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利亚借着路灯光看了看街两头，见空寂无人，便一闪身钻进店侧小巷子里。黄秋楼赶忙尾随跟上。他们插进小路，隐没在漆黑的胶林中。这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啊！好在远远近近有无数的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在翩翩起舞。那一闪一闪的萤火，照出了一棵棵胶树的巨大轮廓，他们才没有撞在树上。
前面是三岔路口，葛巴拉的家在左边，但阿吉利亚却还照直走。“阿肋，走错路啦！”黄秋楼停脚喊住了阿吉利亚，“往左走才对。”
“你没听酸得烈讲，葛巴拉今晚住在堪蓬里？”
“呵——”黄秋楼在黑暗中，把自己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兴奋地说：“等下把葛巴拉从‘破鞋’屋里拖出来，得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这样就坏事了！”阿吉利亚道，“他知道是你同我打的，明日一告到段物虱那里，我们不就当小菜给人收拾了？”他神秘地说，“我们这次打他，要打得只有三个人知道！”
“哪三个人？”
“你知，我知，真主知。”
“怎么个打法？”
“等下你听我指挥就是了！”
这堪蓬（村庄）离巴丁加里只有半里多路，在一条山坑边，很偏僻。村子不大，只住了十多户人家，大多数是马来人，也有一两户是华侨。马来人的房子是高架的竹屋，华侨的房子则是砖瓦的平房。阿吉利亚直奔村东头的那间四合院式的瓦屋，那就是葛巴拉的姘头的房子。
“破鞋”家的大门紧紧地闭着，门里门外没有一丝灯光。阿吉利亚、黄秋楼刚迈近大门，突然，从大门右侧的狗洞里蹿出了一条黑影，是条狗牯！它张开大嘴就要吠，阿吉利亚从衫袋里掏出一块东西扔了过去。那狗牯扑过去，叼在一边，摇头摆尾地啃开了。黄秋楼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但猜得出一定是块骨头。
阿吉利亚把两条短竹竿交给黄秋楼，悄声说：“你把它穿在门环里去！前后门都穿死！”
黄秋楼摸到门边，摸着了门上的两只大铁环。他把一条竹竿穿进铁环中，把竹竿两头顶在门框上，又转向后门，把另一条竹竿也如法穿好别紧。然后又回到前门，挨在阿吉利亚的耳边问：“是不是爬入去打他？”
阿吉利亚答：“不是。”
“那把门穿死了，他出不来，我们怎么打呀？”
阿吉利亚把肩上一条长竹竿取下来，交给黄秋楼，指了指房子右边一个黑乎乎的树影，说：“那是棵盐无丹（红毛丹）树，你在树下等着，看见屋里有人从墙上爬出来，你就用竹竿敲他。千万不要出声！”
黄秋楼举起长竹竿走过去。这棵红毛丹树，长得比房子还高，向四处伸展的枝叶，像一把巨大的雨伞。他借着天空的透亮，看见枝头结了许多黑黑的小球，知道那是红毛丹果。他回头再看了看靠近红毛丹树的那扇墙，墙头没有屋脊和瓦片，断定里头是天井。他把长竹竿倚在墙上，眼睛闪闪地扫射着这一丈来宽的墙头。
这时，阿吉利亚已爬上了红毛丹树。他把长竹竿竖在树干上，寻了一条较粗的枝桠，站在上边。他两手攀起头上一条树枝，两脚上下一使劲，整条枝桠便上下晃动起来，顿时无数的红毛丹果，便雨点一般地往下掉。
这显然是打果引蛇出洞！黄秋楼觉得此计太妙，差点喊出了声。
阿吉利亚摇了这条枝桠，又换另一条摇，越摇越起劲，只听得树上，“哗哗哗！”“哗哗哗！”像刮起了大风。
狗牯被“哗哗”声吓住了，它扔下骨头，站在远处“汪汪汪”地大声吠着。
葛巴拉和“破鞋”睡的屋子，刚好在红毛丹树下。狗叫声把他们吵醒了。“破鞋”一翻身，推了推葛巴拉，问：“外面什么在响？”
“落雨吧！”葛巴拉迷迷糊糊地说。
“破鞋”爬起来侧耳听了听，说：“好像是红毛丹果落地声。”
“啊！”葛巴拉“噌”地跳下床，趴在窗口一看，不得了，整棵红毛树都在摇晃。他悄声喊：“怕是贼牯偷红毛丹果。你莫出声，等到我出去收拾他！”
葛巴拉就怕“破鞋”一嚷，上邻下舍跑来捉贼，他与“破鞋”的勾当就露馅了。他顺手从门角抄起他夜里出门随身带着的三截棍，就往大门跑。大门哪里打得开，他赶忙掉头往后门跑，后门也开不了。他愣住了。还是“破鞋”反应快，她手一指，说：“从天井那扇墙爬出去！”
葛巴拉一步冲到墙下，一跳双手就扒住了墙头，右脚往上一跨，身体就翻上了墙。只听得“呼”的一声，一个长长的黑影从头上飞过，他慌一缩，躲回墙后。原来，阿吉利亚在树上看见有人爬墙拿起竹竿，就扫了过去。
葛巴拉火冒三丈，心里吼：“贼牯，你等着，看我收拾你的老命不？！”他伸头瞄了瞄红毛丹树，又缩了回去，枝叶太密，什么也看不到。他移动了一个位置，又慢慢地把头往上升。他满以为得计，谁知黄秋楼的竹竿早等候他啦！黄秋楼把全身力气运到竹尾上。按打功夫人的说法，拳术以力猛为雄，但气为力之君。所以讲力离不开气。有功夫的人，吐气时气能达到指尖脚跟，使棍时能达到棍尖。这样的力就不是一般人的死力，而是到老也不衰的劲力。黄秋楼现在使的正是劲力，他对准葛巴拉刚刚露出来的脑壳，“嘿！”“啪！”葛巴拉脑门“轰”的一响，双手一松，从墙上摔了下去，他连“哎哟”也叫不出来，就像死狗一样瘫在天井的污水里了。
“啊！”“破鞋”扑过去抱了起来，“哎呀呀……”如丧考妣地哭开了。
黄秋楼故意把竹竿顺着墙头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扫了个来回。竹竿发出“叭叭叭”的响声，吓得“破鞋”浑身筛糠一样，哭声戛然而止。
阿吉利亚从红毛丹树上，“咚”地跳下来，悄声对黄秋楼说：“差不多了，收兵回营吧！”两人扔下竹竿，拔腿就跑。
跑出一段路，阿吉利亚忽然“哎呀”了一声，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就来！”说着，又向“破鞋”屋跑了回去。
不到两分钟，阿吉利亚便回来了。黄秋楼问：“干什么啦？”
阿吉利亚嘻嘻道：“明日你就知道了，回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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