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司马懿倏忽之间离去后,紫丞目光闪转,冷意浮现,继续朝着献帝所在之处寻去。
终于,他踏入了那一方幽闭献帝的院子,殿门竟是无力的敞开着,透出靡靡纱帐垂垂轻扬,满殿没有灯烛,只借着月光能看清所有的陈设皆在,却了无生趣。
紫丞踏入,鼻尖缠绕的是高良香和水安息煅烧出的薰香味,浓烈而烟雾弥漫。
殿中,献帝一袭常服,望着里侧的一扇春景屏风,整个背影是说不出的萧条落寞。
紫丞垂眸走近,感同身受的轻语:“父皇,夜深了,怎么还不休息?”
这声音令献帝如遭雷击,甩过头来惊愕的呼道:“丞儿?真是你!!”他不敢相信的冲到了紫丞的面前,打量着他的眉眼、鼻梁、薄唇、衣襟,直到与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完全重叠,他高兴的不知所措,“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如此面对面瞧着,紫丞也看出献帝脸上多出的皱纹和那近乎灰白的面色,不禁诧异:“父皇,数年不见,你……怎会变成如此憔悴……”
献帝浑身一抖,愧疚喃喃:“丞儿……朕……朕对不起你……方才在刑场,朕居然连你也救不下来……”
紫丞垂眸不言,心下一片苍凉。
“那年也是……”献帝痛心的握住了身旁的椅子扶手,一寸寸的像是要将木屑全部抠下,“瑛儿从我身边被那些恶人硬生生的拖了出去……我……我竟无力阻止……我竟只能眼睁睁的、眼睁睁的……”
难以说下去了,献帝崩溃的低吼:“丞儿……朕本不该再苟活于世上,只是……朕的性命早已在二十年前给了一名女子,并在那名女子的面前发誓……只要大汉一日尚在,朕……朕就必须为这天下、为这百姓尽一份心力……”
紫丞微微诧异。
献帝道:“那名女子要朕改变乱世……给了朕三年……可是一个三年、两个三年……三个三年……朕……朕竟只让千万子民越亦痛苦,而那名女子……却也再不出现取朕性命……”
两人俱是默然,死寂的大殿里,穿堂风冷的钻入袖子,冻彻肌骨。
献帝的眼中闪过一抹决心,他从椅子的机关下取出了一卷绢帛,交予紫丞,“丞儿,这张诏书,你拿去吧。”
“……父皇?!你……”紫丞接下了诏书,惊讶的凝视献帝。
献帝终于笑了笑:“丞儿,你的事朕都已经听说了。相信你来到此地,也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想着从前的事,娓娓道来:“从小,你就与一般孩子不同,懂事、乖巧、聪明,甚至从不哭闹。那些艰涩枯燥的治国方略、兵法古籍,你总是能轻易的心神意会、朗朗上口。但朕知道,其实你也喜欢花、喜欢草、喜欢那些形形色色的新鲜事物和宫里的人们。只是……只是天意弄人……紫狩大哥……还有瑛儿……原本我们以为可以让你在宫中顺利的长大成人……却没想到还是……”
紫丞听着眉心微蹙,不禁发问:“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献帝沉默片刻,已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紫丞。今日一见,他了却了心愿,想来也不会有他日了……
“丞儿,实际上你的母后因体质之故无法生育。”
这话像是一股暴风雪撞在了紫丞的心口上,他不能置信的呼道:“什么?!”
献帝苍凉的笑着,道:“我到现在仍不知道瑛儿嫁给我是对是错,毕竟瑛儿在遇见我之前,她便与紫狩大哥结识了……”
紫丞心中波澜不断,却是掩了神色,静静听着。
“瑛儿她……我知道她心里原是喜欢大哥的……但是她……最后却选择了我,她说她想陪我一辈子,我心里自是欢喜的。只是她喜欢孩子,却……朕私下寻遍良医也毫无办法。后来众臣劝我立妃,我实在不愿……我是真心想好好珍惜她,便瞒骗他们瑛儿已有喜。”
“正当我俩为此发愁的一日,你的父王,紫狩大哥恰好来到皇宫,将你交给我们,并告诉我们,你体质特异,为保你性命,唯有让你在皇宫生长。我们原就深受大哥之恩,当时更是欣喜不已,后来,因缘际会下我们又收养了绪儿,一方面也是想可以与你作伴。”
“那绪……?!”紫丞震惊。
献帝点点头,“不错……他也非朕所生。”
紫丞因着震惊,久久无言,这一瞬脑海中无数过往的意念飞散开来,仿佛皆如一面铜镜顿时支离破碎,映照着今非昔比的不堪。
献帝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如今你能来看朕,朕很开心,朕多年的心愿也算能实现了……”他深切道:“朕现在立你为储君,相信你的智慧与武才都已足以与曹操抗衡,百姓在你的领导之下,一定能得到富足与安乐。”
“父皇……”紫丞的眸底泛起一泓惊愕,“可是我……我不是……”
献帝似是知道紫丞欲出口的话,语重心长道:“丞儿,在朕与众臣的眼里,你一直是继承帝位复兴大汉的最佳人选,封你为黎王,亦是期许你能为万千黎民带来幸福。”顿了顿,神色转凄,喃喃:“但是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理想与想法,大汉……若真因此结束,也是朕的天数……朕绝不怪你……毕竟……你与绪的身世本不该瞒着你们……但是为了瑛儿、为了这大汉江山,朕却什么也不能说……”
说着说着,彷如是三生三世的凄楚在这一瞬全数演来,献帝蹒跚的走向那已经被去处龙纹的座椅,抠在扶手上的手不断的颤抖。
“那日……我知道你离开皇城的时候,对朕和你的母后自是怨怪的……但是朕只要你记住,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你永远是朕心中挚爱的孩子。这个天下再重、再大也比不上你和绪在朕心中的地位。今日能将这江山托付于你,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朕失望。”
这一席话,如从万水千山外传来,带着一圈圈回音,萦绕在紫丞的耳侧,此后便是长伴长随、永不消退。
心底泛起的感动、责任、怅惘、坚定,洪水一般涌上,化作狂澜。紫丞修眉凝起,千言万语最终是化作“父皇”二字,悠悠一叹,余音悠长。
昏暗的灯烛之中,献帝的轮廓朦胧的像是镜花水月,所有的光鲜都在被夜的黑暗所吞噬,只剩这微弱蜡炬的光,打磨着他憔悴苍白的面孔。
他心中自知,烛火尚能在黑暗中燃烧出一小块光明,而他,却是连一截残烛都不如了。
不禁叹惋:“有人说人生在世短短数年,眨眼即过……而我却觉得……这一世对我而言,已经太长、太长……”
“父皇……?”紫丞犹如被从梦中惊醒,觉得献帝这话听来太过揪心。
献帝却笑了:“你不用担心我……”深切道:“今日你能来看朕,朕真的很开心……绪儿自小便任性一些,他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我很担心他……但是我知道你对他一向很好的……他……就交托给你了……”
“父皇……”紫丞的神色严肃下来。
献帝缓缓坐在椅子上,祥和的笑着,轻轻挥手,那样子一如紫丞小时,望着父皇朝着他挥手,亲切的说着“丞儿累了吧,到朕这里来……”
可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是。献帝苍凉的叹了叹,唇角挂着满足的笑,“丞儿,皇宫警卫森严,不宜久待,你……离开吧。”
紫丞不言,心中涌出的感觉甚是不安,许是灯烛太过昏暗、夜太过黑,那样浑浊厚重的黑暗似隐隐预示着什么。
终是缓缓施礼,将一切牵念都施在这一礼之中,“……孩儿拜别父皇。”
言罢,步伐沉重的朝着殿外而去。
“丞儿。”似听见献帝朦胧的挽留声。
紫丞驻足,回望,“……父皇?”
“……没什么,你去吧。”昏暗中,椅上那朦胧的身影,欲言又止。
紫丞闭目,袖下的手在不经意间握了起来,像是势要捏碎这片无穷无尽的黑暗。缓缓回身,身影出了宫殿,缓缓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中。前方是沉重的看不见光的长路,不知会延伸到哪里,而后方,则是昏暗的孤灯残烛和无止尽的沉默……
望着紫丞的背影消融在黑夜之下,献帝靠在椅上,长叹一口气,将此生寥寥几十年的压抑、悲怆、痛苦、无可奈何……全部叹尽。
唇角那满足的笑容也不断加深,最终,深的再无悔恨、也再无退路。
“瑛儿……皇兄……小棠……朕,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见你们了……”
出了殿堂的紫丞,一颗心如被夹在无数隔板之间,酸痛、迷惘、无路可去。
从没想到,献帝的处境竟是如此,可笑自己这些年来全身心的扑在同族之上,却忘了更多设身处地的去想想,人世间到底是怎样的局,而那宏伟如牢笼的宫阙,又是怎样一番人间地狱的场景。
手中握着诏书,丝帛的冰凉,浸透了掌心。紫丞大概明白,献帝给他诏书的用意是什么,但他……究竟又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远处的黑暗中,脚步声迭起,纷乱无章。有人喊着:“刺客!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紫丞一惊。莫不是自己暴露了行踪?但一路走来,又并未被人察觉……
这时暗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仙人师傅!仙人师傅!等等我!你别走那么快啊!”
“喂!怪仙人!你别乱走啊!”是琴瑚,“你再乱走少主还没找着我们就要被抓去关啦!”
“关了正好!”楼澈的声音朗然而激动,“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像个大笼子似的,走来走去都一样!若咱们可以跟弹琴的关在一处,岂不省事!”说着说着还笑了几声,“这样本仙人不用找就可以直接把弹琴的救出去啦!”
鹰涯吼道:“满嘴歪论!要是因此打草惊蛇害了王,我鹰涯绝不会与你甘休!”
众人就这般从黑暗中冲出来,毫无预料的,看见紫丞就在宽阔的甬道之上。
鹰涯大惊:“王?!”
“弹琴的?!”楼澈也没想到,紫丞竟忽然出现。
“紫丞兄弟!”苏袖激动的呼道。
紫丞的眸底闪过惊讶的神情,望着冲到面前的楼澈,不禁喃喃:“楼澈?”
楼澈浑身一震,因着心里还对瓦口关的事情介怀,觉得面对紫丞有些别扭,赶紧转过身去,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惭愧的,怒斥起来:“不对!本仙人做什么要怕看见你!那天明明就是你下手比较重!本大爷没找你算账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鹰涯愤然色变:“楼澈!你竟敢如此对王说话!”
紫丞抬手,阻止了鹰涯继续说下去,半合双眸,徐徐叹道:“那楼兄今日又为何前来?”
楼澈被堵得语结:“这、这——当然是来救你!”不觉将真话直接给说了。
紫丞的眼底涌起异色。
楼澈忙道:“你不要误会!本仙人可是从来不做倒贴的事!谁叫你那么笨,居然随随便便就让人给抓了!这样本仙人多没面子!!亏本仙人还把你当最大的对手呢!”
紫丞徐徐叹气,语调里有些疲惫复杂,“楼兄何须如此辛苦,世上能人众多,今日就算没有紫丞,相信楼兄亦不乏对手。”
楼澈怒了,眉毛袖子全都飞了起来,冲到紫丞近处,大吼:“弹琴的!你、你还听不懂吗?本大爷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会出手的!救你是因为、因为你是本仙人的朋友!”
“朋友?”这样一个熟悉又近乎陌生的词,撼得紫丞身躯微颤。他是魔,楼澈是仙,魔和仙还能成为朋友?
楼澈不明白紫丞心中所想,一股脑的点头应道:“对!谁叫本仙人到现在都还不能打败你!不能收服!也不能使唤!只好、只好和你做朋友!”说着说着,咬着舌头蹦出一句:“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又道:“而且本仙人是本仙人!师父是师父!你不可以混为一谈!你还不是没告诉本仙人是魔!再怎么样也应该扯平才是!总之,你要是再混为一谈,本大爷就和你绝交!”
楼澈的话,宛如一支箭刺进了紫丞的心底,令他震住,半晌没了言语。心底有些暖、有些措手不及,更多的却还是狐疑。
纵是听见再窝心的话,却也是仙的话,他蓦然自嘲的笑了笑。
仙的话,真能相信么。
苏袖倒是开怀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假仙人,你在葭萌关一定是狠狠的得罪了紫丞兄弟吧!难得看到你这么低声下气的表白哦!哈哈哈哈……”
楼澈一拳头虚挥过来,额角青筋暴起,“少罗嗦!男人婆!信不信等下本大爷就跟你较量几下!”
却说就在这时,远处那些追踪而来的禁卫军,越来越近了,他们的声音也响亮起来:“声音好像在永安殿那边!快!快将他们抓起来!”
黑暗中,远远的有些人影,在朝着这边奔走。
紫丞却只淡淡收回了目光,对众人道:“此地不宜多言,我们先从这里出去,到后山一避吧!”
一行人连忙撤走,按照紫丞的指引,朝着后山而去。
身影如飞,衣袂扬起,紫丞终究是回望了永安殿。
那里,依旧是那般昏黑,像个望不到尽头的噩梦般,沉甸甸的矗立在恢弘的宫阙一角。困在那殿中望不到人间的,又岂止是献帝一人?魔族的千万同胞,不也是这样的境地?
不禁揣紧了怀中献帝所给的诏书,紫丞坚定的望向后山的方向。
如今,他终于来到了后山,曾经跟宵明交换的承诺,也差不多该实现了。
永安殿中,值夜的宫婢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便摸索着入了永安殿,唤着:“皇上……”
可昏暗的殿中,孤灯下,唯有一人躺在地上,龙袍冕冠加身,在穿堂风中不动一下。
“皇上?!”宫婢赶忙过去查看,这一瞬,惊恐的跌坐在地,呼喊着:“皇上!!来人啊!不好了!!皇上他——!!!”
这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永安殿,却刺不穿连绵的宫阙,刺不透厚重的夜幕。
遥远的南门前,紫丞惶然间驻足,这一瞬不知怎的,心口像是缺了一块,在不断的漏着风,那风里有着五味,浓重的渲染在他的五脏六腑上,整个人都像是虚空了似的。
这蓦然来临的失措,让紫丞不由念着:“父皇……”
他仰头望着南门,穿过这扇门,就是后山。可为何临到这一步时,心头会出现如此不祥的预感,心间更是莫名的涌出鲜血……
“弹琴的,怎么了?”楼澈突然拍了紫丞的肩膀。
“……没什么。”紫丞只能咽下心头那沉重的感觉,与众人一起,朝着后山走去。
就这般一路行着,不知不觉,黑彻了的夜空泛起了湛亮的银白,曙光破开了昏沉,从密密麻麻的树冠上射下,洒了一地金屑,也晃花了人的眼。
走在前头的苏袖停住脚步,指着前方的山壁和树木,道:“紫丞兄弟,前面没有路了!”
紫丞的视线却穿过藤蔓树枝,落在了后面被遮挡着的一块山石上,那山石上似有着浅浅的紫色流光,那是异形的文字,散发着巨大的灵力。
“终于找到了……”紫丞如释重负,平静的语调里透露出激动。
“此门果真在皇城后山……”与宵明的条件交换,看来终于到时候了。
紫丞朝着那扇隐蔽的门靠近,但就在这时,门上突然亮起了咒文的魔光。
“……这是?!”苏袖大吃一惊的盯着那团紫光。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哼,你们已无路可逃!围起来!”
只见远远杀来一队人马,从这狭窄的山道四处,如影子般落下。为首的那人策马而来,狠狠勒马停住,竟是刘绪。
眼看着卫兵们将几人堵死在此,一行人不得不摆开阵型,背水一战。
楼澈挑眉,哼道:“又是你这小子!”
鹰涯这瞬间暴跳如雷,双剑立刻冲出。
刘绪持剑,指挥一众官兵冲上,愤怒的吼道:“你们这些叛党,既然来此劫囚自找死路,我就成全你们!”
事出突然,众人连忙应战,因着这些日子早已练出了本事,对付一群卫兵倒是手到擒来。
楼澈一记仙法,痛打得卫兵们仰倒在地,得意的笑道:“喂喂,阴沉脸的,你又败了!”正好刘绪此刻孤军深入,就在楼澈近处,楼澈不禁道:“唉,我说,既然打不过我们又何必勉强,你看看你身后的弓兵可都拿着弓对着你呢!若我们拿你当挡箭牌,你只要一眨眼就变成刺猬了!”
刘绪大惊,连忙回头望去,只见稍后而来的夏侯渊立在那里,一脸冰冷的指挥卫兵们拉起弓箭。刘绪心下一凛,手中的剑不禁微微颤抖。
而随同夏侯渊一起而来的璎珞,在旁劝道:“夏侯将军,义父并无下令说要赶尽杀绝,更何况侑王现在如此靠近他们,我们不该下令弓队拉弓。”
夏侯渊冷冷睨了璎珞一眼,不屑的冷哼道:“区区女伶也想指使本将的行动!”毫不客气的揭穿了璎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心思!方才一听有人劫狱便急急忙忙跟了过来,你现在恐怕巴不得他们赶快从我们的眼皮里逃跑吧!”
“你、你说什么!”璎珞身子一抖。是,她是存了私心的,可她不会忘记她是曹操的义女,她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义父的立场上。可是夏侯将军,却是根本不信任她吗?
夏侯渊冷笑:“这几日你在牢里对那小子百般照顾,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哼,倡优就是倡优!见了漂亮的男人就舍不得了!枉费孟德还想对你栽培!”
璎珞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你……”她身为曹操的义女,在夏侯将军眼中,竟是这般不知廉耻之人?
望着璎珞惨白的花容,夏侯渊冷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今日要不是孟德还得靠你和东吴打好关系,我夏侯妙才早将你这吃力扒外的女人杀了!”下令道:“来人!将‘璎珞小姐’牢牢看着!”
话音一落,便来了好几个卫兵,用长矛对着璎珞,将她包围起来。
望着这一幕,刘绪的心中陡然涌出一抹兔死狐悲的愤慨。几乎同时,夏侯渊望了过来,冷笑:“至于‘侑王刘绪’嘛,也可以不用留了!”
刘绪怒发冲冠,犹自无法接受这一切,他愤怒的吼道:“夏侯渊你说什么!你想借此机会暗杀本王吗?”
“哈,暗杀?”夏侯渊猛一挥手,狂妄大笑:“不,我是明杀!刘绪,我真替你可怜,你居然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连自尊也不要……哈哈哈,果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生命力坚强啊!”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楼澈、苏袖、南宫毓等人全都变了脸色,交换目光,莫不惊疑。
刘绪身子抖动了一下,面目扭曲的吼道:“夏侯渊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残酷的冷笑,狂妄狰狞之极,夏侯渊抱肘睨着眼前众人,道:“我说!你们两个来路不明的杂种,居然还能在皇宫中生活那么多年!!现在就算携手黄泉,也算死的不冤了!来人,放箭!”
应着夏侯渊的命令,一众卫兵拉起了弓箭,直指刘绪和紫丞一行。众人指尖一弹,顿时,万箭齐发如雨。
刘绪眼见得那银亮的箭头带着一股森寒之气,向自己袭来,索性扬起剑准备硬接了。可电光火石之间,紫丞身影如飞,竟是宛如从天而降了一般,抱琴挡在了刘绪身前,直面万千箭雨。
魔光乍现,这一瞬间似紫气东来一般,照亮了半白的天,映上一层魔魅的紫光。
紫丞将魔力汇聚在琴上,琴身在身前悬空旋转,陡然大展双臂,释放了滚滚魔力,将万千箭矢狠狠的炸作段块。
但因着箭矢过多,有些更是角度极其刁钻,紫丞只觉得胸口一突,一股血气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他差点喷出了血,只能靠着琴支撑身体,跪了下去。而身后的刘绪也肩膀中了一箭,表情扭曲。
眼看着还有剩余的箭矢急速射来,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乘魔光而过,自虚空阵法中浮现,刚剑横扫几下,将最后的余箭扫落在地。
其余人等趁此片刻,立刻冲上,掩护着紫丞和刘绪全部退到那人之后。
再接着,山壁上隐藏的大门机关忽然被那人开启,众人立刻钻了进去。
事情来得突然,卫兵们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这会儿只凭本能冲上前去,想要追入那山洞之中。
但璎珞先一步跑到了洞口,伸开双臂以自己的身子作墙,阻挡住重重卫兵。
她不会让这些人再去追杀她的朋友!
此刻,因着紫丞等人飞速的撤进山洞深处,又一连串的经历了数个空间阵法,是以,原本就受了箭伤的刘绪最终体力不支,不省人事。
山洞的深处,俨然是一座巨大fǎ阵,深红色的火焰遍布整个空间,仿佛无时无刻不燃烧在经过的每一处角落,一股刚烈又恐怖的热浪滚滚袭来,让人胸口发闷。
在虚空悬着的法阵道路上,紫丞将刘绪放下,探了探刘绪的鼻息,又检查了刘绪的情况,终究是微微松了口气,道:“所幸没有大碍,琴湖,谢谢你的伤药。再来只要静养绪应该就可复原。”
言罢,望向方才施救的那人,那内敛沉稳,面如刀雕,果决的喜怒哀乐不行于色之人,此刻只静静看着紫丞,如一块玄铁般稳然。
紫丞淡淡一笑,拱手道:“方才多谢首辅相救,自入邺城,首辅对我rì夜监视,恐怕就是为了此刻吧?”
此人正是宵明,如今众人看着这一幕,也渐渐回想起昔日紫丞与宵明那番听不甚懂的“约定”,此刻想着仍是很不明白。
宵明沉默片刻,冷道:“你果然可以打开此门。这就是你故意被擒捉的目的?”
这话俨然触怒了鹰涯,这会儿双剑齐出,吼道:“宵明!你胡说什么!”
宵明冷冷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鹰涯,放下你的剑,我今日不想与你争执。”
鹰涯仍是一脸怒色,见宵明身上没有任何斗志,哼道:“你若对王心有不轨,我不会放过你。”
宵明仍是不兴波澜,就这么直视紫丞,不咸不淡的说道:“阁下以寡敌众、兵震瓦口,谋定后动、智退葭萌关大军,确实展露文武之才,直视如今以身犯险,深入邺城要地,我该说你是不怕死呢?还是有胆识?”
紫丞浅笑着作答:“洛阳一别,紫丞从未或忘对首辅的承诺,既然首辅有心一试紫丞之能,紫丞自是全力以赴。”望向这混沌空间的深处,眯了眯眸,“更何况邺城,有太多的东西,让紫丞不得不以性命为赌。就比如位于此处的那两样‘宝物’。”
宵明沉默片刻,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们便在此处?皇城后山人烟稀少、护卫森严,在你被擒之前,应该从未踏足此地才是。
紫丞答:“我本也尚在揣度首辅屈居京城的目的,揣度首辅担任廷尉、掌管皇城禁军的原因,若首辅只为登高一呼、改变世代,似乎不需隐忍如此之久。”眸光寸寸加深,心中早已洞明,“唯一能让首辅不肯离去、长年顾守此地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便是‘黑火腾蛇’与‘魔兽混沌’吧?”
尽管两人晦涩不明的对话,众人不大能理解,但那“黑火腾蛇”与“魔兽混沌”的名号,却震惊了不少人。
楼澈呼道:“上古六神之一的黑火腾蛇?弹琴的!这里究竟是何处?!”
对于楼澈的疑问,不理不睬,眼神沉沉如铁,盯着紫丞,“先王什么都与你说了?”
紫丞不咸不淡的笑了笑,因思及逝去的父皇,目光变的悠远、浓稠,他垂眸吟道:“混沌之藏可让我族富倾天下,黑火腾蛇可让九州山水尽化烟尘,父王曾告诉我,封印腾蛇……是他此生最痛苦的决定。”
往事似萦绕在宵明脑中,脸上的神情也黯然了几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将自己的性命都送掉了,再来后悔岂非太迟。”
听言,琴瑚大怒:“宵明!你、你怎么能如此说先王!你什么都不懂!”
紫丞道:“众生皆有生存权利,任意剥夺岂非与天界仙神一般?我以为首辅已有切肤之痛。”
宵明眉头暗皱,望向混沌空间的深处,道:“紫丞,既然先王将开启此门的决定权交给你,那就让我看看你接下来的作为吧。只要你真能释放腾蛇、唤醒混沌,我与雨苍山族众便尊你为王。”
鹰涯、琴瑚惊之。
紫丞一笑而过,事情如此发展,也不过早在意料之中,若非摸透了宵明的思虑,自己又岂有这诸般布局,全只为步步为营罢了。
笑道:“既然首辅如此信任紫丞,紫丞必不会让首辅失望。”
在这混沌幻境的深处,紫丞望见一名被无数咒缚困于阵心的男子。那人身负银亮玄甲,肩披赤色挂,那冷酷的睡颜上雕镂着不甘和近乎狂烈的仇恨执着。
紫丞静望片刻,胸臆间一股物是人非的愁绪盘旋升起。黑火腾蛇,个性狂傲,独来独往,却与父王相交莫逆。本为仙班,也因协助父王而一同被打入魔道。
“黑火腾蛇……父王昔日最强悍的心腹战友……”敛眸,将眼底的愁绪一丝丝冰冻成沉静如水的淡然。
“请醒过来吧,我需要你的帮助……”紫丞祭琴,以琴破咒,咒缚碎散之刻,轰响声撼动了整个混沌领域。
沉睡的腾蛇瞬间睁眼,那是一双狂傲到睥睨天下众生的火热眼眸,狷狂、唯我独尊、因狂喜而近乎疯魔。
“哈哈哈哈……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掌间聚起黑火,这炽热的火焰也将他眼底的狂喜瞬时燃作无比怒焰。
“紫狩!你居然将我封印在此!我定要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
陡然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视线骤的落在宵明脸上,“宵明,是你将我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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