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筠教庄莲快满一年时,他也正式成为了镖局的一名镖师。镖师常常一走镖就是一两个月回不来,庄莲的父亲便要另寻师父教庄莲。庄莲一听,着急道:“别啊,段……师父上次教我的剑法我还没全学会呢。”
“小段不是说都教完了吗?”
庄莲撇嘴道:“哪有,师父记错了。我还没会呢。”
庄父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你,文房四宝也不熟,学个武还总是学不会,一无所长,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哎呀。”庄莲眨眼道,“爹,嫁不出去也没什么嘛,等我学好武功,以后也当个镖师。”
正好还能跟她的段大哥一起走镖。
而正在外面走镖的段筠等人,晚上在一个客栈住下。一同的镖师看他一直在削着什么东西,好奇地凑过去道:“小段,在做什么啊?”
段筠一刀刀仔细地刮着木屑,道:“在做一把匕首。”
“用木头做匕首啊。”
段筠轻轻地“嗯”了一声,手中活却越发精细了。在一旁看着的几个人,看着他的手法都在赞叹,也不由得自叹自己这种粗人可做不来这种活。
听此,段筠的手却顿了顿,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很突兀的想法:不知比起那个姓谭的小子如何呢。
广阔的沉寂的湖水中,终于冒出一个水泡。噗地破裂在水面,却无法掩饰水下更深的颤动。
*
他这一次走镖一走便是三个月,回来的第二天刚好赶上了乞巧节。当晚,他从镖局回来,刚到住所门口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立刻后退几步,闪到墙角后,将身体贴近墙面,探出头往门口看。不久后便看到一个穿着黄色的身影从他家的墙上一跃而下,便贼一般的往另一边跑了。
呵,他教她的武功,是让她这样用的。
看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他才从墙角走出来,推开门进屋去。
此时已是夜色,院内却多出了一盏花灯,他刚才从街市中经过时看到过很多女子孩子拎着这样的花灯。花灯灯光略显昏黄,投映着里屋的木门前正中间的一片平地。
他缓缓地走过去,才看到花灯下静静躺着一个小东西。他蹲下身去,轻轻拿起来——
是一个方形的五颜六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只……好像是喜鹊的鸟,鸟的羽毛五彩缤纷十分生动,翅膀展开随时要飞起的样子,只不过细看鸟的爪子旁有些冒出的小线头。
是她的风格。
花灯映着他的面容,他的脸上罩着一层浅浅的柔和的光,他低头看着荷包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望向不远处的天空,那里已经有很多烟火在盛放。
今天是乞巧节,女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这一天,待嫁的少女会送中意的情郎亲手缝的荷包,以示情意。
送荷包,以示,情意。
他捏住荷包的手指颤了颤,便弯腰捡起花灯,缓缓走进屋里去了。
第二天练武的时候,庄莲一来便有意无意地往他腰处瞟。见那里仍是空荡荡的,才回个神来继续练剑。
“段大哥,你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那把剑?”练剑的间隙她还好奇地问,他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树枝道:“用这个就够了。”
她送的那把木剑,剑面厚薄不一,形状又很奇怪,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她自己斩断。
“段大哥。”
“嗯。”
“今天……是我生辰。”
他们还在会剑,往日里她也常在练剑的时候见缝插话,可他不怎么答理,可他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有瞬间的出神。
就在他出神的这一短短瞬间,她的剑突然突破了他手上的木枝,随着“咔”的一声木枝断成两截,而她也未曾想到他竟没防住,而她的力已出,她手中的剑直冲着他胸口而去。
幸好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上半身向后微倾,一个侧身,刚刚躲过剑锋,可胸前的交领却被她一剑滑过。
待她站定后,他也已在她旁边站稳身体,只不过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她划开了一条口。而此时是夏天,穿的衣衫毕竟薄,被划开的衣领隐隐透出里面紧致的皮肤。
庄莲惊得剑往地上一丢,脸也有些红道:“段大哥你没事吧。”
段筠摇头,她上前一步,却突然发现他脚边有一个什么东西——好像是刚才他躲剑时不小心掉下的。
段筠自然先她一步看到,并抢在她捡起前一把捡了起来,脸色第一次这么不自然。
即便被他握在手中,庄莲也已经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了:她自己缝的荷包她还能不认识么。她满脸惊喜地看着段筠,他却不发一言。
她转念一想,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然不就太快泄露了这个秘密。于是她挠挠头转移话题道:“段大哥你的衣服破了怎么办?”
他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看着胸前的衣服裂缝道:“没关系,我会补。”
“嗯。”庄莲一脸愉悦地捡起剑道,“我们继续吧。”
之后的一个时辰的练剑,她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轻松愉悦的表情,他倒有些不懂,既然她以为他不知道那是她送的,那他随身带着这个荷包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可是庄莲小姐不是这么想的,她的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自己的推断:
你看啊,他带着我的荷包说明他喜欢这个荷包,这个荷包是我做的,也就是说他潜意识里也必定是喜欢我的。
如此牵强、漏洞百出的推断在她眼里竟也自然得不得了,给她什么迹象,她都能将其推断到“他必是喜欢我的”这个结论上。
这是笨吗,或者,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情。
当你以为你足够清醒,却早已泥足深陷。
当你以为你仍有退路,却发现回头从来都无岸。
**
晚上,因庄莲的生辰,庄父在府里办了一场生辰宴,来的也都是镖局里的镖师和镖局的熟人。
庄莲开心地收礼物,直到看到一个小巧的锦盒,里面是用金黄色的锦缎包裹着的一把匕首。匕首鞘通身泛着银色的光,上面没有多余的雕饰,只有一些很隐秘的暗纹。拔出匕首,刀锋锋利,庄莲握着刀把,也觉得非常顺手,不像一些匕首是按男子手的尺寸做的。
她很明显对这礼物爱不释手,父亲一看,便跟她介绍道:“这把匕首是聚德钱庄的少庄主欧阳少爷送的,他听说你喜欢习武,便送来这个定做的匕首。欧阳少爷人现在在外面做生意,赶不回来,便托人连夜送来的。”
庄莲还沉浸在这美妙小巧的礼物中,只听了父亲第一句就没怎么注意了。周围的这些人一听,便了然地一笑,小声地讨论起来。
段筠也在这些人中站着,袖中的木匕首沾了他手心的薄汗。他睫毛低垂,不知眼中是什么情绪,而在袖中的手终于将那匕首轻轻一推,将其深深掩于袖中。
生辰宴后,父亲在院中送着老友,庄莲便跑去段筠身边,轻轻晃晃他的袖子道:“师父,你不送我礼物吗?”
她上午还特地告诉了他,晚上是她的生辰呢。
段筠从她手中提出袖子,清清喉道:“今天事多来不及准备,明天补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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