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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防民甚于川(1 / 1)

自从吴三桂纠众叛清至今,对于康熙而言,国务倥偬、军备繁忙,几可说是日不安坐、夜不宁寢。饶是这样,撇去反叛起始时的那几个月时间及特殊情况,康熙俱是带领熊志契等一票近侍出外巡视、骑射等活动,经筵日讲也在暂停数个月后重新开始。

这日申牌时分,康熙在熊志契、李德全、费耀色、葛水痕等四人的护卫下,出发到景山来纵骑弓射,玩得几尽疯狂。

一番辛劳,大有斩获,野鸡、野兔等小动物打了不少,全都挂在马鞍前,紧随骏马狂飙之势而起伏颠簸。

不经意间,瞧见在路旁两株巨树中间,夹着一块高比成人肩颈的巨石,石面上用红色素料涂有字体,写道:“时非闲时,态势混浊,敢问君前,何心出外游逸?”辞意再也明显不过,直指当此吴、耿二藩叛乱以及察哈尔蒙古趁火打劫之际,身为天下臣民安心所系的康熙实在不该过于肆欲失持,以致有失天下人所望,亦须谨防刺客半途邀击。

更有一株树身上刻有“崇祯帝吊死之树”,这几个字写得有如狂龙发疯,张牙孔武,在在向康熙明显国事处置不当,不单灭宗失祚、害民累国,而且就连贵为一国主宰的皇帝也不能幸免于难,最活生生、最近期的例子便是崇祯帝在景山(也即是煤山)自缢殉国一事,提醒康熙要多在意了,莫要后悔弗及!

康熙从马背上一跳而下,表演了一番高超的轻身功法,健步走近巨石前,右手食指比照着石面上所刻字的笔画划了几划,回头对徒步尾随的李德全等人问道:“你等且说说看,敢情朕确如石上所刻的是位耽于游逸的皇帝?”

费耀色、葛水痕两人同声答道:“当然不是!”

熊志契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吭气,在他心里,康熙绝对称得上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虽然不敢瞎评是古往今来第一帝,但是不疑的是,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德全光火道:“皇上,此类刁民专逞口舌之快,居然胆子生毛訾议到您头上来了,着实可恶大胆!奴才这便去知会直隶总督、顺天府尹,务须尽速揪出这帮刻石留字之辈,再行定罪,未知圣意如何?”之所以这般火大,一则是他不忿有人污蔑自己的主子,二则也是适时在皇帝驾前上演自己的忠心为主,点到痒处。

康熙亮出一丝特异的笑颜,摆手道:“算了,这哪有什么好查的?嘴巴就是长在别人的脸门上,你管得了人家么?须知防民甚于防川啊,只要朕确确实实的政绩摆在那儿,又何惧这些捕风捉影的诼言?”缓过一缓,续道:“另有一层,人家肯冒着极大的风险刻字留石,总是一片好心劝谏,假如就此杀了他们,朕岂非成了以怨报直之君了么?”

李德全这回拍马真是拍到马屁上了,韧厚的脸蛋也不禁微红,哈腰道:“是,是,是奴才浅视了!”

康熙转向熊志契溜了溜眼,含笑说道:“你倒好呀,总爱惜话如金。朕现在偏要你说说,这段时间以来,朕老是尽量抽空外出,究竟有何用意?”

熊志契摊摊手,作出个无奈之状,苦笑道:“皇上你最能看透我的,还是老样子,由你来教乖我得了。”

康熙露出一个拿他没辙的笑容,略一颔首,回眼盯了巨石片刻,又翘首望天,过了一会儿才吭声道:“朕乃一国君皇,身系天下安危,便须做到稳重沉着,断不可外现一丝半毫疑惧之意。若不然,必将激起人心动摇,实属难防。每日选择出外游玩,暗里则是密切注视平叛局势的进展,无非也是为了这层考虑罢了。”

听闻皇帝这番倾诉肺腑之言,众人才能悉心体会到个中深意,同时亦对他为君之苦而感同身受。

际此大生感慨的当口,驿马来报:陕西经略莫洛欲于当月出兵,前往援救困陷于四川阆中的旗兵。

这莫洛自赴陕西履行经略实务后,便即大刀阔斧地募兵征粮。鉴于西安将军瓦尔喀进攻阆中府,却遇坚城久攻不下而且给敌军截断了退路,致使满洲劲旅伤亡惨重,考虑两三,决意亲赴增援。

康熙甫接这道驿讯,尚在推敲军情细况,却听熊志契情急万分道:“万万不可啊!皇上,本月金匮、福德二星曜忌躔庚宫,月仙星宿犯主,四川、陕西之军宜守不宜进,进则必危及主帅!”

对他所作的玄术推算,历来皆无失误,这是康熙笃信无疑的,不容多加思索,亟遣干练的驿卒速赴莫洛处,务必加以阻止,另作计议。兼命大将军贝勒董额,领军兼程而进会同莫洛,速定昭化以接济进攻阆中的清军。

经此事一闹,各人紧揪心弦,原本兴冲冲出来游乐寻娱的心情也扫之一空,只能意兴阑珊而返。

*****

话说图海统率大军北出山海关后,御下有道,克敌有谋,先后创下共计三次大捷、三次小胜,给予布尔尼叛军要命的打击,戡叛之果已经是翘首可待之事了。

不料这日敌方却来了两个三旬开外年纪的异人,虽说与清军正面交锋直如蚂蚁撼大象,但他俩仗着一身奇功怪艺,扬己所长,用来刺探、刺杀、扰敌则是好刀用到刀刃上了,使图海自觉对付这两人无别是手握水流全然用不上心;也曾几番巧布妙局拟想一举除去他俩,可他俩却乖觉如狐,往往能将计就计,遥应叛军,反而败了清军数阵。几遭下来,损兵折将虽是为数不多,可图海深觉愧恨和无奈,唯有上表投送京都,仰乞圣上调派熊志契降妖伏魔。

当然,值此局势极端不稳的情况,康熙自不会轻易就让熊志契他往,在认真听取熊志契的分析意见之后,遂令费耀色、麻禄、葛水痕、徐丹崖、凌廉五人不日赶抵图海军前,相信以他们五人的实力,足以收拾敌方那两个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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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的局势发展,恰如熊志契早前在景山射猎时所作出的预测般,月煞值令,不利于川陕清军主帅。这可不,圣谕尚未到及经略衙门,经略大人莫洛已带领新召募的绿营兵出发,万没想到会祸起旁侧,竟给陕西提督王辅臣发难干掉。

满清无论是在谋夺朱明神器,抑或是龙兴入关统御九州,大体策略均是以汉制汉,不过考虑到汉人何止是自己满人百倍以上,绝对会心存深深的畏怯意识,始终是防有一手的。进关至今,尽管经历过顺治及康熙父子俩的经心整顿,在缓和满汉民族矛盾上是有长足的进展,但是未涉根本,两族间久印脑海的猜忌鸿沟依然存在。好比这次吴藩举众叛清,在这等主心骨问题上,康熙就毫不犹豫地简派满洲精兵骁将南下廓乱,基本上不调遣汉军到核心战区,以防汉军们以水济水相互援应,侧捅自己一刀。

清廷自打入关以后,继续改编和招募汉人入伍,统一称为绿营兵,迄今粗略计算约有六十来万。他们数量固然庞大,但相比起八旗兵,却是地位、待遇薄劣不堪,对清廷的向心力并不紧扣。打从吴藩叛逆伊始,云南、贵州、湖广、四川的提督及总兵均为汉人,纷纷响应,各率麾下绿营兵附逆,迅速壮大了大逆贼的势头。

面对此等情况,康熙一方面在《讨吴檄文》中采用劝谕汉人官民莫要误从贼党之柔性手段,另一方面则是加强戒备和防范绿旗兵将。降谕各省巡抚仍管绿营兵务,各设抚标左右两营,其所兼的工部尚书、侍郎等职衔改为兵部尚书、侍郎衔称,希望有效加紧对各省区绿营兵的管理和控制,做到万无一失。

而在这中间,一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陕、甘绿营兵,尤其受到关注。康熙特地谕令陕西提督王辅臣、甘肃提督张勇举报吴三桂招降的所有伪札、伪书。

王辅臣,人称关西马鹞子,贱民出身,投身行伍后每战争先,颇受当时主帅吴三桂的赏识,屡获升拔。在天下初定后,受顺治帝晋升为陕西提督,辖领着一支精兵悍将,是为清廷在西部夯实的屏障,但同时也成为吴三桂多年来暗中垂涎、积极拉拢的对象。

接获圣谕,精明异常的王辅臣岂能洞悉不了圣心,几经权衡利害后,即日遵旨举首吴三桂所送逆札伪书,并遣其子王继贞赴京,美其名是汇报,实则乃是作为人质,求的正是以安君心、以表效忠。

对此,康熙当然是龙心快慰,嘉其坚守臣节,乃俯施渥恩,授其为三等精夺哈番,并授其子为大理少卿。然则,鉴于四川、湖广相继叛逆的情势,为了防止陕西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康熙特派莫洛经略陕西,规定巡抚提督镇以下悉听节制,便是为了节制王辅臣以策安全。

在莫洛启程赴陕时,康熙推心置腹地对他剖析了战局、陕西局势以及任他为经略的主旨,虽是要他监制陕西一省绿营兵,但要做到光明宽柔为紧。孰料莫洛却没听进心坎里去,对王辅臣以次官员兵将只有怀疑、歧视,闹得与王辅臣的关系相当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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