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云儿
你们在看云儿
后来的云儿啊
是第三人称
她在看云儿
他在看云儿
他们在看云儿
所有人称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
回首往事的时候
都会说
你
我
我们
她
他
他们
都曾为一朵云驻足”
月季走在季鋆身旁的时候，开始小声地哼唱这首歌。空荡的山谷有回响，那比麦克风扩大数倍的声音更令人心往神驰。
山中有时雨，两人慌忙披上雨衣。后来月季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旅途中一共下了三场小雨。然而她没有来得及在其中一场雨之间亲口告诉季鋆些什么。她伸出手接雨，像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心里在说，“喏喏，云朵降落在我掌心了。”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她日后对的季鋆的思慕也许就是在山上充沛的雨水中得到了浇灌，土壤松软，空气湿润，心田没有千亩万亩，也有装下少年的方寸之地。
木心说过，“我之为我只在异人处”。该怎么说起这份奇异的爱情呢？一天之中就有无数场景在不断加深月季对季鋆的喜欢。连月季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就不要再想为什么了吧。有些一人领悟的情感总是那么轻易地让语言失效。就像一朵花的全貌因为太美你永远都描述不出来。对吧？
傍晚，善觉寺的钟声清悦。墙面陈旧斑驳，房梁漆成黑色而非金色。穿长衫的姑子在井边打水，她离开的时候，凑过去看的季鋆说，“木桶里养有一尾鱼”。因为古旧，所以寺中的花木长得都古色古香。人迹很少，所以四处都是青苔，铺在地砖的缝隙之间。
离开的时候，寺中养的一只小猫跑过来绕着季鋆的脚边打转。月季蹲下来，轻轻地抚摸小猫的毛发。
天黑的时候，他们沿原路返回山脚下，路灯橙黄。走过一座桥，红竹山宾馆一片明亮，可能是挂着灯笼的缘故。
再走不远，就回到了季鋆住的旅馆。月季跟他说“再见”，季鋆想了想，“你开什么玩笑，天已经黑了，应该是我送你回学校，然后我再自己回来。拜托，你是女生呐。”
于是他们又一起，从猴子垃圾桶旁走过。这次月季数清楚了，一共是路过八个猴子，就回到了西南交大。
“凌晨四点见，我们一起上金顶看日出和云海。早点休息。好梦。”季鋆跟月季挥手再见，然后再一次路过八个猴子垃圾桶。
大抵，很多人都有过夜里辗转反侧想一个人的时候，只是无人知晓。树上的一只虫子爱上了另一只虫子，于是会吱吱喳喳吱吱喳喳叫上一整夜，告诉所有虫子。很多人都不会这样做，很多人怕喜欢是一个骗局，藏在心里的爱，没有别的人来揭穿，这样才能傻下去。这是真的吗？月季想不明白。
她睡得迷迷糊糊，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告诉自己，他是珍贵的，他跋山涉水地到我身边来了。满脑子都是他，于是他轻易地停靠在月季的梦中，月季满眼的星光里，月季在梦中打开天窗，看见他在四野里闪烁。
千渠万渠啊它通哪一江河哪一静流哪一纳百川的大海？
千秒万秒啊它属哪一分钟哪一时刻哪一她爱他的瞬间？
那一条渠冻结成冰过，它静静思考一个冬季，终于一个春日里它说“我不过盈盈弱水，谁只取我这一瓢喝，我便随谁去”。
那一秒钟却没有静止，它岌岌地才捉住少年的一个衣角，却也幻想在日后千万亿万正在进行的分秒中也将少年的整个世界包裹。
想哭。
多年来月季曾无比虔诚地相信千帆会过尽病树前头会万木春，山重水复会有路柳暗花明会有一村，等她收拾好旧河山她爱的人就会像小兔子那样奔跑带着溪流的气息去见她。然而经年累月里，月季的生活和她自己都还是弱风拂柳的样子，她对爱情的执着和信念并不能帮助她抵挡些许恋爱的障碍。
月季有时会想，曾驻足见过的那朵云，会有人和她一样痴痴地凝望过吗？
月季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万里千里啊谁披星戴月谁赤脚走过荆棘谁在黑夜路过旁人的人生？
万变千变啊谁戴上面具谁粉墨登场谁还在演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
今天这一段路她跟在他身后走过脚尖踩过他的影子眼角映入他的脊背她就这样陪同了他的一小段人生。
今天起初万里无云但是他说他在看云的倒影的时候就有了云朵后来还下了雨云朵就落在她的掌心。
哪些事情会让人恨晚呢？哪些事情会让人痛哭呢？哪些事情会让人整晚整晚地失眠呢？哪些事情会让人愿意用生命捍卫呢？哪些事情会让人费心圆谎呢？哪些事情会让人求而不得呢？哪些事情会让人欣喜若狂呢？
可能是遇见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错过一个人，想念一个人，保护一个人，理解一个人，陪伴一个人，拥抱一个人吧。
月季暗暗地想。天光微亮的时候，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她下楼，想着待会儿走过八个猴子垃圾桶就能准时在凌晨四点见到他，他们一起上金顶，看云海。见到云海的时候，月季想，或许她就有勇气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季鋆了。
应声灯随着月季下楼一层一层地亮起来，当她站在宿舍楼下，还没有走过八个猴子垃圾桶，她就看到季鋆，还是站在那棵柳树下，对她说：“真早啊。”
呐，有这么一个故事，说两朵云，男孩叫“云”，女孩叫“芸”。云以为和芸隔着天涯，芸却只当是隔着海角，流一滴泪降一场雨，再升起时就到他的身边去了。
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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