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冯府少爷小姐因灵犀一事心下不悦,尚书府的高公子此时心中也是惶惶不安。这个畔儿到底再搞些什么名堂?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怎么畔儿还自荐来高府家宴奏乐呢?难不成因为他高家权是天籁坊的常客,畔儿便要馈之以礼吗?这次家宴虽几乎是他一手操办,但怎么说也是父亲主张的,只要二老满意,他也不好多加干涉。
再过一个时辰高府家宴便要开始了,高尚书早已携妻带子在尚书府门外迎轿。尚书府乃大沽先皇所赐,粉墙黛瓦,飞檐高挑。就地理位置而言,尚书府东濒西湖,西临吉利大草原,北门一出,直达杭州官衙。该府邸可谓是江南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光是刻在府墙内外的石雕、木雕加起来都价值连城。更不用说府内的官厅、修德堂、越剧园、家祠、回春馆、赏花苑、绣楼、飘渺湖...难怪打江南走过的王公贵戚都愿意来尚书府游览一番。就连冯老爷都曾笑言道:“高世兄哪怕一辈子不出尚书府,都有花儿赏,有曲儿听,抱恙可治,有衣可穿。”
耀恩曾经十分疑惑,怎么说父亲也是大沽恩公之子,于情于理父亲的名位都要比高尚书高出一截,可是恩相府却远不如尚书府繁荣富丽。之前祖哥倒是谈及此事,说父亲虽名重,却从不上朝面圣,因此只是受朝廷尊重,却并不受重视。现如今诺大的府邸,百来号家兵、家眷都是靠着恩公当年留下的底子,以及银楼、运河的生意撑着的。可尚书府却不同,高老爷现在正当盛年,为人忠直不二,治理江南有功。且其子高家权也将闽浙一带的陆运打理得井井有条,上次面圣沽皇已有意要封家权为大理寺卿,此乃正四品官位,掌刑狱案件。只是这个少爷却以打理回春馆,接待秦国舅为由,此番不与父亲同行。尚书每想至此,便扼腕叹息,不受皇恩、不干朝政,这个儿子当真没有一丝抱负?
正想着面圣一事,只见左伯慌慌张张地跑来,“老爷,冯府的轿队已经到了!”可不,如此浩荡壮观的队伍除了恩相府,还能有谁呢?
冯老爷由窦门房扶着下了轿子,又嘱咐轿夫和丫头好生将女眷们扶下轿子。
“高兄,高兄!别来无恙呀?”冯老爷见了世兄,喜悦之情尽显,双手抱拳含笑作揖。
“冯兄多礼了,我身体硬朗得很,托了你的福呀!”高老爷说得是眉飞色舞,他兄弟二人半辈子的情谊如同陈年老酒一般,时间越长则酒香越浓。
就在冯高两位世交寒暄之际,春芹也将冯夫人扶下了轿子,一同往高夫人那走去。“亲家!可把你给盼来了!”高夫人笑盈盈地迎上前,紧握着冯夫人的手不放。在与冯夫人交好前,岚贞夫人一直是高夫人的好姐妹,二人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岚贞于十八年前难产辞世,自此之后,高夫人便开始同冯夫人来往。冯高二府本是世家,二位夫人自然熟得也快。恰巧两位夫人性情都稳重喜静,冯夫人平日爱养花,这才有了恩相府的百花园;高夫人独钟医术,外加本身也是从太医世家出阁的女儿,便索性在高老爷的扶助下建立了回春堂。
“好些日子不见了,妹妹的脸竟比之前又圆润了好些,要不怎么说是有福之人呢。”冯夫人打趣儿道。高夫人抿嘴一笑,与冯夫人贴了贴脸,耳语了什么,冯夫人立马会意地看了看耀祖和家丽。“也好,”冯夫人将手轻轻压在高夫人手上,“让那两个孩子坐在一起才是正理,再不济过两年也该成我们冯府的大少奶奶了。妹妹操办事情,从来都稳稳妥妥的,我呀,放心得很。”
冯夫人说罢,望着不远处的耀恩叹了口气。前几日探了耀恩的口风,没想到这个孩子还真个铁下了心不做高府大少奶奶。这个孩子,真是倔强得叫人头疼,看着娇滴滴的,要什么,不要什么,心里却比谁都清楚。高夫人得知后也不好强求,本打算今晚家宴让家权和耀恩同坐一桌,竟然耀恩心意全无,就让风武督坐在耀恩旁边好了。
且说家权向耀祖、耀恩、耀禄、风驰一行同辈问好后,便悄然站在了耀恩的身后。还未到酉时,杭州就已夜幕降临,雪花也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今日耀恩上身批着青萝色兰花纹披肩,隐约可见裹在身上的百花曳地裙。雪夜、青兰、百花,从来追随百花香,今日才知全枉然。正准备伸手将洒落在耀恩肩上的雪花拍落,只听身旁有人喊道:“高公子,数日未见,一切可好?”。原来是风驰,家权看着他今日穿着一身藏青长袍,上面竟然绣着电闪雷鸣,看着实在是别有一番将相豪气。“我一切都好,有劳风驰兄牵挂。”
话说这风驰还真是个硬脾气,上次去惠婉楼给小姐请安,小姐便让他不要再穿这身和耀禄相似的长袍,谁知他今日还是穿上了。要说淮南侯当时脾气也没有这么倔强,不知为何这一双儿女倒一个比一个不听劝。
“咦?”家权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怎么不见灵犀?往常可是耀恩在哪,她就跟到哪儿的。”耀恩转过身,面对着家权和风驰,“入冬了,灵犀身子不大爽利,今日我便准她不来,还请权哥见谅。”说罢,正准备行个小礼,家权眼尖,马上走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月色柔和,月色下的美人似乎也比往常多了几份俏丽和冰冷,让人既想守护又不敢越礼。风驰看在眼里,虽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奈何自己只是一个武督,一个守卫。耀恩望了风驰一眼,他看着自己,像是无心,却又带着一丝不满。虽不易察觉,但上次她劝风驰家宴换衣的时候,便在镜中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神情。
“喂!”耀禄朝三人猛地一喊,把少爷、小姐和武督都给吓了一跳。“看看谁来啦~”耀禄抱着耀慈一摇一摆地朝三人走来,家权逗了逗耀慈一会儿,便对耀禄说道:“好了,把耀慈给奶娘吧,待会你梦寐以求的畔儿姑娘要奏乐呢...”什么!耀禄一个转身,飞向奶娘把耀慈递过去,立马又向家权飞去。谁知一不小心飞过头,直接撞到了府门。
“师父师父,你听见了吗?畔儿姑娘要来奏乐!!!”耀禄拼命地扯着风驰的衣服,直到风驰面露厌弃之色,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这个傻徒弟,一点心眼都不长,上次手绢一事就害得耀恩不搭理他好一阵子,这次还一口一个畔儿地又把他给搅进去。耀恩倒好,甜甜地冲风驰笑道:“良辰美景佳人伴,今夜你们师徒可得欢喜好一阵子了。”说罢,便示意家权进府,“风公子,请——”
这个妹妹也真是小孩子性情,还在惦念着那件事呢。“师父师父,我跟你说啊,其实上次我见过畔儿姑娘一面的。她的确很漂亮,只是长得像个小狐狸,还是我耀恩姐姐大家闺秀的模样讨人喜欢。你觉得呢?”耀禄傻不拉几地望着风驰的手臂问道。“当然是你姐姐漂亮”,风驰说罢,使劲把耀禄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迈进了尚书府。
高夫人已精心安排好了各位少爷和小姐的座位,这有情人自然是要挨着坐的。二位老爷和二位夫人以及冯二娘坐一桌,老爷们挨着坐把酒畅聊,女眷们则闲拉家常。耀祖和家丽必定是单成一桌,而耀恩则左侧坐着风驰,右侧分别坐着家权、耀禄。
高府家宴,虽排场不大,品质却是百里挑一。每个人面前皆摆着一个黄花梨木所制的食盒,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主食,有羊乳炖鸽子、红烧肘子、阳澄蟹、风腌野牦牛、回春堂秘制蝎子汤;下层则是甜品,有绍兴米酒、燕窝粥、内造蜜饯米糕。
“耀祖可是下月底上京?”高老爷为冯老爷斟满了一杯酒,细声问道。“正是,我已安排好了奉天府丞同他一起去了,府丞是京城人士,他跟着去我也放心一些。”
“如此甚好,厉王爷月底要来回春馆修养十来天,我和王爷要一同赴京议政。冯兄这次...还是不去面圣吗?”高老爷小心翼翼地问道。自从东升号失事后,冯老爷便再也没面圣。虽这件案子被冯老爷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只因事发于东海,而冯老爷又掌管着江南一带河海水运。可是他要再这样以身体抱恙为由连续十八年不面圣,只怕沽皇总有一天是要生疑的。可对于冯老爷而言,私自挪用官船,残害淮南侯和他的后人们,便已经是无可逆天的欺君灭门之罪。现如今瞒罪的唯一办法就是——相敬而不相见。
当年恩公打下的江山还可够他恩相府四五十年的用度,只要把沽皇哄好了,便可过上高枕无忧的日子。平白无故面圣,何苦自己捅篓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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