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叫起后,蒲夫人专心用茶盏盖撇着茶沫子,视岑溪如空气一般。
岑溪觑了人一眼,心里存了虚意,面对苦主她坐立不安。好在,蒲夫人不说话,免了她的尴尬。
过了一会,蒲夫人那边依然没动静,一盏茶已去半碗。岑溪渐渐安心,身子后仰,绷直的脊背得到放松。
她轻叹一声,无限感慨。半个时辰前,香茶一言不发给她覆上□□。岑溪满腹疑问不得解,又随香草来到王夫人房中,等王同通禀县官大人来了时,她立刻明白了。
接着,她亲眼目睹县官大人的手段,王夫人隐忍不吐露真相受的委屈。说实话,王夫人大可把她推出去,既能打消县官大人对她忠诚的怀疑,又能保全大侠。
岑溪忍不住往人性好的一面考虑,王夫人对她说得上掏心掏肺,她是否防备过剩呢?她是否继续完成王夫人的计划呢?
虽然她的顾虑依然盘旋于心上,但是岑溪坚定的信念慢慢软化。不管王夫人有意无意,她明显成功了。
蒲夫人喝完剩下的半盏茶,见人似乎还未想透,便决心推上一把。她感慨道:“王姐姐身子骨不好,这一去不知能不能挺到我夫君赶来呦!”
岑溪背脊连忙挺直,像课堂里的学生在夫子面前一样规矩。察觉蒲夫人讶异的目光,岑溪意识到过了,便装作担忧的样子,道:“蒲夫人说得极是,王夫人身子骨弱,我们要赶紧想办法救人。”
蒲夫人意味深长瞧着人看,无力道:“救人谈何容易啊!”
她长了一双桃花眼,小扇子似的长睫毛,不禁让人想到江南烟雨雾气氤氲,不由升起怜惜之情。半截细匀的脖子,有种脆弱的美感。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是一个聪明的漂亮女人。
岑溪转过头,脑海里斗争激烈。她人好似劈成两半,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蒲夫人若有办法,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岑溪艰难说出,随后她身心舒畅,再也不必烦恼。
可能人家便等着她这句话,然而岑溪并不后悔。知恩图报,华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美德。
蒲夫人没有喜形于色,她内心自然高兴,她右手拇指食指不断揉搓便能看出。
此时,岑溪想地很简单。她既然上了王夫人的船,希望安全下来,唯有与他们拧成一股绳。但是她必须防备他们割绳自卫。
她言词凿凿,语气却是试探道:“王夫人心善,肯为我这卑贱之人,在佛祖面前发下愿我长命百岁的誓言。她现在有难,我必然相助。”
“哦?”蒲夫人露出恰当的惊讶,她道:“王姐姐真是善良。”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有意识不说话。岑溪摸着镌刻图案的扶手,心里忐忑。王夫人的承诺能有多大价值,她不清楚。可她明白,若能得到蒲夫人亲口答应,她性命无虞。
如何做到呢?岑溪紧紧抓住扶手,心情忧郁,回去便裹了被子思考。
下午,听人来报,王夫人娘家来人,并请她过去叙话。
岑溪随人来到尚喜堂,门口立着蒲夫人的丫鬟。
来人从屏风后面转出,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面黑络腮胡,穿一身蓝衣直裰,戴四平方巾。
岑溪视线聚焦那人脸上,面貌熟悉,似乎是那日在王府角门接应的先生。以他身份,为什么能自由进入后堂,不怕蒲知州降罪吗?
她小声呼吸,面容平静。然而心里翻江倒海,知道的秘密越多,她活着的机会越少。
中年人请她坐下,丫鬟屈膝奉上茶,举止间行事与王府丫鬟大不相同。岑溪环视屋内四角站着的丫鬟,微微摇头。
中年人道:“她们都是家生子,绝不会说出去。”
家生子?岑溪勾唇嘲讽,桃儿不也是家生子,却出卖了主人。
中年人拧眉,眸底泄出一丝戾气,神色冷冷望向她。他迁怒道:“你明知桃儿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一无证据,二来桃儿是王夫人亲信,我的话谁会信。”岑溪苦笑,肩膀耷拉下来。
她不曾说谎。起先,桃儿对待她的态度变化太快,使人生疑。第二,便是桃儿披露王捕头身世,一个家生子怎么会知道这个巨大的秘密。即使从别人那儿偷听,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除非,她来替外面人传话。
中年人点头,面上冷意稍稍隐去。他语气轻快起来,道:“王夫人若出事,一定不能每日诵经,她所求的愿便是一句空话。”
言下之意,王夫人平安,你就无事。
嚯,终于点到正题。岑溪打起十二个小心。她暗暗用劲掐着大腿,痛楚由轻到重,眼睛里逐渐浮出一层水光。她感恩道:“我愿豁出命救回王夫人。”
中年人威严气势刹那释放,岑溪来不及应对,就被骇地犹如狼群里向狼王献上忠诚的小狼,瑟瑟发抖。
“很好,等事情了结,我亲自派人护送你们回去。”中年人郑重许下诺言,岑溪能看出他是认真的。
有些事情,一个时辰前她抗拒问。如今,立场不同,这些事情,她应该了解。她低声询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行事呢?”
她从容不迫,揉了揉眉心,听中年人说话。
中年人赞赏她的态度,语气放缓,用词易懂,道:“很简单,你去告状,状告县官与蛮子勾结,意图不轨。”
他起身,走到中间。眉目间志得意满,像极了十几岁的读书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岑溪敛眉低目,脑子高速运转,判断此计划的可行性。叛国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罪名,于上位者而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尤其星野国和太承王朝处于干戈止歇的时候,走漏风声,可能会成为朝廷武将攻诘文官的借口。
到时,朝廷乱了。
文武之争,自古有之。文官打压武官,致使朝廷乌烟瘴气。貌似,太承王朝已出现文武不和的苗头。
忽然,岑溪想到了一人——李爷。武将头头便姓李,蒲夫人娘家也姓李,那么李爷便是世代守卫边疆的李家人吗?
她的身份是村妇,政治离她太遥远。现今贸然卷进来,半只脚踏在鬼门关里,看来她运气真真是坏到极点。
还是早点回家,远离是非。
打定主意,岑溪积极分析利弊。她道:“罪名很好,只怕证据不足,反被县官咬伤。王衙役的死是你们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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