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数最为引人眼球、震人心弦的,须数城门外所那个“鬼阵烂阵”!参与该阵的人数总共有一千零四人,服饰分成四色,各据东南西北四个方道而排列成线,东方的青色、西方的银色、南方的红色、北方的黑色;不计每列阵线领头的那人,其余的均是手执一把快刀。每列队形倾歪不齐,可是落在明眼人的眼里,便知其形列是严格遵循起、落内、外、直、曲六字要诀布设的,毫不紊乱。阵形虽是简陋,至于是否易破,则是见仁见智了。
细鉴每方位上领首的那人,服饰依循方列,即使不是头扎黄巾,凭着他们的身形和气度,放在这上千人众里面,同样是特显鹤立鸡群的气势:东方那人重足而立,仰脸承接不停滴下的雨珠,像是要尝尽凉爽美意,右手所执的快刀在他特异元能的作用下,竟能在雾气弥漫的空中闪亮,灼人眼目;西方那人空手,两掌笼在袖内,闭着眼睛缓缓颔首,说得离题些,恰恰似跟鬼魂谈着话,他的周身也是透着阵阵邪诡气息;南方那似松卓立,两手自然垂直,中指紧贴着大腿外侧,头颈端正,目不斜视,好久好久,也没见到他有动半下,真正是做到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入禅境界;北方那人两足并紧站立,右手握紧一柄链子枪,左手不停地捋弄着长垂胸膛的黑须,气度看起来倍显自然洒脱。
只闻那高冠道人吊紧如丝的嗓音传过来道:“穆大人、熊——大人,郜大人及小道向你俩问好了。”值此这般远距离、雨势正狂的情景,他说的话竟能束聚成线钻入每个人的耳鼓里去,便知这位“小道”的元能有多了得;而他故意拖长对熊志契的称呼,无非就想当众讽刺熊志契背宗忘祖当起满虏走狗的事实。
自从穆占、段志鹏、虞志谌以次,有谁辨察不出这牛鼻子话外的弦音,有谁不为他的话动气发怒,忍不住都将目光射到当事人熊志契的面腮上,反而见到当事人脸色静如止水,恍若听不见那臭道士的狂吠言辞,无不对熊志契的胸襟容量燃烧起敬佩之意。
然而,他们哪是晓得,熊志契的内心是在淌血,深深觉得“汉奸”、“走狗”、“奴才”等等谩骂犹要厉害过掌中剑,“抵挡”起来真是他妈的千难万难!莫非真个要自己背弃师命?!好在他习惯了淡视世事,念及自己是有所为而为之,并非单纯是为了个人的荣辱富贵,心境这才慢慢坦然起来。
穆占粗声粗气放话道:“郜大人,你应不是愚蠢之辈,到了今时今日仍不清楚天命所在吗?别说吴三桂的不忠不仁,就说他在各地伸出去的爪牙,大多已被斩断,就快没好戏唱了,扑灭之势已是指日可待的事实,你依然要自甘堕落追随这老贼继续祸国殃民?”
郜剑辉乃一介书生,不通武道,自然无法像他这样远送话音,只好将自己要说的话向那高冠道人说了一过。
旋听那高冠道人道:“郜大人说了,头可断、身可碎,就是决不当鞑子奴才。嘿嘿,穆大人,要是你们真有大本事,大可直接前来破去小道这一阵法,届时什么都由你们说了算数,哈哈……哈哈……”
耳闻这臭鼻子一通废话,管令穆占怒火从中燔烧,牙齿咬得欲碎,恨不得就想直接单人单刀冲上城去,将那高冠道人一身肥肉剔成条条肉丝,晒干后便可烤熟了去喂养畜生,方能消泄心头之恨。
段志鹏两道黑眉越皱越紧,过了片晌,转问熊志契道:“四师弟,对这阵法,可瞧出什么眉目了?”
熊志契徐徐点头道:“假如小弟并没看漏了眼,此阵应该叫做四方龙煞阵!”
在旁的洪洁瑜插嘴问道:“难不难破呀?”话一说毕,旋即补上道:“可不准你说难破!”
诸人耳闻此话儿,无不为之莞尔。她也够蛮气横秋的,专门喜爱为难熊志契,在众人面前眼下,半分情面也不给他。既然能成阵法,即使是再烂再差的阵,也不是单凭口舌说易破就破的啊。
熊志契则没窘迫的表情,像是对她的言行早便习以为常了,语调如常道:“如想彻底摧毁这座阵法,是有办法的,可以采用‘见缝插针’、‘避强击弱’的妙义来破,但是要办到这一点,我们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葛水痕道:“说到底,这只不过是利用军队来摆设的战阵,我们大可拉出神威将军炮,赏给他们一顿炮餐,包管打他们一个蒙头迷向,立时毁掉这个什么四方龙煞阵。”
“不成!”此话乃是穆占和熊志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说的。
在熊志契看来,若是直接使用大炮轰上一顿的话,那是可以破去阵法,却也须赔上数百条活生生的人命,虽然会死会伤的是敌方人众,可那也是与自己同类的人呀,试问真的这般干,于心何忍?
穆占也不愿多伤生灵,因有康熙的圣谕在先,况且炮弹也是有限,贼军占领的城池还多哩,一旦不作酌量地使用炮弹,真的到了非用不可时就没多少炮弹可以派上用场。基于此想,所以只能依靠熊志契的玄学才识来想对策,也属上好的方法。
洪洁瑜笑嘻嘻道:“其实,依小女子的看法,也不必用上大炮和多费脑筋,这座阵法横看竖看也比不上在莲花县时遭遇的三合四气阵诡异?他们只不过是血肉之躯的军人,总会要有吃喝拉撒的需要吧,如果出现那等情况,我们便可趁虚而入。”
她这一看法,倒是能赢取不少人的认同。
却听段志鹏说道:“你这丫头,就爱以偏盖全,你以为演排这座阵法的军士就仅有这千人吗?那你便错了,他们肯定是有充足后备的,一到轮值时候,他们便可从容有序地替换。再说那四个为首的家伙,定是属于精修元能的高手,饶使不吃不喝一个月,相信也难不倒他们。”
对他所言,穆占大力点头道:“段兄这番分析非常有理。”
洪洁瑜耳闻自己的见解遭他们两个大男人否决,不由得微撅艳唇,却又欲言又止,转谓熊志契道:“那你便赶快将破阵的方法说得具体些,大家都在等着呢。”
熊志契微一颔首,道:“总体来说,这座阵法利于防守,可说是固若金汤。要说进攻嘛,也有一定的威力,但是很容易出现乱子。所以说,在没有特殊的情况底下,他们不会轻移阵势的方位。”
段志鹏接话道:“没错,此正是那高冠妖道能够有恃无恐的本钱,用意再也清楚不过,为的是要逼迫我军粮尽而退。”
听过这话,穆占暗自着急不已,闭起眸子沉思了半天,忽问熊志契道:“依你灼见,未来数日的天气会怎样?”他问出这句话时,瓢泼大雨早已止歇,浓雾依旧,整个天地苍白茫茫。
熊志契并不随口答谢,而是抬起头来观摩了一阵儿气象,心底渐渐有了谱儿,才答道:“若无特殊的变化,预计三四天内应是多雾不雨,便像现在的情况,第五日就该风雨齐袭。”
闻言,穆占两掌一拍,将眉笑了开来,神情就像是个大孩童,道:“好咧,天助我也,大事可成!”
熊志契迷惘万分,双眼直瞅着他,问道:“什么大事可成?难道你是想到破阵妙法了?”
穆占道:“正是,也幸亏有你提醒,至于详情嘛,则请允许我先跟兄弟你卖个小关子,稍后一定会告诉你。当务之急,是要你详尽叙述这座阵法的要旨所在以及破阵的要诀,剩下的活儿便交由我全揽下了。哼哼,我发誓,势要活剐了那矮胖妖道!”
不但是熊志契,即使是段志鹏、费耀色等人同样是听个不知所以,估摸不透他到底有何破阵克城的计谋。
段志鹏道:“嘿嘿,四师弟,你可瞧出来那四个为首的是些什么人?”
熊志契轻轻摇头道:“师哥应该已有定见,尚请明示。”
段志鹏道:“你不是见过狻猊、寅虎、秃狍那三个么?”
闻言,熊志契猛觉心湖剧晃,冲口便道:“莫非这四人也是吴三桂的手下、那恶名昭彰的九恶杀手中人?”果听二师哥介绍着:东方那人是饕餮、西方那人是梼杌、南方那人是鼍龙、北方那人是獬豸,自思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啊!那么余下的二恶在哪儿呢?”不由也忆起在青云山上出现的血魂阴月。
穆占喜悦异常道:“数日后一等这座狗屁四方龙煞阵见鬼去后,就顺道宰掉这四个杀千刀的恶徒,以免再在人间纵祸为乱。”语音隐含滴滴回音,表示他自信心十足。
大军在城外湿地上安下营帐,设好栅栏、哨楼等军备设施,杜绝有为敌人可趁的疏忽大意。
一切料理妥当之后,穆占便在中军帐内召开军事会议,除了他自己麾下所属将领以外,另有段志鹏、熊志契、费耀色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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