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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是李石明,见了是他,略感诧异,随后只是敷衍似的点个头。李家就数他心胸最为狭窄,阿二来的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家的变故,自然清楚。怕的就是只有他守着李石媚,只好硬着头皮捱他一回。事情若有希望,毕竟今后还得在一个屋檐下厮混。

“阿媚,阿二来看你了……”随便地叫了一声,李石明便坐回原来的位置。客堂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牌摊,约略一看,就知道人家是在玩接龙。实在没事的时候,吴阿姨也会玩玩,阿二也试过两把,只是从来没有接通过。

“李大哥呢?”阿二不敢贸然直进李石媚的房间,停身在客堂门口。

“出去了,丈人家。老婆都给气跑了,人家不急他要急啊……”看得出,李石明对自己还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我是代表单位里来看看李石媚同志,不知她好点了没有?”阿二自然不想计较,便从大衣拿出那只保暖瓶,轻轻放到桌上,然后重新退回门口。

“怎么?等不及啦?来催她上班了?现在不是正在放假吗?”李石明没好气地说,对阿二送来的东西连看也不不屑看一眼。

“不是不是,春节里空一点,我想几天没来探望了,今天抽空就过来一趟。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告辞了……”

“既然来了,你就进去吧,省得大家都当她装病,让你们的领导不放心。看一看也好,自己进去吧……”

“谁呀,怎么不进来?”正在这当儿,李石媚不见阿二进去,便也叫开了,声音里居然透着几分难耐的焦灼。

“是我,阿二……”阿二犹豫了一下,终于启动了步子。

“喔!阿二,进来吧,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阿二应声走到她的房门口,想了一想,便把那只保暖瓶取了过来,捧进李石媚的房间。“真是谢谢你了,阿二,这么忙,还来看我。听说春节店里一天也没歇,就你一个人顶着……”

“没啥,一点不忙。电厂几个职工没有饭吃,找到查主任那里。反正没有几个人吃饭,说忙还真不忙……”

“你坐,那张凳子是干净的,刚才吴阿姨来坐了一歇,就是搬进来给她坐的……”

“喔?说到吴阿姨,我还没有功夫去给她拜年呢,今天刚刚跑了福婆婆家一趟……”

提到福婆婆,阿二不禁脸一红。不由偷觑了一下,正好李石媚也在打量他,四目一对,阿二怦怦狂跳的心直冲到喉咙口。好在李石媚并不介意,旋即便把目光落在了那只鲜艳漂亮的保暖瓶上。

“阿二,你们都能来看我,我已经很知足了,老是买东西不好吧……”

“不是送给你的……不不……正是送给你的,不对……”

一脸窘迫的样子,倒把李石媚给惹笑了。只是声音没有早先的清脆,阿二听着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你坐啊,阿二,你送不送我都无所谓,我只是看着它的颜色怪漂亮的,要叫我选,我也会选这种颜色。红得鲜艳,但是不象大红扎眼,据说人家美国的国旗就是这种颜色,人家外国就是发达,看颜色的习惯都比咱们高级……”

她一夸颜色,阿二多少恢复了一点自信心。“今天刚买的,对面百货商店里就有。我吊了一点鸡露,缺个盛器家什。我见这个最好看,就买了一只……”

本想说就是照着你的脾胃挑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来怕过于唐突,二来这种直言不讳的东西叫人听着多少有点轻浮。

“哇,鸡露,是不是上趟福婆婆做的……”

“正是,我在里面加了一点通髓骨,都说吃啥补啥,我也不太懂,只觉得有好处就放到一起吊了……”

说时,阿二便把那瓶放到自己坐的凳子上,准备挪到她的床前,却见李石媚摆了摆手。双眉微蹙,似乎有点厌恶的样子。“哥哥也经常吊鸡露给我吃,我都吃得怕了。对不起,阿二……”

阿二不由心里一凉,当即端着凳子僵在那里。

“……我是给你放了芫荽……”阿二讷讷不出于口,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只见李石媚眼睛一亮,声气也随之微微一颤。“芫荽?!”

“芫荽,还有……还有黑木耳,香菇……”

“哎呀,那春节里买芫荽是非常贵的,店里买来多少钱一斤?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不会比肉的价钱便宜到哪里去。所以我不敢跟我哥哥开口。我情愿他们自己买肉吃……”

“你看……我知道你怕油腻,还把上面的浮油都给撇了去……”

一转过弯了,阿二自然来劲了。他把凳子端到床前,把盖子揭开了让她看一个仔细。只见一片水彩画一样的漂亮颜色,柠檬黄的是鸡皮,乳白色的则是骨头,汤的颜色介于它们两者中间,呈现一种淡绿色的透明。点缀着无数淡褐色与翠绿色散点,便是那芫荽与香菇黑木耳之类切成的香头,搭配和谐,煞是好看。

一股芫荽特有的清香味道,立刻溢满了整个房间。李石媚不知是为那股香气所陶醉,还是叫那品相看呆了,一时间竟默声在那里,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阿二……”

前一次的感觉,立刻拥塞了阿二的心房。虽然缺失那么一瞥,却犹胜于前。阿二不由得心荡神摇起来,身子也禁不住跟着微微的抖瑟。“刚刚出炉不长,要不趁热吃一点……”

“也好,你看,我的口水也叫你给引出来了……”

说时,她从枕头旁边抽出一块手绢,抹了嘴角,又抹眼睛。阿二这才发现,她的眼圈看上去有些过于红润。料想她刚才淌了眼泪,阿二心里更是一紧。随之肚皮里牵肺扯肝地一阵挛缩,只觉得鼻子也有些发酸。平素对她,既是鄙夷,又渴望亲近。这会儿那点几乎本能的鄙夷,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阿二这会儿的感觉,仿佛是一对因为呕气而离分的夫妻在久别重逢。好象他们已经结婚好多年了,只是由于一个说不出的原因而各分东西。

“三哥,麻烦你拿只小碗,再带把调羹来……”

随着李石媚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阿二立刻醒觉过来。随即往后退了两步,悄然让到一边。李石明拿了东西进来,李石媚立刻舀了一小碗。“芫荽这东西最容易给烫黄,我先把它们吃了……”

阿二这才想起,他还带了一包东西来,连忙掏出来,放到凳子上。顺手把它解开一些,好让李石媚看得清。“我多带了一点芫荽来,已经洗好切好,明天回锅再吃的时候,多少放一点就行……”

“哈哈,阿二,该不是假公济私吧?拿公家的东西充好人……”

李石明正好进来,一见不由冷笑几声。口气虽说和缓了许多,听起来还是十分扎人,阿二也不想跟他计较,只是嘿嘿干笑两声。只是红透的脸上再红也看不出来了。说实话,这把芫荽阿二确实没有记帐。好在李石明只想说句风凉话而已,根本不理会阿二的反应,一甩头,大模大样径回客堂。李石媚的脸色不免有些尴尬,只见她充满歉意地对阿二一笑。“我三哥就是这个脾气,你千万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他的心情更不好……”

阿二深深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你先吃,这天一会儿就会凉。我也该回店里去了,还得麻烦你叫石明哥哥一趟,找一个差不多的家什来,把这个保暖瓶腾出来,给我带回去。既然你喜欢吃,过几天我再送点来……”

“不要,哪能一直麻烦你。再说我也知道你这个人,你一直比较注意影响,经常抱着一大包东西进出,人家不知道会怎么想你呢。不用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自己掏钱做的,绝对不会假公济私。老叫花子的一碗饭,你也不肯揩公家的油,何况这呢?好了,千万不要为了我的一点小事,没有事情找点事情,再好吃的东西,叫我吃在嘴里也没味道……”

“放心,李石媚,我绝对不会做一点越轨的事情。老实话,就这点芫荽我忘了记帐。再说等你好了,也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另外,我自己也会注意,你没看见我特地穿了这件大衣来,就是怕人家闲话多。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真要有人看见了不相信,还让他们查账去……”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突然反悔了。不由心虚地往客堂的方向瞟了一眼,生怕让李石明听见。虽说随口一句,人家恐怕就会多心。好在客堂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顿时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时候不早了,你叫你哥哥来帮忙腾一腾家什吧,我该走了……”

“好吧,阿二,谢谢你。但是真的不要再送来。要不然,我干脆就不吃,你不要怪我。再说,你也是靠工资吃饭的人,虽然店里一日三顿供着让你比别人要省一点,但你还没有结婚。现在结个婚,据说行情越来越结棍了……”

“李石媚……”

“唔?”

“……我该走了,再会……”

“……再会。三哥,快来。帮阿二来腾一腾,他要走了……”

拿了保暖瓶,阿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李家。最后那几句温情款款的话,差点叫他失态。幸亏当时脑子里还有一点灵性,否则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阿二听得明白,她对自己仅仅是有一点感激。不过是做了一点对人脾胃的事情,仅此而已。就算她最后一番话不是故意说的,至少说明她根本就没有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考虑他们的关系。自然是出于目前的处境,别人的关心,她都会感动,绝对跟婚姻取向无关。

回到店里,老丐已经上chuang安歇。鼾声如雷,恐怕把他扔到门外都不会醒。阿二感觉正好,他现在最不希望有人干扰自己。也草草地洗了洗,坐到了被窝里。来到淅城十年,阿二最大的改变就是睡前必洗。开始他听说淅城的男人上chuang之前不光洗脚,还要用水,曾经把他们认作是娘娘腔,暗暗笑话过他们。现在他也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淅城男人,人前人后,都闻不见身上有任何异味。不管一天下来身心多么疲惫,就象到时候必须屙屎撒尿一般习惯成自然。

犹如过无声电影,李石媚适才的一举一动在脑子里一一回放出来。令人奇怪的是,阿二怎么也回忆不起人家当时的形象。闪现在眼帘里的,尽是从前在店里偷窥到的模样,甚至连她刚才穿什么衣服也一点想不起来。如此粗心,如此健忘,如此荒唐,阿二不免有点埋怨自己。

急于进入一个安静的氛围,就是想把第一天的感受好好整理一下。现在居然连一些简单的东西都无从回忆,不免令人沮丧。总体感觉还是不错,阿二对自己的举措大体满意。尤其是李石媚动情的镜头,令人久久不能忘怀。唯一担心的是,李石媚刚刚表现出来的仅仅是一种常规的感激,对谁都适用。如何把这种感激转为一种男女之间的感情,阿二自觉一点把握也没有。自己拙于言辞,只怕机会来临也不见得能够把握得住。李石媚最后的那番话,好象是故意对自己说的。尽管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起来十分随口。但选择在那种时候,不会一点想法也没有。好象她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好让他急流勇退。

自然要猜度人家的用心,分析来分析去,一个结论,无非是不想拖累自己。人家自然知趣,这种景况还能有非分之想?认定这个缘故,阿二立刻雄心万丈。然而就象一个鼓足了气的皮球,不知什么地方总有一点漏气。随着身体的慢慢平静,那股豪情也渐渐逝去,阵阵寒意开始困扰心身。也许人家压根儿就没这种意思。包括以前的逗弄,统统不过是一场儿戏。自己的疾患,她可能已经有了较大的把握。现在的状况,不过是一种暂时。退后一步,她的内心至少充满了希望。腿脚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心里自然有数。自己不过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一切都回归到从前。这样一来,只能说自己是在独做癞蛤蟆之梦。

如此一想,阿二的内心不由焦躁起来。仿佛又有许多人开始哄抢李石媚,他只能站旁边干着急。恍恍惚惚,熟识的人都蜂拥挤入他的脑海,带着一张张嘲讽的面孔,嘲他痴心妄想,讽他碌碌无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老话不会错,阿二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不如干脆直接挑明了看看,行则行,不行则不行,倘若不行也不必再过分浪费感情。虽说不用一百八十度的绝对倒转,却也不用再劳心费神。一时间,阿二心里已经不想那些什么优势劣势了。前两天好不容易给自己找到的一点优越感,一下子跑得影踪全无。

思前想后,阿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倒不完全是能不能娶到李石媚,关键是觉得自己的生活毫无感情可言。书上描述美丽的风景,都喜欢用这么一句:此景只是天上有,阿二觉得爱情对于自己而言,也不妨用一句:此情只能书上有。一切都是在算计,算计过来,算计过去。就象跑到农贸市场向农民买菜一样,斤斤计较,锱铢必争。罗列了自己的条件,再去挖掘人家的优劣情状。所有的问题,都跟爱情无关。也许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爱情,福婆婆的话一针见血。就象成熟的人们总是带着假面具生活,好听的说法,是富于教养。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另外一种美丽的谎言,过来的人,兴许都清楚个中真伪。

凄凉之中。阿二的决心又在渐渐回复。谈不上什么哀兵必胜,阿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豁出去一回。肚皮里好好盘算一下,准备亲自去找人家摊牌。哪怕是一时讨个没趣,总比老是捉摸不定的好。最差不过是一次尴尬,却可以避免无休无止的不尴不尬。盘算来盘算去,阿二觉得自己值得一拼。或许福婆婆说得有理,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种傻头傻脑的牺牲,直往毫不相干的祭坛上送,人家避之惟恐不及。或许自己设想正确,牺牲只是一种暂时,可能的好处,将来必定会有显现的时候。至于李石媚,拒绝也好,接受也罢,自己必须知道一个明确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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