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有节奏地拍着扶手,双眼微眯。他维持此动作有一盏茶时间,岑溪猜不出他的想法。
屋内气氛略微沉闷,岑溪额角渗出几颗汗珠。她随意抹抹,心里有些不安,难道王衙役故意叛变,给了他们行事机会?
好在,中年人的一个回答解救了她,他道:“王衙役的事,你只要记住一点,牢牢记住。王衙役救了你,他临死前交给你一封信,信上检举县官与蛮子勾结,图谋不轨。”
便有丫鬟呈上信封,岑溪捡起。她将信封翻来覆去,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她放下信封,大大咧咧道:“我不识字,信上说了些什么,肯定要我知道。”
中年人叹口气,详细讲了一遍。两国结束交战后,青阳府和紫云府内出现蛮子扮成的土匪。王衙役几番请示剿匪,县官大人却一再拖延。王衙役心生怀疑,因为县官大人家里有人死于蛮子手里,所以他一向对蛮子深恶痛绝,不然他不会弃文上战场杀敌。
怀疑的种子种下,王衙役暗中观察其行事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尤其发生第一桩土匪夺财害人性命,百姓人人惶恐,官府依然不作为。
但是忽然有一天,县官告诉他,带上人马去佛串山剿匪。他们进山后,土匪尸体摊了一地。受害者岑溪与王衙役一起前往县衙,县官二话不说,判了一个土匪余孽,秋后问斩的罪名。
故事罗织地不错,然而光凭几句死无对证的话,要拉人下马,难啊!
岑溪忧心的目光望过去,恰好半空里与中年人探寻的视线对上,岑溪连忙正襟危坐。她真怕了中年人。
中年人脸色凝滞,他摸了摸脸,长得并没有吓哭小孩的凶恶,为什么这妇人反应怕地像要跳起来。他神色温和下来,道:“怎么,你觉得我说的证据不行吗?”
身家性命押在一张纸上,岑溪悄悄撇了下嘴。她道:“证据不充分,县官很容易抵赖,最好有人证或者更多物证。”
中年人摆手,他语气听起来依旧不放心岑溪,隐隐带着排斥:“你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好了。”
丫鬟送客,岑溪从尚喜堂出来,走了两步,回头望着那座院子。两个丫鬟面无表情守着院门,而蒲夫人正亲手关上正堂的门。
回到德馨院,院内的人多了。丫鬟还是原来的几个,不过她们看着她的眼神变了。面上的恭顺遮不住眼底的警惕,仿佛她是罪犯,要好好看住她。
还有院内来回巡逻的家丁,五个人,个个肌肉虬结,线条流畅,能发光似的。他们神情冷漠,眼神好像自带冰冻技能,逡巡过去,通体生寒。
岑溪勾唇,真当她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上一把。如此,公堂之上便看她舌灿莲花。
县官回去后,马上传唤幕僚马先生。马先生来自上都,是元丰七年的进士,投靠县官十年了。
马先生用木簪束发,身穿道袍,一派世外高人的潇洒。他行礼后坐到下首,县官着急的声音响起。
他一边捋着打理熨贴的山羊胡,一边认真倾听。他面容好似山峦般沉稳,使县官慌乱的心镇定下来。
待他说完,马先生喝了口水润喉。然后他道:“大人忘了,巡按使快到青阳府了。”
县官眼神亮起来,扫去忧愁。他喜滋滋背手踱步,一手不住拍着脑门,自怨道:“多亏先生提醒,我几乎忘了此事。”
经人提醒,县官揪着巡按使这条线,又想到一个人——青阳府知府关正。
县官做官后,自认是文官一系,不屑与武人来往。关正比他更甚,厌恶武人,对武官态度恶劣,常常出言讥讽。武官背地扎了多少个小人,却挡不住关正升官的脚步。皆是因为他有个好丈人。
不过他丈人正月里驾鹤西去,关正屁股下的知府椅子已有许多人盯着,早晚便宜了下面官员。
县官道:“先生,他们想玩大的,不如我们把水搅混,叫他们自顾不暇。”
马先生拱手,语气极为佩服,道:“老朽抛出一块砖,引出您一堆玉,真让老朽赧然。”
马先生在县官心里的印象还是不错,待他也有几分真心。故而县官谦逊道:“先生妄自菲薄,没有你一席话,本官还想不到呢!”
二人互相吹捧,一条毒计便定下了。
第二天,蒲夫人一大早过来便监督岑溪,直至她出门。今天是他们定好去衙门告状的日子,然而刚到半路,便看到路边茶馆内学子聚集,喧哗声不绝。
下人打听回来禀报,却是方巡检惹出的祸事。方巡检昨晚灌了几杯猫尿,把两个书生揍了。别的也罢了,关键两个书生有功名在身,不肯罢休。
自古文武相轻,矛盾早已埋下,缺的是一个□□,随后便“嘣”炸了。此时,便是这般情况。
书生人多嘴皮子利索,方巡检八成要吃大亏,岑溪想。
“我们先回去。”中年人调转马头,不解释什么就走了。
回到王府,岑溪直接被送回德馨院。院里人来人往,门外两个丫鬟守着,岑溪根本出不去。
她倒了一杯茶,托腮思考。巡检应该算在武官队列里,书生与文官同处一个战壕。这么敏感的时期,冒出一件棘手的事,没有县官推动,打死她都不相信。
既然县官参与,他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推延时间,撬开王夫人的嘴翻供。可中年人并不着急救人,他肯定王夫人不会乱说话。
是否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呢,岑溪头疼扶额,无法解题。
夜间,德馨院内的监视松懈许多。岑溪开门出去,王府内很多地方她不曾去过,便出了竹林,往尚喜堂的方向行去。
去尚喜堂,会经过一片假山林。嶙峋巨石,各式形状。从一条圆形拱道穿过,便有一个亭子。亭子周围种了花草,别有一番趣味。
微风吹拂,像小儿的手揉过脸颊,温柔舒服。岑溪走过出拱道,闻到桃花的香味。
就见眼前一棵桃花树下,一对壁人阖目相拥,桃花瓣飘落,落于二人头上、衣服上,十分赏心悦目。
岑溪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怔愣,面上如火燎似的通红,尴尬至极。原来二人是这样的关系,她算是倒霉到家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