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说谎,爷爷给过你机会,你却仍旧没有说实话?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开眼酒,而是解开我灵力封印的酒?问题一个接一个在脑海盘旋而出,在舌尖盘桓,没能问出口。
但是,为什么不直说呢?反正不管是什么酒,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啊?有什么分别吗?
“鬼眼与生俱来……具鬼眼之人通常灵力超群,可行走于阴阳两界,介于人鬼之间”,如果一切如扶桑所言,那么,我不正是那“具鬼眼,通灵力”的吗?“介于人鬼之间”,又是什么?
还有刚刚那句“他说的不是你”。为什么说的不是我?我不就是生魂吗?
问题一旦细想起来,过往话语便一片片接踵而至,结成链条,将人引向晦暗深处。
“前天你从这里回来的时候,身上就散着鬼气,所以你一定要离他远点儿。”周同上前拉住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向后退了两步。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揭了我的封吗?”我挣开周同拉着我的手,褪下扶桑的外衫,劈头盖脸遮到他身上,也遮住了他的诧异目光。周同像一尊蒙了白布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立着,看起来怪好笑的。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可以被划到“好人”的范畴里,说了几个谎话而已,无伤大雅。关于周同,我这样安慰自己,却忘了安慰从此以后的自己。
我挤出笑容,转身走向扶桑:“我闻起来已经没有生魂的味道了吧?”
“走近些,我闻闻。”扶桑把我拉到身前,竟然真的仔仔细细地闻了起来。鼻尖在距离我皮肤不到一厘米的范围内游走,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阴凉。
“不用这样闻吧。”
“这样,生魂的气味才更加诱人。”
我倾身后仰,避开他说话时吞吐的气息。
“在这边你是鬼,在那边你是人,没什么好怕的,习惯就好了。”扶桑终于直起身子,恢复了师长做派,“只是以后晚上出门会舒服些。万物皆有灵,有灵力就可沟通万物。这是件好事。”复又转向周同:“那边的,外衣还我如何?”
扶桑虽然问了那样一句,却也没等周同动作,而是走到那扇“真门”前示意我开门。周同扯下身上的“遮尘布”,缓缓向门边挪步。我等他走到近处时,伸手拉开了门。
扶桑不客气地闪进门里。周同盯着他欲言又止,终是未置一词,尾随他进了门。
等我关门进屋,周同还在戒备地看着扶桑,而扶桑正悠哉又随意地往身上裹衣服。不过没一会儿,周同的视线就不随扶桑移动了,应该是看不见了。
扶桑理好衣衫,倜傥地挥了挥衣袖,说道:“这里酒香四溢,倒是适合休养生息。”
“我们走吧。”话一出口,我才想起扶桑入不了我家。
扶桑淡淡一笑,左手抬起以袖掩面,手落时,右手中多了一只玉蝉。嗯?这架势……难道是从嘴里拿出来的吗?
“取红线绕蝉颈三圈,再系于颈项。只管戴好它,有事唤我便可。”扶桑伸手向我递过玉蝉,动作优雅,不容拒绝。
“谢谢。”我取过玉蝉,忍住在他衣袖上蹭一蹭的冲动,放在手心。
玉蝉触感微凉,透着暗红血色,偶有一瞬,会出现蝉翼振动的错觉,带起掌心幽风,似有阴气流动。
“它是不是……”等我从玉蝉之上收回视线,扶桑已经隐去。
出了酒馆,天还没亮。拐入我家门前的巷子,快到家门口时才发现,周同一路跟着我。
“你跟来做什么?”
周同明显一愣,停下脚步。他尴尬的眼神提醒了我:几个小时前,他已经搬来了我家。
“啊,对。走吧。”我冲他笑笑,算是抱歉,然后继续往前走。
“对不起……”
“啊?”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我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是我想居高临下,而是我此时刚好比他多上了两级台阶。
他轻蹙着眉头,努力组织着字眼,一副急于辩解却又言语无力的懊悔表情,像个小孩子。我下了一级台阶,以便缓解自己对居高临下的不适。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这跟我爷爷告诉我的不一样。”他这话一出口,我又想退回到居高临下的位置,拍拍他的头,说,没关系。
我想,他爷爷告诉所有人的应该都跟事实不一样,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平视着他,忽然就想起刚刚那尊“蒙着遮尘布的雕塑”,不由笑出了声:“你今年多大了?”
“21。”多了疑惑和惊讶的脸庞更加孩子气。
“不要‘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既然搬来我家,以后就好好跟姐姐我一起扮家家酒吧。”我故意加重力道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周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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