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觊是从河东安邑赶过来的,他是祖上有点小钱后来又没落的人。(后来证明刘协还是想得太简单。)
刘协乍一听还以为是卫青的后人,当年在皇宫里闲着没事做就翻西汉的史书,竟然找不到许多功臣的后人的事迹!他们多半承袭了父辈或者祖辈的侯位,但是西汉的皇帝都比较刻薄寡恩,很少有传三代以上的爵位。动不动就犯了什么法,被革去侯爵,然后不知所踪。
汉朝的衰败和这个有很大的关系,由于官位任期一满就无权无势,所以大家都憋着劲想要封侯(异姓不封王)好让家里人有固定收入和名望,然而大量的事实证明,皇帝为了自己的统治,这些看似靠谱的长期饭票使用期限很少超过七十年。使很多汉朝中层干部(即士族)心寒齿冷,也使他们开始憋着劲为自己着想。
最突出的就是,举孝廉。
现代人听到汉朝的举孝廉都会觉得,很多名不副实的渣渣混迹官场,导致了官僚系统的腐败。
事实上,刚刚开始举孝廉的西汉,皇帝是可以直接面试被推荐上来的人的,而如果一旦这个人不咋地,推荐人也得有相应的惩罚。如果很优秀,也有相应的赏赐。这是早期的选拔制度,是比较适应西汉的国情。
然而,到了东汉,举孝廉才慢慢变质。被推荐人和推荐人开始变成“约定门生”的利益整体。也就是中层干部内部打成铁板一块,士族们为了对付日益凶悍的外戚和宦官(其实就是皇权的一种衍伸,他们都是皇帝的亲戚或者仆人),开始形成了一种潜规则:被推荐人要懂得感恩。
那要感谁的恩呢?要对推荐人感恩,而不再是对皇帝感恩。
这就坑大发了,老刘家好不容易开个公司,底下的员工觉得没有长期福利,开始自己在自己部门安插亲信,才会导致后来袁氏门生故吏满天下的情景。
所以东汉末年,汉灵帝开始卖官,虽然荒唐,却是无奈之举。而掌握舆论的士族早就开始明码标价,推荐你当上哪些官位之后,就算是自己的门人了,这样出来的人,善于溜须拍马,附庸风雅,成为坐谈客的族群(比较典型的就是袁绍刘表)。他们这类人多半名过其实,有点本事,却被名气所累。
卫觊祖上被这样刻薄的皇恩和任人唯亲的推荐制度坑得一塌糊涂,没落之后却没有放松对孩子的教育,所以也是早早有才名,但是没得过推荐的他想晋身仕途,难如登天。
这次看到政令算是快马加鞭就来到了野王。
得知这些政令是出自刘协【假名刘合,字伯和】之手的时候,心中暗暗感激。
而此时,司马朗刚到,也被请入庭中议事。
汉朝还没有普及凳子【三国的时候传入,那时候叫“胡床”】,所以三个人都是跪坐的论事。
司马朗第一印象就是震惊,从来没想到颁布政令的竟是一个黄口小儿,早年他就被人夸为优秀一辈,心下更是留意此人举止。
不留意还好,一留意就发现刘协的举止规范,就是宫中礼仪。而且早年董卓掌权的时候,司马朗就与刘协有几面之缘,现在刘协虽然黑壮了些,却还是很容易认出。
司马朗听说了刘协在长安城的举动,却没想到他逃到了这里。正在震惊中,卫觊已经开口道:“刘公子是董公仁门人,思虑定是不凡,只是公子可知,我汉朝自定都东都以来,虽嘴上抑商,实际上却是‘宽商’。”
“哦?”刘协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我朝光武皇帝英明神武,当年亦是商人出身,而开国功臣中,多半也是富贾出身。即使原本家无资财,光武皇帝论功行赏,却不让他们触碰权力,于是他们一个个都潜心经营家族,行商坐贾,不在话下。”卫觊很兴奋地向刘协普及真实的汉朝商业发展史。
原来还有这一茬,刘协原以为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是禁商、重农抑商,历史教科书都这么写的呀!
后面卫觊还说了很多,大概的意思是:由于那些大功臣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贩,皇帝朝纲不振,因为对方既有名声又有钱,很难收抚。最可怕的事情是这些人开始伸手干盐铁生意,原本盐铁就是国家专营,桑弘羊死后,《盐铁论》问世,后来官办的国企干不下去了,在汉和帝时期开始让民间资本经营盐铁,此时,酒已经是国营私营共同开发共同竞争的局面。
其实刘协玩这招是听了田畴的介绍才想到的,田畴说,刘虞在幽州开放市场和少数民族做生意,又开放了山林禁制,三年就把幽州经济搞活了搞火了。
看来这个东西,没有刘协想得那么简单。
卫觊打击了刘协,却没有立马给出解决方案,反而是一旁的司马朗看出了究竟,看到刘协被吓到而沉思的样子,司马朗仿佛像是大哥哥一样,对着眼前的少年。
刘协终于开口说了句刘邦最经典的名言:“如之奈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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