这结果,难道不等于又给咱们家挖了一个陷井?”

“三哥,凡事还得慢慢来,眼下还是这小家伙的问题,但愿他只是一时刺激过度,痛失心疯,不会就此落下大病,一蹶不振吧?”

“这个……这个我插不上手,明天一早你们陪他上医院,看医生怎么说,万一不行的话,不说他妈的万一了,就算那丫头是诚心,得知这种毛病,啥都不可能了……”

“眼下,我什么也不想,只想明天给他上哪去看病。这种毛病不好声张,况且他年纪小着呢,我想去苏州。以前听人说过,那儿有个神经病医院不错……”

“你去吧,是得抓紧。我那儿还有一点钱,明天一块带去。妹妹,这种事情你就拿主意吧,我看大哥嫂子也够呛,早就六神无主。反正,我干我自己的事,我豁出去了,就是拼个同归于尽,我也不能让那个畜牲再害人……”

“三哥……”

“唔?”

“我明天一个人恐怕不方便,最好你一块去……”

“你就叫大哥吧……”

“嫂子怕没人照看……”

“嫂子明天该没问题了吧?”

“正经头上,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遇到这种飞来横祸,谁又能想得开了?!”

“不是说气话,再说,报仇的事,还得查查清楚,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妹妹,咱把话说头里,一人做事一人当,姓查的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尽量不再连累你们。放心,新账老账一块算,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李石明突然慷慨激昂起来,话里有话,好象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她不由暗吃一惊,只怕他又想岔地方。李石媚长吸了一口气,把后面涌上来的话压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鼻子一酸,眼泪潸然又下。

“妹妹,眼泪已经没什么用了,再说人家就算亲眼目睹也不见得同情你,你也注意一点身体吧。到苏州,明天还得早起,你抓紧时间先休息一会吧,这儿由我守着。反正家里现在就数我闲空,随便找个时间都能迷盹一会儿。快去睡吧,请你放心,你三哥不会再呈匹夫之勇,放心休息去吧……”

李石媚抹去泪水,正了正身子。“不用客气,三哥。这会儿叫我睡,我也睡不着啊……”

“那好,这儿交给你了。我还守在哥哥门前去,我倒是怕嫂子年纪大了,会不会引发什么毛病……”

“看来没事,又急又累,缓过劲来就好,前几天我睡的晚,听他们都是深更半夜还没睡着呢。三哥,你也不用走动了,你也累了,大家都需要静一静……”李石明犹豫了一下,复又挨着她坐下。

“三哥,我在想,这事不应该一点转机也没有……”

“怎么说?”

“这小家伙我不是一点也不了解,早恋的事不可能没有,论年龄,虽说不合《婚姻法》,但也不是啥也不懂的岁数,要说用强可不是他的脾性……”

“咳!这种事你算是不懂。现在的人办案定罪,谁来给你讲这么多的道道,一切都是预定好了的,什么调查审判都是走走过场而已。我在里面有个朋友,跟小家伙的事情一模一样。要说他比咱侄子还亏呢,双方都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了,人家已经恋爱三年多,一不小心把肚皮搞大了,女方的家长横竖不同意这门亲事,上面又有后门帮忙,一打招呼就是一个强奸罪名,整整十年,正赶上七五年那次严打,一律统统重判,成倍的刑期往上翻,你去跟谁讲理?”

“可咱小家伙还不到法定年龄……”

“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关键在女方。咱们侄子没到法定年龄吧?人家那个丫头肯定也不会到吧?问题就在这里,只要沾上不到法定年龄的女方,不管你有多大的理由,一律都作强奸处理,等着瞧吧,这会儿我真希望小家伙有点神经方面的毛病,否则几年劳教是跑不脱了……”

听说这一茬,李石媚心里不由一凛,暗暗庆幸自己幸亏未雨绸缪,否则真叫三哥一语成谶。不过她还是心存幻想,不肯放弃任何可能的一点机会。“那种骇人的事情咱们先不谈,我是想,假如那丫头跟咱小家伙若是真心诚意,咱们能不能做点什么工作?”

“妹妹,你真是糊涂啊。就算那个丫头能站出来说话,他能放过咱们吗?况且人家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你倒是见着世界上哪一种真正的感情了?说不定,那姓查的还把自己的千金当作一个宝贝,不知想买给哪一个公子少爷,哪一个达官贵人呢。政治婚姻,现在不要太多哇。依我看,都说*是史无前例的思想政治运动,越运动人的思想越坏了,*前哪里听说过走后门,可现在谁有关系谁就能办事,否则急到你上吊也没用。再往后,人还不知要自私到啥种程度。劳教算是轻了,据说七五年不够年龄的照判。那种后果实在无法回避,才是真正的危险。是福不用愁,是祸躲不过。刚才我就估摸了半天,就想等大哥稍稍好过一点,跟他好好谈谈。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到时又是一片抓瞎,哥哥毕竟是个男人,只怕到时候嫂子就不好说了。小家伙算是是完了,情色本是一把双刃剑,伤人害己,关键是一粒瓜子还没咬开头哇。真是可惜啊可惜,咱们全家的希望所在……”

见他一脸悲壮的神色,心里不禁受了感染,只盼马上见到那个秃顶局长,彻底问个究竟。虽然托他的事情从来没有一次失落,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心里暗暗筹划开了:侄子的毛病第一要紧,当务之急先跑苏州,但愿一天之内能把苏州的事情搞定,赶快腾出身子来,再去见他一次,没个准信,这次绝对不能轻易放手。象赌博一样,就押这一宝。再估摸估摸那位局长的权势,竭力寻找一点能够宽慰自己的理由出来。然而,看看眼前的局面,又想想自己多年的境遇,每到一个重大关口,只能靠作贱自己苟且偷生,说不尽的悲凉顿时壅塞胸膛。任凭眼泪纵横恣肆,竟然抹都不想去抹了。见她抽泣得更凶,李石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轻叹一声,摸出一根香烟点着。

不知木然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李石春的声气。

“三弟,妹妹,真是难为你们了……”

李石明他们慌忙起身,转身望去,只见他一手扶墙,靠在儿子房间的门框上。

“大哥,我看你还是孔老二的阴魂不散,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虚文假词,啥人跟啥人,说这话太叫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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