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刘爱华将无法否认,也不愿否认。如同火红玫瑰一样在他心中热情绽放的爱情混淆了他的思维。那是一股卓越的激情,仿佛能够将他的整个人吞噬般地,让他迷乱的大脑组织不出任何拒绝女孩的语句。
他恋爱了。
刘爱华,可以对随便任何一个神发誓,如果那天他身上带了钱,他将为了这狂热到来的爱情,毫不犹豫地买下姑娘篮子里所有的玫瑰,甚至为她买下全世界的玫瑰!他一丝不苟地告诉自己,他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孩,就如同他的生身父亲当初爱上母亲一般的狂热而盲目。为了她,他可以马上就死去,可以把他那早已被遗忘的生身父亲的蹩脚的诗句念上四百二十一遍。他看着她,要像在看待一件稀世之宝,要把她的整个人攥在手心里,坚决不允许她被任何路过的路人甲掠夺而去。
他以为罗斯安杰的红发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焚烧了他全部的理智。他处于一种恍惚之中,甚至不去试图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身上半个子也没有的情况下,文法错乱地对着那少女说出了大胆而又激烈的语言。他曾经清晰的思想被自己心中突然涌出的浑浊yu望所扰乱了。所接受的一切良好教育和陈伟奇大公灌输给他的那一套恶毒权术在这时候都不复用武之地。
最后,那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罗斯安杰呆呆地盯着他,过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般地纵声大笑起来。可爱的女孩爽朗而真诚,快乐地抚mo着少年小小的头,不能说是被男性的坦率和认真所感动,她只是觉得,眼前的小鬼很有意思而已。
爱神毕竟没有对刘爱华太苛刻,在短暂的时间里成就了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十六岁时的刘爱华,尽管在发育优良的罗斯安杰面前缺少了相当多的男子气概。但在一个穷人家的闺女都注重内在美的时代,短小的骨骼长度将无法掩饰少年聪明头脑中的良好美德与深刻思想。
然后,他们就好上了。
那必然是一个夕阳映照的午后,温暖而烂漫。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并肩坐在河岸边的大树下,桔色的光为平静的水面铺上了一层温暖的红色。罗斯安杰从夏季傍晚凉爽的风中向身侧望去,棕红色的大眼睛里看到的是少年漆黑的长发被风吹起的样子。
孩子总是懂得在关键的时刻变得纯真。
刘爱华在诉说着他平和而温馨的小小梦想,脸上流露出了无可比拟的幸福。那是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美色,绝不会被第二个人所见的殊荣。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比夕阳更加娇艳的红色爬上了女孩柔软的脸蛋。少年转过头来,眼中闪过狡猾的星光,突然一把将女孩的肩膀搂在怀里,在一个极为短暂的距离里,用嘴唇轻轻触碰到了她火热的面颊。
[一起实现梦想罢。安杰。]
他的声音清澈,平衡,富有力度。
[谁,谁会跟你去养鸭子啊!]
[是啊,是谁啊,在心里想着要生三五个发育不良的红黑毛的小孩。]
罗斯安杰撅起嘴来用手推某人的额头,所得的结果是一个抱得更紧的怀抱。
[红黑毛,真恶心!]
[我也觉得很恶。不过因为是你生的,所我可以考虑帮你养大。]
[听起来好像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说这种话,你还算是男人么。]
刘爱华楞了一下,突然放开紧紧搂着女孩的手臂,女孩子也楞了,随后意识到那挖苦似乎触到了某人幼小心灵里最脆弱的角落。她正思考着如何道歉,突然,一双冰冷的小手将她的头扳了过去,罗斯安杰微微惊讶,眼前是少年闪光亮丽的黑眼睛。
[安杰,你一定是在鼓励我和你发生关系罢!]
刘爱华的脸上被揍了一拳。
揉着小小的鼻子,男孩子不着痕迹的笑了,露出了两排被夕阳照成了桔红色的牙齿。那对牙齿而言其实是一种很叉叉的颜色,可以用恶毙了之类的词来形容。但那余怒未消的少女此刻却发现,被笼罩在夕阳中的小小少年,那憨厚的傻笑,竟然触动了她心中某个最柔软的角落。她捂着自己越来越热的小脸,不可置信,竟然对怪异而矮小的某人产生了超越友谊的感情。
[我喜欢的明明是像陈伟奇大公那样有权有势,又有气概的男人啊。]
女孩喃喃自语着,注意不到身畔的恋人嘴角出现了一贯的,不同寻常的浅笑。刘爱华伸手捂住那抱怨的小嘴,然后把头埋进了少女丰腴地胸脯中,放肆地汲取着动人的玫瑰花香。就像一只偷到腥的坏猫一样怪笑,然后在心里清楚地知,这一对恋人彼此间有多么幸福。
再然后,童话故事就结束了。
那是一个没有下雨的阴天,刘爱华神情疲惫地回到了大公府上。他完全不顾及自己扭曲的形象,从正门走进去,暗淡的大眼中失去了以往亮丽的光泽。奢华的帝都风格的大厅里,陈伟奇大公正神情冷漠地站在楼梯上。金色的长发和真丝的睡袍,权利者巍然不动的风姿,尊贵地如同任何时候也不能被痛苦缠绕的天神。
他对着那崇高的神祗抬起头来,颤抖的声音掩饰不住心中的悲愤。刘爱华猜想自己从来没有试图表现过如此哀伤的情绪。他甚至想到了三年前那早夭的初恋,凭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病态,将一切的痛苦和责难发泄在这个不曾对他动情的男人身上。
少年跌跌撞撞地冲上台阶,那理智混乱的姿态,一如十六年前他那失去了妻子后在河边哭喊嚎叫的亲生父亲。最后用力抓住了大公衣料上好的领口,仰起头来逐渐靠近了巍然不动者冷酷的面颊,浑浊的眼睛里的热泪,终于抑制不住。
[你回来了。]
陈伟奇的声音平静如斯,仿佛那一场相爱的恋人被命运拆散的戏码根本就没有上演过。
他看着孩子哭泣的身躯沉默了一会,接着放弃了曾经酝酿好的,一切冠冕堂皇的语句。
[我很抱歉。]
[但我并不想阻碍什么。]
不动声色地抱住少年颤抖的肩膀,权利者没有光彩流动的眼睛,让人无法知道,在他那逻辑而理智的头脑中,此刻究竟在计划着什么。突然,刘爱华仰起被泪水浸透的面孔望向他,湿润的长发蛇一般地蜿蜒着贴上面颊,漆黑的大眼睛里,极端流露地哀伤与痛苦,黑白分明。
[您这没有心肝的人!]
[请不要用那冷漠的语调和我说话。]
[我曾经以为自己一无所有,除了这犯错的灵魂。可就连这可悲的灵魂,您都要用那所谓的宽容与美德去诱惑它。我这么懦弱,根本无法抗拒心灵渐渐被您吞噬的错觉。]
[您知不知道!]
[您俘获了我对人类全部的爱情!]
他的手攀上男子冷俊的脸,狂乱的抚mo,一种渴望得到的焦急。
[我回来了。]
[您一定早就预料好了罢!]
[您那么了解我!知道我有多么渴望知道自己在您的心目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您对待我的手段!]
[您挽救我又伤害我!让我为了您放弃了一切!无论是尊严还是爱情!]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就当是对我这可悲灵魂的最后一次救赎!]
[告诉我!]
[您爱我!]
刘爱华用他漆黑而直率的眼睛恫视着沉默不语的神,无畏而又坚持。这深情却沉重的表白,如此的突如其来,震惊了一贯如神般,不为人世间情欲所动的男子。陈伟奇错愕地看着他,然后深深地皱起眉头,仿佛在回忆着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数十年不曾动用的对于感情的理解。少年那不偏不移的双眼,正试图在他完美的仪容中寻找到被这真挚告白所撼动的缺口。遗憾的是,最终出现的,只有男人那一贯平静而富于涵养的语调。
他的声音明显虚脱,为了迎合孩子的渴望在乔装着一个不能被自身理解的谎言。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
[我将请求你为我孕育一个能够继承我一切意志与荣誉的儿子。]
[非常遗憾。]
[你并不能为我生育。]
洁白而细长的手指抚mo过爱华苍白的脸,将被泪水弄湿的黑发向后梳理过去。少年纯白的面颊和漆黑的大眼,和那之上绝泫欲泣的神情,忽然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初见时的惊为天人。将冰凉的嘴唇帖上孩子光洁的额头,缓慢移动到异常柔弱的部分,他闭上眼,感受到了那颤抖而甜蜜的瞬间。
与漆黑的眼四目相交,冷峻者的脸上,短暂地流露出温柔而美丽的笑容,无足轻重却撼动人心。
[刘爱华。]
[你是我挚爱的儿子。]
他表情平静,说完后,终于看到怀里的孩子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刘爱华把头埋进大公起伏着稳健心跳的胸膛,炽热的唇隔着一层淡薄的衣料触碰到那温暖的肌肤。他的嘴角挂上了一贯的浅笑,最终沉浸在父亲的紧锢的怀抱中,永远地遗忘了自己那已经被舍弃的。火热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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