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漫天漫地的落下,像是一抔细碎的金子,星星点点洒在年轻英俊的面上,亦落在略显苍老的面庞上。
苏阮惊异的发现他们的侧脸竟有异曲同工的妙处。
深邃的大眼睛、笔挺的高鼻梁、弧形美好的嘴、还有微笑起来时唇角浅浅的弧度……若礼王年轻十岁,只怕这一点会更明显。
在场礼王的几个儿子,御景廉、御景珏几人都是随母的长相,没有谁,如墨宸这般原本的刻下了礼王样貌。
苏阮心中对此事已有九分的把握,一切,就只待时机成熟。
“哈哈哈……”
礼王细细观察着墨宸的战果,眼见箭羽精准无误的穿破两枚铜钱的中心,爽朗的开怀大笑,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真正的百步穿杨啊!本王已有三十年未见过此等绝顶的射术,年轻人,你,很不错!”
苏阮微微笑道:“若非我哥哥有一只耳朵是聋的,只怕射的更快。”
礼王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更为认真的审视着墨宸,不知为何,竟隐隐觉得有些心疼。他伸手消瘦苍老的手,重重一拍墨宸的肩膀,语重心长:“墨宸,你的父母丢弃你,是他们的损失。”
墨宸低首,性感的薄唇紧紧抿起:“王爷。”
活了两世的他,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有时候会想,许是因为要养活他花费一口饭,太昂贵了吧,他的命,不值得,不值得父母付出一碗饭。
可是礼王说,丢弃他,是他们的损失。
苏阮默然的看着墨宸,心中忽然有一丝感慨,这就是所谓的血脉至亲吧?墨宸以前就非常的沉稳持重,更别说这一世重生而来,他更是内敛低调,唯有在她面前才会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袒露些许感情,可是面对礼王,他竟然有些无措和羞涩,亦将自己的心思流露到了脸上。
礼王道:“诶,随口一句话,怎么就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了?我们就先不谈你的父母了,你看,这支墨云漆弓乃是先帝所赠,以绝佳的白象牙打造弓身,金刚丝锻炼琴弦,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弓’。它曾经陪我出入战场,无数次射下敌方主将的首级,沉淀的,是我礼王府的历史!可惜我的后辈们不争气,没有谁能得到继承这张弓的资格,现在,我就将它赠与你,望你也以他立下辉煌!”
墨宸单膝跪下,恭敬的双手接下弓弩:“多谢王爷。”
礼王看着他点头:“月印拿来。”
刚才墨宸那一箭射出去实在是要夺目了,连礼王府的人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暂且忘记了月印这么回事儿。这会突然被礼王提起,众人才惊慌失措的跪下,廉世子、御景珏几人就跪在礼王跟前:“父王!他一个外人,怎能——”
“是啊,王爷,月印能号令家中所有侍卫,怎能交给他?”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而礼王爷锁起了眉头。不待礼王说话,墨宸便自行推诿道:“多谢王爷美意,但月印我不能收。礼王府人才辈出,人人都比我更有资格拿走它,墨宸一介匹夫,何德何能拿取此等珍贵之物。能得王爷赏赐的墨云漆弓晚辈已经心满意足,不再需要其他东西,望王爷不要为难晚辈。”
礼王耳边都是家中子嗣们的否定声,这厢又是墨宸的推诿,那边平王府的人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好似自己的威严突然受到了全家人的挑战,脸色不由沉了下来,老谋深算的目光威仪的扫过众人,像是一座山突然从顶上改下,众人纷纷变了脸,不敢再劝他,只黑压压的跪了一片,无声的乞求着。
却听得苏阮轻快含笑的声音依依道:“王爷,我哥哥领了您的心意,可他不愿您因为一件不必要的事情伤王府诸位,尤其是世子和公子们的心,这正是对您最好的感谢啊。您赏识哥哥,哥哥亦敬重您,岂不是一件妙事?”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倒是轻松畅快。
礼王闻言神色竟出奇的缓和了几分,顿了顿才道:“好,此事我不为难你。我问你,你可愿入我礼王府麾下,为我所用?本王必会许你一世的荣华富贵!”
墨宸一愣,方要拒绝就被苏阮拉了一把,回话道:“王爷,此事不如我们慢慢商议,现在都到了日头上,大家恐怕的又渴又饿,不如先各自回房用膳,在山庄里的日子还长着,我哥哥的事情可以慢慢商议。”
墨宸听苏阮这么说,也就不做声了。
礼王何等聪明之人,目光扫过苏阮和墨宸的脸面,就看出墨宸无心跟着他,而苏阮不过是给双方一个圆滑的台阶下而已。他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是,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此散了吧。”
“是。”礼王府众人松口气。
热热闹闹的赛马场渐渐人流散去,苏阮和墨宸随之正要离去,便有侍从跑上来:“苏姑娘,王爷请您单独去谈话。”
“嗯?”苏阮回头看了眼礼王,他撇退了所有下属,一个人站在一棵桐树下。
苏阮道,“阿宸,我过去问问是什么事。”
墨宸道:“好,我在此等你。”
苏阮来到礼王身边,与他行了礼。
礼王回身,低眸仔细打量苏阮:“苏阮,你,和阿宸,是什么关系?”
就变成阿宸了啊。苏阮微微笑道:“就是王爷想的那样。”
“你这丫头,倒是无惧无畏的……”礼王干咳两声,“他好似很听你的话?”
苏阮假装听不懂:“王爷此言何意?”
礼王复又转过身去,憋了半晌,才腆着脸道:“帮我劝劝他!咳,这死小子,这么倔,一点也不给面子……”
“王爷,有缘他自会到您身边来,但愿那时,您还能接纳他。”
礼王竟如此喜欢墨宸,太意外了。也许,是因为冥冥之中的亲近感吧!但此事的来龙去脉还不甚清晰,不可操之过急,一切,还需要慢慢筹谋。
礼王道:“他随时都可以到我麾下来!”
苏阮恭敬道:“我会劝他,民女告辞。”说罢便走了。
礼王注目着她的背影,唤来下属吩咐道:“去查墨宸的身世。不,是把他所有的资料全部收集过来交给本王,还有苏阮的一起,务必详尽可靠。”
“是,王爷,下属马上去办。”
又有随从上前,道:“王爷,王妃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在礼王和苏阮谈话之时,礼王妃就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树荫之下,等着夫君。
礼王抬眸望礼王妃看去,脸上露出浓浓的笑:“好,走吧。”
“王妃,王爷好似很器重墨将军,对那个叫苏阮姑娘也分外留心,真奇怪!”侍女挽着礼王妃的胳膊,小声,“刚才墨将军出言顶撞,王爷本来都要发怒了,被她一句话又给压了下来,不可思议,王爷那毛躁脾气,谁拉的住啊,她竟平安无事,还惹的王爷笑了。”
“王爷满心的喜欢墨宸,她又将墨宸的拒绝说成为礼王着想的举动,王爷能不心花怒放?”礼王妃冷冷的睥睨着苏阮的背影,昨夜苏阮冲撞的举动她铭刻于心,“小姑娘不简单!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不像十几岁,更是一个历经世事的成年人,若我年轻几十岁,倒有兴致和她斗上一斗。”
“还好王爷没有被蛊惑,要是真将月印交出去那还得了!王爷也真是,怎么对几个外人比对王妃您亲生的廉世子还要好啊?这是没血脉,要是有血脉关系,岂不是恨不得把整个家业都交给他。”
“想太多,王爷的血脉,都在我手里。”礼王妃的眼里晃过一丝阴冷,“好了,王爷来了,不要再说了。”
……
入夜,长香楼。
宽敞硕大的浴池紧紧的闭着门扉,滚滚的白烟袅绕在水池上方,花瓣和香精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细胞,女子娇媚的声音与男人高亢的说笑声不绝于耳,打闹声、嬉笑声、流水拍打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犹如极乐的天堂。
今天到楼中取乐的是各大王府的少公子们,白日的击鞠比赛耗费体力,夜间免不得要找个女人来采阴补阳,这会,参与比赛的众人几乎都到场了,三四十人各自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说笑,个个都怀中抱着美人。
满堂的喧哗之中唯有一人格格不入——满脸疲乏的宋瑾独自靠在池壁上,下半身沉在温热的水中,肌肉发达的双臂撑在壁面上,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闭着双目不知在想什么。数番有女子前去挑逗都被他生硬的拒绝了,此刻,他已经成了全场的绝缘体,像是被隔离出了这个繁华的圈子。
宋离在离宋瑾稍远的地方坐着,他怀里拥着美人,眼睛却瞄向宋瑾。
马场上一举失手,也不知有没有被宋瑾察觉,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想要除掉宋瑾,还得尽快!
“那个叫墨宸的臭小子,我逮着机会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通不成!”
满脸肥肉的御景廉左拥右抱,义愤填膺的骂道。
“家里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外人?父王果真是老糊涂了!你们说是不是?”他问左右的人,其他人自然是连忙附和,“王爷太过分了!”
“对啊,就是过分!”御景廉怒的很。近来也不知何故,父王越来越看不上他,宠庶子也罢,对一面之缘的外人竟也大加赞赏,让他这世子的脸面往哪搁?照这个趋势,只怕世子之位马上要保不住了!
可惜他这几年只顾着吃喝玩乐,手里也没可用的人,面对这样的局面,竟毫无办法。唉,想这些也无用!御景廉不喜欢想太多问题,他的手放肆的摸着怀里的美人,拉着嗓子道:“哎哟我说,你们今天都看到了吧,那个叫苏阮的娘们可真够漂亮的,我上回在猎狮大会上就发现了,脸蛋嫩的能掐出水来,说话也娇滴滴的,听的人骨头都酥了!真正的‘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随随便买一个微笑都能把帝都的大小姐们、公主们甩出去一大截啊!”
还是这种话题更能引起群众们的热议,好几人都兴奋的说了起来:“是啊,苏阮真是漂亮让人垂涎欲滴!”
御景廉的眼光得到赞同,更是亢奋:“她还待字闺中哩!若能把她搞到手,纳做小妾金屋藏娇,夜夜……那才带劲……嘿,她看起来那么清纯,不晓得骨子里是不是浪货!”
众人嗤笑不止。
御景廉越说越开心,好像真的说几句话就能占到苏阮的便宜似的,一脸色眯眯的样子:“诶,我说宋瑾啊,你不是跟她挺熟,闹的满城风雨的嘛,有没有得手啊?她在床笫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给我们分享分享呗!”
这些公子哥私下里谈话露骨,御景廉说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当他在高谈阔论之时,宋瑾已悄无声息的起了身,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来。
本就面无表情的脸好像染上了一层薄霜,幽深的双眸里显露了些许杀意。
御景廉正与美人缠绵,没有发现宋瑾愈走愈近的身影:“你还说她是你未婚妻,我看她已经跟了墨宸吧?两个人那叫一个默契哦,羡煞旁人哩!他们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兄妹啊……啊!你干什么!”
御景廉说的正兴起,冷不丁一记重拳铺天盖地的对着脸就砸了下来。他发出一声悲催的惨叫,嘴里飞出一颗沾血的牙,连滚带爬的躲出去好远,才看清眼前杀气腾腾的人,哆嗦:“宋瑾,你疯了!”
“啊……”
池子里的女人们吓的缩作一团,谁也不明白好端端的气氛突然就这样了。
宋瑾还在步步逼近,御景廉吓得腿脚发软,蹭着地面后退,发抖:“你、你,就为了个女人,你要跟我礼王府对着干吗?不过是个婊子……”
“你他妈再敢说她,我就废了你!不,我现在就要废了你!”
宋瑾的眼神冷的像把刀,声音更是沉的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他莲步轻移,瞬间飘至御景廉跟前,一脚往御景廉的胯下狠狠踩去。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长香楼。
御景廉眼白一翻,痛的昏死过去,下身是一滩血水,汩汩的往外冒。
离的近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杀、杀人啦!”
浴池里的水气太浓重了,这边的状况并未被过多人察觉,直到宋瑾强大的内力和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浴池,才有人惊慌失措的赶了过来。
御景珏看见兄长被打昏,一时还未弄清状况,就大怒起来:“宋瑾!你找死啊?你居然敢对我哥哥下手!”
宋离也跟着走了过来,他看着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御景廉,又看着满身戾气的宋瑾,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阿瑾,你怎么把廉世子给——”
“哥哥?哥哥?”御景珏抱起御景廉,摇摇晃晃也唤不醒他,愤怒到极点,“干,平郡王府的人,我们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打!干死平王府的人,打死算我的!”
宋离立马拦到宋瑾面前,喝道:“动手,别让少爷吃亏!”
砰砰砰砰……
血花飞溅,鸡飞狗跳……
……
长香楼里热热闹闹,别处倒也不无聊。
苏阮和墨宸在别院里尝试着酿花蜜酒。墨宸很爱喝这种酒,但是外头卖的酒多不醇,他曾与苏阮提过一次,苏阮就记了下来,自己学着酿酒,学也学了一段时间。趁着这段时日在山庄里闲着,苏阮便打算亲自酿一壶。
今儿赶早就让春桃取了露水,又沉淀一日,可以用。两人一起散步去山庄里的其他地方买了所需的材料,回到苏阮的居处便开始试着酿酒,因为都没有经验,自然是手忙脚乱,忙到深夜才把一坛子酒弄好,埋到门前的桃花树下。
酿酒完毕,两人又在庭院里依依不舍的说了些情话,定了明日之约,墨宸才离开。
秋娘迎了上来:“姑娘,暮郡主找您,等了好一会儿,说要单独见您。”
“让她进来便是。”苏阮弹掉手上的泥土,进屋。
春桃忙不迭奉水来让苏阮清洗。苏阮把手洗干净之后,让其他人退下,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卸去身上的首饰,也擦去妆容。
暮郡主进屋,看见苏阮一脸轻松的坐着在摆弄她的长发,又想起宋瑾被父亲斥的狗血淋头的样子,心发冷,看着苏阮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苏阮透过铜镜也打量着暮郡主,见其久久不语,道:“郡主有何贵干?”
暮郡主走到她身后:“求你帮忙。”
苏阮冷然道:“不帮。”
暮郡主没料她会拒绝的如此干脆,语塞:“你——”
“我与你无交情,为何要帮忙?”苏阮淡淡道。
既然有求于她,还冷着一张脸,作死呢?
“是阿瑾的事情,只有你能帮忙,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唯有你……”暮郡主满脸的焦虑之色,见苏阮不为所动,她忽然跪下,哀求,“苏姑娘,我求你……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会帮你,你帮我这一回,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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