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丈也不推迟,担起扁担,挑起自己的水盆并家伙事,当先一步走在了头里,陆本善稍后一步,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二人先后出了城门,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条岔路口,那老丈见此不由问道;‘小友家住何处啊?’‘安溪村便是了’陆本善随口应道。
那老丈闻言不由一愣,而后笑道;‘如此缘分,合该我们一路了!’陆本善亦是愣住了,仔细打量了这卖鱼的老者一番,但确实是没有见过,不由疑惑道;‘老丈也住在安溪村吗?’那老丈闻言摇了摇头,笑道;‘钱塘出城往北有数十座村落,难道都住安溪村吗?’陆本善想到自己上城时看到的那几个村落,不由恍然大悟,亦笑道;‘却是小子犯傻了!’
那老丈见此大乐,欢快道;‘小友可不是傻,老丈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聪明伶俐,处事老成的,说一句神童在世,也不为过了。’
陆本善还从来没被父母之外的夸赞过,闻言不由弄了个大红脸,腼腆道;‘老丈说笑了。’
那老丈见此,不由笑得更开怀了,追问道;‘小友今年多大了?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啊?’
陆本善老实回答道;‘小子前些日子刚过了二岁生日,应该算是三岁了,至于家里的人。’陆本善沉吟片刻,还是答道;‘我的父母都过世不久,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那老者闻言又是一愣,仔细的打量了陆本善片刻,然后愁眉叹息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陆本善闻言不语,但心里确实有些难过。
少顷,那老者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邀请道;‘小友要是在家无人照顾的话,也不嫌弃茅檐草舍、粗茶淡饭的话,不妨到我家来住,我家有个小孙女,和你年龄相仿,正好可以和你作伴。’
陆本善闻言心头一暖,这老丈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打鱼卖鱼,相必家里也定不宽裕,如今竟能为他这个一面之交,而不惜增加家里的困难,着实令人可敬。陆本善心中虽然意动,不过想起自己的身世,再加上每逢月圆之夜自己身体的突变,恐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想及此,陆本善不由推辞道;‘老丈的一番好意本善心领了,不过家中还有婆婆需要照顾,就不必如此了,老丈的深情厚谊,本善在此谢过了。’说着,不由躬身一礼。
那老者闻言脸上不由闪过失望之色,心里却去了一份忧虑,言笑道;‘这没事,以后常来陈围孜,找陈言礼家玩就是了。’说着,还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指着左前方的村落道;‘你看,那就是陈围孜。’
陆本善闻言顺手望去,二里之外果然有一个村落,且天地元气中的水气之盛,远胜过安溪村处的水气,想来陈围孜必是紧挨大江大河的。
二人又行了半盏茶的时间,陈围孜便近在眼前了,临近别离,那卖鱼老丈指着陆本善提着的朱砂和黄纸,小心翼翼的道;‘小友可是识得修行中人吗?’陆本善见这老丈如此神色,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言道;‘我自幼随师父学道,这些东西,是师父让我练手的,怎么,老丈有什么事吗?’
那老丈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见你小小年纪就开始修行,感到很惊奇罢了!’说着,便停下了脚步,客气道;‘小友不若到寒舍歇歇脚,一会再走也不迟啊!’
陆本善摆摆手笑道;‘有缘自会再相会,今日天色不早了,就不去叨扰了,小子告辞了。’说着,便向家中行去。
一路无语,陆本善回到家里,一屁股便坐在了厅堂中的竹椅之上,动也难动了,他虽然天赋异禀,且自小修行,但说到底还是个三岁不到的孩子,去的时候还好说,回程他又带了些许东西,空手行路和掂东西走路又是不同了,这安溪村到钱塘县数十里路程,可不是说说而已,一时间陆本善只觉的腿脚酥麻,身软无力,只想坐哪休息一会!正在这时,陆本善耳边传来一阵低语,其言道;‘傻小子,这时候修行,是最好不过了。’却是他小葵姨母灵识见他疲惫模样,指点道。
陆本善闻言,回话的力气也没了,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从竹椅上下来,就盘膝坐在厅堂上,打坐练气,按照姨母的指点,修行了起来。
陆本善从入定中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他只感觉自己浑身清爽,再无半分疲累之感,且此番几个时辰的入定修行收获,竟比得上他前些时间,数日修行的结果了,察觉到此点,陆本善心里暗想,自己要是每天都能保持今天这个修行收获,那自己修行的进益速度,岂不是要比平常,快了许多倍。陆本善满心欢喜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庭院中的小葵姨母,但是左等右等也没有得到回应。摸了摸空空的肚子,陆本善决定不等姨母的回应了,先煮一些白粥,填饱肚子再讲。
用过了晚饭,陆本善将买回来的黄纸,都裁成了宽二寸四分,长三寸六分五的等份,这样,最简单的符纸也就有了。符纸宽二寸四分,按政历二十四节气,长三寸六分五,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如此一来,这符纸上合天文,下合地纪,冥冥之中,自有天地道力加持,符成之后,更添效力。
乾坤道录中更是有言‘符箓做的好,天地鬼神惊;符箓做不好,天地鬼神笑。’这符箓做的好不好,一在人力,二在材料。如今陆本善人力吗?他没试过,还不敢说!这材料吗,他符纸算是准备妥当了,作符的符笔可以用毛笔代替,虽然效果要差一些,不过制作低级符箓时,还是可以将就一下的,如今就只差作符的墨水了,不过这符墨还真把他给难住了,此墨非笔墨,乃是用公鸡之血,调和朱砂、无根水混合而成,如今公鸡他家还有几只,都是他婆婆养的,现今是肥又大,朱砂他也买回来了,不过这无根水的话,天又不下雨,他就没法子了。
将制成的符纸码放好,朱砂也放好,陆本善就开始了自己的日常修行。
不知过了多久正打坐练气间,陆本善忽然感觉自己周围感应到的水属元气激增,像是到了江水旁边了似得,根本和往日打坐修行时的感觉不一般,有此异状,陆本善不由睁开了双眼,见到的场面却是让他大吃一惊。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波光粼粼,他赫然是盘膝坐在了江水之上,阵阵的江风像是吹入了他的肌理之中一般,寒彻心扉,此地所见,已然不是安家宅院了。
陆本善正惊异间,耳边冷不防传来一句温和的话语,冷不防又把他吓了一跳。‘易形化胎,有意思!’陆本善正了正心神,侧着脸向身边望去,却是一位身着青衣,宽袍大袖,木屐高冠的中年人,至于面貌,却看不分明,只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像天空那么神秘,摄人心魂;向大地那么宽广,包容一切;向海洋那么深邃,深不可测。在陆本善看到这双眼睛之后,他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这双举世无双的眼眸,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双眼睛的魔力,才从他的心灵印记上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陆本善才从茫茫中清醒过来,站起身,手捻着衣角,低着头,往日里聪明伶俐的他此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与此同时,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力正在震慑着他的心神,随着时间的流逝,让他承受的压力也愈来愈大,此时的他就像一根被越拉越长的皮筋,随时有崩断的可能,但他到底不是一根平凡的皮筋,韧性极佳可以来形容他目前的表现,虽然他的心神有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扯断,但你永远不知道那下一秒是在多少秒之后,就这般,陆本善坚持了一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亦或者是一个时辰,出题的人或是看到了他的潜力,亦或者是玩闹够了,陆本善才感觉心神上的压力正在慢慢消退,直到那种可怕的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陆本善就像是软脚虾一般,趴在水面上,像是一条累极了的狗,亦或是一条被抓上岸边,即将窒息的鱼,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略带腥咸味道的空气,这天下间最美味可口的空气。
然后陆本善就听到这句温和的声音,略带笑意的赞美;‘还不错。’虽然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夸奖,但在陆本善听起来,却比世间最动听的赞美还要好听,只是如今,他却是连高兴的力气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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