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都市言情>漂泊南洋> 第五章 怒吼吧,胶林20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五章 怒吼吧,胶林20(1 / 1)

20

这月月底的一天,威廉斯午休起来,就听得窗个哗哗啦啦的,像豆子撒在铁皮上发出的声响。他跳下床,拉开窗帘,猛地一个利剑似的光闪劈面而来,他吓得倒后了两步,接着“轰隆隆……”一声巨响,犹如千百面鼙鼓猝然猛敲。啊,又下雷雨了!亮亮的雨帘像无数的鞭子,抽打得过地面到处是小坑。远处迷迷濛濛,像一片烟云。每天下午一场雷雨,这是马来亚天气的规律了。

威廉斯感到有些凉意,赶忙穿上衣服。他走到那面跟人差不多高的穿衣镜面前,整了整衣服,又把领带系上。这时,房门“吱扭”一声开了。威廉斯头也不回,只向镜里看了看,问:“回来了?帐目都清了吧?”

进来的是一个雇员,专门负责管理胶园的胶乳、胶线的收缴工作的。他把雨衣一脱,抹了抹满头的水,说:“胶乳全足,胶线一克冷(英制重量单位)也没收!”

“他们怎么还不上交?”威廉斯不满地问。

“葛巴拉讲,他把这个月的胶线全卖了,给一个女估俚发抚恤金了。”

“什么?卖了!”威廉斯呼地车转身,用两只冒着凶光的眼睛,瞪着雇员的眼睛,好像面对面站的就是黄秋楼似的:“谁让他这样做的?!谁给他的权力?!”

“他……”雇员吓得脸色铁青,哈着的腰变成了大虾米。他讷讷地说:“是他自己作的主张,他说不发抚恤金,那个女估俚就病死饿死了。”

“好呀!病死饿死就来抢我的钱呀!这不是卡我的脖子吗?!”威廉斯气得脸都扭曲了,“好你呀黄秋楼,你先逼我组织赶虎队,害我每月多开了十四个估俚的工钱,这还不够呀!你还要给估俚开抚恤金!你!你……”他扑上去,抓住雇员的衣领,使劲往门外一推,“快,给我把伍长叫来!”

“是!”雇员像得了大赦令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

不一会儿,那个妈打(警察)伍长便全副武装,咚咚地跑进了威廉斯的房间。他两脚一并,必恭必敬地敬了个军礼,大声说:“段物虱有何吩咐?”

“赶快带上三个妈打,跟我走一趟,在车库等我。”

伍长转身走了。威廉斯把床下的雨靴取出来往脚上一套,顺手又从门角拿了那条文明棍,就往楼下跑。楼梯口那只他平时爱如生命的毛绒绒的狮子狗,有点不识趣,摇头摆尾地走过来,想亲亲他的脚。威廉斯骂了一声“滚开”,飞起一脚,把它踢下楼梯。狮子狗冤屈地叫着,夹着尾巴溜了。

伍长和三个妈打已把车库门打开,把奥斯汀轿车推出来了。威廉斯跳上车,四个妈打跟着上了后座。“呜……”小车嘣跳一下,便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别墅的栏栅门。他一溜烟地开到陈正华咖啡店门口,但没寻着黄秋楼,说带赶虎队到原始森林边上查虎踪去了。威廉斯使劲踩了一下起动器,小车便向胶园飞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空像水洗了一样,一尘不染,空气异常清新。公路两边的胶树叶上,还缀满了水珠,汽车一过,水珠便噼哩叭啦地往下掉。威廉斯没心思去欣赏这雨后胶林的美景,他只感到那柏油马路坑坑洼洼的,到处是泥泞、积水、油腻腻的,使车轮常打滑。“他妈的,今日汽车也欺负我!”威廉斯本来满肚子火的,这一来更是火上添油了。

威廉斯别扭地转动着方向盘,胸口憋得慌。他心里又骂开了:“反了,反了!这里的人全反了!”

自日本投降,英国重返马来亚,他也跟着回巴丁加里橡胶园当总经理以来,他就越来越感到这里的马来人、中国人、印度人越发桀骜不驯了。战前,英国人一句话就是圣旨,地动山摇,谁敢不听?现在,英国没哪个政策是顺利实行的!一九四六年一月,搞新马分治,加强对殖民地的中央集权,白皮书一公布,几乎全马所有的报纸,都提出了抗议;同年十二月,英要颁布马来亚新宪法,拥有十五万会员的马来亚人民联合阵线,和拥有五十万会员的泛马联合行动委员会,竟联合起来起草了个《人民宪法》,唱上了对台戏;一九四八年二月,马来亚联合邦政府派遣高级专员举行就职典礼那天,新马各地不仅举行大罢工,还悬半旗志哀……我这座马来亚较大的橡胶园呢?也越来越难办了。前几个月,那个得力的葛巴拉被人打跑,害得没人敢来当葛巴拉!先前以为是共产党游击队干的,鬼,就是估俚们干的。可惜,那个打的人还没查出来!眼下这个葛巴拉,竟吃里扒外,这样下去还得了!不行,威廉斯从牙缝里“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大英帝国不是好惹的,看我给点颜色你们看看!”

“吱——”小车突然向右边的路沟滑去!威廉斯慌忙踩制动,“咔”车煞住了。威廉斯向前一倾,额头撞到挡风玻璃上,顿时鼓起了一个鸭蛋大的包。他“嘭”地推开车门,跳下车,转身给车轮狠狠地踹了一脚,骂道:“混账东西!不开了!”

四个妈打赶快也跳下车,像跟屁虫一样随在威廉斯背后。威廉斯跳过路沟,上了胶园。浆糊状的红砖土咬住了他的雨靴,使他每抬一下腿都感到很吃力。脚步声“呱唧,呱唧”响着,叫人心烦。忽然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水珠“哗”地抖落下来,正好浇在他的头上,衣服湿了一半。这真是人要倒霉的时候,食凉水也塞牙,放屁也崩脚后跟。威廉斯气不打一处来。眼前一切都对他有仇似的,他看见一切都不顺眼。他总想发脾气,可是走了三四十行胶树,竟没有找到一个人,他没处发泄!

忽然,一条低矮的胶树枝勾住了威廉斯的衣服,他火燎屁股一样跳起来,“啪”地就给了树枝一文明棍。他抓住树枝要往下扯,手又停住了。他看见前面不远的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像猫发现老鼠一般,把眼睛瞪得溜圆。他大声喊:“这片树林是谁管的?”

“是我!”那人闻声跑了过来。

威廉斯扭曲的脸上又皱起了几条横纹:“是你,酸得烈!你也不老实了!”他拉了拉那条树枝,“你看看,这是什么?”

“树枝呀!”酸得烈不明白威廉斯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树枝?你是老割胶工,你还不知道下垂的树枝要打掉?”胶树的树冠要求要枝叶繁盛,但树冠下面的下垂枝叶,因为受不到阳光,不仅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制造胶乳,还要消耗养分,必须砍掉。

“这不是下垂树枝,这是头先叫大雨打下来的。”

威廉斯愣了一下,细看,果然不是下垂树枝。但他那能在估俚面前认输,何况又在火头上。他举起文明棍,拦腰扫了过去:“你还敢顶嘴!”

“啪!”文明棍叫酸得烈抓住了。

威廉斯的脑袋“轰”地炸起来,浑身的血往头上涌,他仿佛受了侮辱!他猛地放开文明棍,冲上去当胸就是一拳,酸得烈往后一挺,倒在泥泞的地上。酸得烈虽然向黄秋楼学了点功夫,但怎是威廉斯的对手。

“你干吗随便打人?”酸得烈挣扎着,嚷起来。

“打人?”威廉斯抢上一步,对准酸得烈的腋下又是一脚,“我还敢打死人呢!”

“哎哟哟!”酸得烈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浑身叫泥泞裹成了泥蛋蛋。

威廉斯还不解气,对着酸得烈的腰,接连又踹了几雨靴。

“哎哟哟……”酸得烈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

胶林里“呜喂”、“呜喂”响起了呼唤声,一会儿从四面八方像箭似地射来了五六个人。他们全是赶虎队的,一看威廉斯在往死里打酸得烈,气得连声大嚷:“不准打人!不准打人!”

那四个一直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妈打,见来的这几个估俚气势汹汹,把枪一横,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准打人!”赶虎队员们见威廉斯还没停脚,又一齐大吼。

威廉斯收住脚,见酸得烈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便退了两步,看看胶工一双双怒目,“嘿嘿”冷笑了一下:“怎么,你们想捞弯(打架)?”

四个妈打枪口一比划,帮腔似地喊:“想麻蒂(死)吗?”他们“咔嗒”拉开枪栓,围了上去。

“不用动枪!”威廉斯喝住了妈打。他唰地扯开了上衣纽扣,露出那毛绒绒的,一疙瘩一疙瘩的胸脯肉。他“咚咚”拍了两下。“你们不得晓得英国赫赫有名的拳击家威廉斯吧!我从英伦三岛打到马来亚,还没有逢过对手呢!你们这些东亚病夫,还有能人?”他说着,看见前面一棵树下有一堆耐火砖,走过去抓起四块,叠在一起,“哎——嗨!”他一掌砍去,四块耐火砖斩成了八块。他头一昂,傲慢地道:“谁人敢来捞弯?一个对一个,我要是叫妈打帮手,就是这个!”他做了个乌龟爬沙的动作。

赶虎队员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

“谅你们也不敢呀!哈哈!”威廉斯仰天大笑。

“我!”猛然一个钢铁般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在胶工后边响起。威廉斯狞笑声被吓住了。那人拨开胶工,大步走上来,后边还有个人一手拉他没拉住。那人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威武地屹立在威廉斯面前。这人正是威廉斯要找的葛巴拉——黄秋楼。后边拉他的那个,是阿吉利亚。他俩是最后赶到的,看到威廉斯如此欺人太甚,黄秋楼再也忍不住了。

威廉斯不看则已,一看鬓角上的血管像两条蚯蚓蠕动着:“好你个黄秋楼呀,我正要找你!你把我的胶线钱交出来!”

“我已给梁三嫂治病了!她男人小孩为胶园卖了命,伤心得得了心气痛又发了癫,你连一点抚恤金都不给她,你的良心哪里去了?!”黄秋楼缓缓地说着,但话中带着犀利的锋芒。

“良心?!良心?!……”威廉斯想辩驳,但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词来。他两只蓝眼珠瞪成了两只大灯笼,全身的骨节“咔巴”、“咔巴”地响着。他拳头一舞,吼道:“今日,我要教训教训你!”

“来吧!”黄秋楼冷冷一笑,轻轻地擦了擦手掌。

“慢着!”阿吉利亚手一伸,站到了威廉斯和黄秋楼的中间。这一年多的交往中,他和黄秋楼推心置腹,胜过苏打拉。他对黄秋楼的功夫是很有信心的。刚才所以拉黄秋楼的手,是因为看见那四个荷枪实弹的妈打。这场比武,纵令把威廉斯打败了,也没有好果子吃。可是,现在已是这个田地了,不打是下不了台的。他灵机一动,便站了出来,说:“段物虱,你是全马赫赫有名的拳师;葛巴拉呢,你是全胶园有名的打虎英雄。你们俩比武,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这样一个场地比,怕有**份吧?我建议,要比就来个真的,在大街上摆起擂台来比!”

威廉斯白了白阿吉利亚,又白了白黄秋楼,心里想:摆擂台也好,让更多估俚看看,也好杀一儆百啊!他轻蔑地一笑,说:“后日是榴梿东甲的圩日,我就在圩中心摆上擂台,恭候你黄秋楼大驾!”

“一定奉陪!”黄秋楼斩钉截铁地回答。

;

返回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