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显得有些漫长，一菲有些郁闷自己竟然因为张弛和杨宇城的离去心绪不宁，但这确实是事实。张弛出差之后无声无息，从父母那里知道他甚至没有和悠悠通过电话，一菲心里隐隐有某种预感，但说不出自己究竟希望这种预感是真的，还是希望它只是预感。刚开始两天她感觉心乱如麻，但随后突然发现心底隐隐有某种轻松的感觉，如果杨宇城也不再和她联系，那么这种轻松的感觉或许会更明显，因为那是他们用釜底抽薪的办法帮她结束所有苦恼。
之前预定周六返程，但是在周五晚上杨宇城突然说计划有些调整，大家准备自费去趟北海道，一菲不知道心里的感觉可不可以称之为失落，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吧。周六她值晚班，吃过晚饭后查房，和住院的患者简单聊两句，之后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做，埋头在书里面，但是有些心不在焉。想起白天在医院主页上看见杨宇城他们在日方医院交流活动的报道，顺手又把那则新闻打开，默默看着照片里的杨宇城发呆。照片里的他一如往常笑容温暖，即使不是站在中间，也会不自觉的成为人群中的主角，一菲似乎总能从人群里一眼找到他。
一菲专注地看着照片，耳边回响着从前他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他第一次冲动地抱住她说喜欢她，那时候她完全没想过自己有可能回应他的感情，如果没有罗艳艳带来的插曲，他注定只会埋在她的心里永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命运就是这么反复无常，曾经想要坚守的没有守得住，想要放开的却仍然拖泥带水。
好像有人走进来，一菲恍恍惚惚没有在意，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她才惊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第一反应是关掉了显示器。来人微笑着看着她，一脸风尘仆仆却难掩喜悦，竟然是杨宇城。
“看什么呢？”他笑着问，眼睛瞟着她刚刚关掉的显示器。
“没……没什么”，一菲尴尬的回答，“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些回来吗？”
“他们几个去北海道了，我改签了机票一个人先回来的”，杨宇城说，眼睛笑笑地看着她，“我准时回来你不高兴吗？”
一菲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刚刚的窘迫还没有过去，整个人有点呆呆的杵在原地。杨宇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有礼物带给你”，说着把一个礼品袋放在桌子上，催促她打开里面长方形的盒子。一菲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十二个人偶玩具，每个人偶只比大拇指大一点点，神态各异，有的大笑有的发怒，很是让人喜欢，一菲想到如果悠悠看见了一定会问，“妈妈那个娃娃为什么生气呢，”嘴角不禁浮起笑意。她拿起一个穿着合服的新娘人偶反复端详，发觉手里的小东西不仅神态栩栩如生，连身上的衣服也都做工精细，让人爱不释手。
“谢谢，我很喜欢！”一菲真诚的说。
杨宇城宠溺地看着她，“喜欢就好。”随后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两盒零食，说是一盒给她，一盒给悠悠，说完就绕过她在她刚刚坐着的椅子上坐下，皱皱眉头，“不介意吧？我太累了！”
“你刚刚回来吗？”一菲有些惊讶。
“对，刚到，你这里有没有方便面之类的，有点饿了，你今天值班吧，要不就让你陪我出去吃东西了。”杨宇城自说自话一般，一菲于是去更衣室的柜子里给他拿来方便面，回来的时候看见杨宇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电脑，一菲急忙冲过去想要关掉显示器，但是杨宇城抢先捉住她的手，坏笑着看她半天，“你也想我了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藏起来？”
“我……我……”一菲结结巴巴无从辩解。杨宇城站起来顺势把她拉到自己跟前，紧紧抱住她，“我也想你，每天都想看见你。”
一菲涨红了脸恨不得马上消失，费了好大劲推开他的胳膊，皱着眉头说，“这是在单位呢”，然后她有了一种想死的冲动，她这是在说什么？！
杨宇城看着她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不再为难她，放开她的胳膊去烧水泡面，尽量背对着她等她恢复平静。直到觉得她应该调整的差不多了，杨宇城才把面端过来坐下，一菲也在接待患者的椅子上坐好，一时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到哪里。
“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杨宇城说，却并不抬头，发觉一菲半响也没有回应才把头抬起来，“给你做日本料理！”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和温暖的笑容，一菲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想在这种柔情里一直沉沦下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杨宇城说。一菲低着头不太自在地说：“希望你的手艺不会吓到我！”
“相信我，你会大吃一惊的！”杨宇城端详她良久才心满意足的低下头继续吃面。
他刚吃完一菲就催他早点回去休息，杨宇城有些不情愿，说他在这里就是休息，但是一菲很固执，她更在意的是他这么长时间和她独处一室，还是在晚上，而且作为值班医生她不可以这样“玩忽职守”。杨宇城当然也了解她的担心，只是有些不舍，隔了一周看见她很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一菲已经做足了送客的架势，他也只好服从，只是走出了两步突然又回过身来抱住她，这次不容她拒绝就径自把嘴唇贴到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放开，“明天晚上见！”
一菲瞬间变成了第十三只人偶，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好在肇事者很识时务地离开了现场，并且帮她带上了门。
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这就是她此刻的感受。
这个夜班难得的安静，到了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急诊患者，一菲例行查房后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这个晚上因为杨宇城的突然出现再也安静不起来，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微笑的眼睛，脸颊上仍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一菲不耐烦的转个身，想把这些折磨人的东西赶走，可这种折磨明明让她又是担忧又是欢喜，不是赶不走，是她的潜意识里恋恋不舍。想到明晚要到他家吃晚饭，一菲不知是紧张还激动，手心竟然微微出汗。她没有什么反抗就答应了他的邀约，那一刻情感上的自私占了上风，现在她还有资格责备自己吗？
但是她真的可以以一个有夫之妇的身份去赴约吗？想到这一点一菲痛苦得心里绞痛，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成从前她最厌恶的那类女人，这样的她真的值得杨宇城去爱吗？他看上去对她的现状毫不在乎，他表现出来的耐心和坚持也许缘于坚信她的婚姻必将终结，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她却完全没有把握去终结。在罗艳艳把真相说出来之前，或许她会觉得相对好过一些，面对杨宇城的热情远不会像现在这样自责。但是毕竟真相已经被说出来了，她和张弛之间是不是需要解决一些问题之后，她才可以答应另一个男人的邀请。只是一想到和张弛真正分道扬镳，她不仅感觉不到解脱，反倒觉得更多了一层负重。
一晚上一菲都在半睡半醒间度过，早上起来整个人感觉疲惫不堪。这是张弛出差后的第六天，他仍然没有和她联系，清醒过来想起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张弛。
用冷水拍了拍脸，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称不上年轻了，几年以后这张面孔会变得更加苍老，那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谁，她承认在心里已经开始在张弛和杨宇城之间做出权衡，但是似乎很难得出结论。几年前谈及这个问题，一菲会毫不迟疑地回答那个人必须是张弛，那时候她心里全部的愿景都与张弛有关，仅仅几年时间，被很多人视为爱情榜样的他们却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读研时候的一个女孩比一菲小几岁，听一菲简单叙述她和张弛的经历后沉思良久，最后说：“如果是我，我是不会像你那么做的！”一菲惊诧之余也即释然，现在的女孩对待感情的态度都很坦率现实，即便是现在的自己再面对当初的那种局面，也未必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当初的她并不知道爱情会在婚姻里变得面目全非，以为这一刻便是永远，但永远到底有多远呢。如今杨宇城的靠近让她感觉幸福，却也更加害怕面对以后，她知道自己情感的天平偏向杨宇城更多一些，只是这种倾斜也带来更多心灵上的拷问和责罚。
上班一开始院里就趁着晨会时间召集儿科医生开了一个简短的会，部分领导也在场。一菲坐在人群中间，很巧合的是这个角度刚好对着台上的杨宇城，他坐在靠左边的位置上，和一菲视线相对时嘴角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一菲马上把头低下来再也没有抬起，一种甜蜜又苦涩的感觉包裹着她。参加会议的只是她的两只耳朵，整颗心都在想着有关今晚的事，她已经答应他了，而且她现在不想反悔，那么就让她自私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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