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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嫁(1 / 1)

本来,王媒婆给人撮合婚事,促成一桩,按照“市场价”,也就是有十五块大洋的酬劳。她平均一年能接上四五桩生意,有七八十块大洋进账,小日子就可以过得很舒坦了。

在正常情况下,一般谈婚,都是男方付给媒婆辛苦费,女方是不会付这个“冤枉”钱的。或者可以这么说,谁来求到她,谁来付酬劳。而她求别人,就不敢要别人的钱了。比如,有人请她做媒,她到女方家去活动,就不敢向女方家索要辛苦费,如果张口就要钱,人家女方家就不会理睬她,她这一趟就白跑了。所以,媒婆到女方家去,不仅不能要钱,而且说话都要小心一点,婉转一点,绝不可以把女方家得罪了——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意识形态了。

谈婚,媒婆只能收男方的钱,不可以收女方的钱,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意识形态。而又收男方的钱,又收女方的钱,就表明这是一桩不正常的婚姻。女方家心甘情愿地向媒婆送钱,表明女方家有苦衷,有难言之隐,需要求助媒婆帮忙——绝大多数情况,都类似于老挨刀家荞美这种处境。摊上这样的事情,女方家给的酬劳,甚至比男方家给的还多。

老挨刀家为女儿的事,求到王媒婆的门上,很舍得掏腰包,给的价都大大超出了预期。而王老转想把儿子的婚事办好,给她的酬劳也加了价码。而要得到两边的酬劳,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桩婚事促成。而要促成这桩婚事,紧关节要、重中之重的事情,就是要帮助老挨刀家把荞美是缺豁豁这个不可外泄的缺陷隐瞒过去。要隐瞒这个缺陷,就得找老挨刀家商量对策,用什么办法,合伙把王老转家蒙住。这不,她收了王老转家五块定金,便急急忙忙,两脚生风,赶往老挨刀家商量对策去了。

王媒婆赶到老挨刀家,见管家和老挨刀夫妇正好都在,于是笑眯眯地开口道:“三位!恭喜恭喜!你们拜托的事情,老婆子我帮你们办成了。老挨刀听了,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先前说好,过了十天,才派管家去打探消息,可是三天还没到黑,这老妈子报喜就报进家门了,果真是本事了得,身手不凡,效力极高,令人佩服!不过到底是攀上了哪家的亲,得好好问问。

“问问”是管家的事。当问到男方是那家,啥地方人氏……王媒婆便如实做了介绍:“男方家住坝子城西村,名叫王宝财,他家是村中有名的豪门富户。宝财的父亲叫王加喜,人称王老转。他家大业大,钱财无数,良田成片,房产多多,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宝财系家中独子,‘年芳’一十六岁,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千人羡慕,百人喜爱……”

王媒婆像数家珍一样,把王老转的家庭情况大都照实说出来。管家听了只叫:“打住,打住!老姐姐你说的给是那个村民们挖苦他‘苍蝇子抬走他桌上一粒饭,他勒紧裤带硬要追出去几架山’的王老转?”王媒婆道:“正是此人!大兄弟你也知道他?”管家道:“王老转算得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名人。我经常到坝子办事,虽然从未跟他谋面,但是从别人的闲谈碎语中,对他略有一些了解。从‘门当户对’上讲,倒是符合要求了。却只是,你把王老转家那儿子夸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其实我家主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按他的意思,自己的女儿长成那样,也不敢巴望什么郎才女貌了。只要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将女儿嫁过去,生活好过一点也就是了。至于对象么,也就不挑拣了。能凑合着过日子就成,图的是谁也别嫌弃谁。女儿嫁过去,少受虐待,少受气,也就算了。可是老姐姐你刚才把王老转的儿子夸得很是出色,很是帅气,他能看上我主人家的女儿吗?这桩婚事还搞得成吗?”

管家说出了主人家的担心。王媒婆听了笑道:“要这么明打明地嫁出去,那肯定是不行的!只要相亲这一关,人家看到荞美长成那样,吓着了,肯定要打退堂鼓的。老婆子我得了你家五十块大洋的酬劳,绝不会给你家吃亏,无论如何也要促成这桩婚事。只不过要促成好事,只有采用欺瞒手段——化妆——把荞美那缺豁豁补起来,再细心包装,打扮得漂漂亮亮,娇艳妩媚。相亲的来了,让他看到的是一个五官端正,光彩照人,美若天仙的荞美;事情谈成,出嫁那天,也让新郎看到这种模样,他肯定喜欢,如此,花轿就可以顺顺当当地抬到新郎家了!”

管家听王媒婆这么说,被逗乐了,笑道:“老姐姐!你还真玩得出来啊——你这招到底行不行?这可不是得补衣服裤子,钉被子打补吧;不是得补破盆、烂铁锅!万一花轿抬到半路,荞美补起的嘴唇裂开了,露了馅,人家把她赶下花轿,撵回来,那可就把脸丢大了!”王媒婆道:“大兄弟你放心,这些都是老婆子我玩滑刷了的把戏。想那麻子婆娘找到我,我把她作一番打扮,多擦胭脂多擦粉,把麻子窝窝抹平,整得漂漂亮亮,照样管事;那歪嘴婆娘找到我,我把她那歪嘴扯正,粘上万能胶,看上去端端正正,美丽动人,同样过关——我把荞美的缺嘴用万能胶粘上,把她打扮漂亮了,保准没事,花轿抬到新郎家,保证谁也看不出破绽来。”

听王媒婆自吹自擂,卖弄手段,管家暗暗好笑,想道:“听说你王媒婆为不少残废男女撮合成婚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绝招呢。原来你的‘绝招’是打烂条,使用欺瞒手段,坑蒙骗人!可是这种欺哄骗人的招数只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辈子,迟早都要露陷,到时候该如何收场哟?”管家有这个顾虑,心里不踏实,便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王媒婆道:“大兄弟多虑了,多虑了!这种事还要管一辈子?管两天就成——我把荞美打扮漂亮了,成亲时让王老转家用花轿抬回去,等拜了堂,入了洞房,就大功告成。不过这期间还得小心一点,为防万一,你这边还得找一个机灵后生配合我,等天黑,悄悄帮我把他那洞房窗户封死;晚上新郎进了洞房,把洞房门给我反锁了,就是发生了意外,也可以坚持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早上,便成了既定事实,生米煮成熟饭,糯米舂成糍粑,想反悔都没商量——想我给麻子婆娘化妆打扮,把麻子窝窝抹平了,变得漂亮了,男方没有意见,花轿抬回去,第二天早上洗脸,把胭脂白*粉洗掉了,立马就露了馅。麻子窝窝一露出来,新郎发觉吃亏上当了,便找到我家门上理论,讨一个说法——要讨什么说法啊?要我去把麻子窝窝去掉?不可能!我说,老婆子我又不是存心跟你家过不去,麻子婆娘咋啦?难道不是人吗?她只不过是脸上丑了点,其他的并没少下一丁半点,也不影响生娃。讨媳妇么不就图个传宗接代,添丁进口,只要她能生出一个脸上没有麻子窝窝,白白胖胖的儿子,不就行了!找我讨说法,等儿子生了再来讨!要不,你家写下休书一封,把麻子婆娘休了,另外讨一个脸蛋光光的去……”

王媒婆说到这,管家打了个岔:“我说老姐姐,你这么忽悠人家,搪塞得过去吗?后来又怎样了断?”“哼!怎样了断!还不是照老婆子我划的道道走。你想,那男方家花尽了多年的积蓄,不够还借了不少外债,媳妇讨进家,几乎是一贫如洗了。要是他家把麻子婆娘休了去另讨,哪里凑得出钱来——要命!所以,只能是捏着鼻子吃臭屁,睁着眼睛吃瞎亏,也只好等着生了孩子再来找我‘讨说法’了”

管家想知道“讨说法”的结果,接着追问:“那后来怎么样了?老姐姐你是如何收场的?”“如何收场——这当中变数可大了。告诉你大兄弟,我这一招,在‘兵法’里叫做‘拖刀计’——生孩子要等上一年,我就拖你一年。这一年当中,要么麻子婆娘死了,要么新郎官死了,要么麻子婆娘经受不住虐待跑了……当然,最理想的结果是麻子婆娘给新郎家生一个白白胖胖,脸上没有麻子窝窝的好小子。如此,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说下来老婆子我运气不错,那麻子婆娘也真是争气,一年后为新郎家生了一个脸蛋光光,身体健康的儿子,把新郎一家乐得不行,不仅没有找我‘讨说法’,而且请满月酒那天,还差麻子婆娘来请我去坐了上席,让我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把脸呢!”

听王媒婆说得天花乱坠,自鸣得意,管家又提出了新问题:“我说老姐姐!看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满有道理的。可是你得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说的讨麻子婆娘的那一家,家境贫寒,讨得起一个,休了妻,就没有能力讨第二个,所以他只能按照你的‘兵法’行事了。可是今天遇上了王老转,他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可不缺钱花啊!他家要是发现荞美那样,一封休书,休了荞美,再去另讨十个八个,人家都讨得起,难道人家会按照你的‘兵法’行事吗?人家找到你家门上‘讨说法’,你咋应对啊?”王媒婆道:“这好说啊,我同样使用‘拖刀计’——你王老转家给儿子讨媳妇,一不为了供着看,二不为了当菜吃,只图个传宗接代,后继有人,只要荞美能生出一个不是缺豁豁的胖小子,那才是目的,他王老转家就不会来找我‘讨说法’……”

王媒婆还想接着往下说,管家马上打断她的话头道:“得,得!老姐姐你还念叨你那‘兵法’呢!人家哪里吃你那一套,还想等着荞美生儿子,人家来请你去坐上席——人家有钱,要去另讨,立马休妻;就算休不了,人家拿荞美出气解恨,那该咋办啊?”“那也不算大事啊!大兄弟你不是说过,王老转吝啬小气,苍蝇子抬他桌上一粒饭,他勒紧裤腰带也要追几架山去——照他那为人,花了大价钱讨回儿子媳妇,舍得轻轻容易地让儿子把媳妇休了?他这个人,视财如命,在哪里折财,想方设法,无论如何都要把损失找回来,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是退一万步说,他儿子真要休妻,拿荞美出气泄愤,我老婆子也有办法治他。别看王老转财大气粗,腰板硬朗,其实胆小如鼠,稀屎汉子一个!几年前,保长欺负他老王家无人识字,写了一张‘送信之人为本村服兵役者,信到之时,可酌情接收’的字条,让他那目不识丁的二弟送往县政府,结果被‘征兵办’抓了壮丁,送往北方打仗去了。二弟被抓了壮丁,他觉得吃亏上当了,是保长害他家,心里不服气,找到保长家‘讨说法’。保长把蒋委员长的‘征兵令’抬出来,当时就把他吓得缩回去了,后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像他这么胆小怕事的人,要敢休了儿子媳妇,或是虐待荞美,老婆子我就吓唬他,把他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就不会拿荞美怎么样了!”

管家听王媒婆要“吓唬”王老转,不由得笑了,道:“我说老姐姐!你是站着说话不觉得腰疼,耗子摸猫屁股充胆大——人家保长能把王老转吓出屁来,是有蒋委员长的‘征兵令’,那可是什么人都不敢违抗的。你一个说媒拉皮条的,拿什么东西去吓唬人家?难道你能去把保长那张‘圣旨’借出来派用场——告诉你,那‘征兵令’是对付壮丁的,不是对付婚姻嫁娶、家庭矛盾的。人家王老转不吃这一套,你吓唬不了人家!”

王媒婆道:“大兄弟,你的脑筋就不够灵便了!你不是说此一时,彼一时吗?老婆子我吓唬王老转,哪里需要‘征兵令’——我就说,王老转你家欺负虐待荞美,她爸爸老挨刀,知道了情况,垮着刀疤脸,扛着**,下坝子找你‘讨说法’来了!老挨刀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说得好听一点,是来‘讨说法’;说得不好听一点,是来玩命的!他王老转胆小怕事,外强中干,听说老挨刀扛着**来‘讨说法’,保不准就把尿吓出来了……”

王媒婆才把话说到这儿,当时就把在场的这几位逗得笑出声来。管家打趣道:“老姐姐你真是缺德啊!咱们现在才商量荞美的婚事该如何办,八字还没画出一撇呢,你就把我家主人的刀疤鬼脸用去吓唬王老转。这样的烂条你都打得出来,真不愧‘强中自有强中手,此山更比彼山高’——我真是长了见识,佩服了!”

老挨刀被王媒婆这么“抬举”,也勾起了兴致,来了劲头,笑道:“嘿嘿!看来我这刀疤鬼脸还是值钱的嘛!能够把那财大气粗,腰板硬朗的财主老爷吓出屁来……”他嘴上说着还不算,还做作弄姿,挤眉眨眼,龇牙咧嘴,“表演”给大伙看。本来他那张鬼脸丑得没法形容,再这么做作弄姿,更是丑上加丑,比阎王殿里的牛头马面鬼还狰狞,让人看了就觉得寒碜、恶心。在场的几位被逗得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荞美躲在房间门后偷听大伙商量她的婚事,窥视到老爸凶神恶煞般的丑态,都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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