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雪依旧,伍子胥想夫差虔敬躬身而拜后,便又悄无声息的退出殿门,寂寥的乍做北风里,他沉重的脚步落在厚雪中,一行孤寂的脚印渐行渐远。
兰芝草喜阴,所言不假。
雅鱼为安慰勾践,从院中移进茅寮的两株兰草竟在短短两个月内枝繁叶茂,如此便也可以见得两人所居有多颓唐。
她前笑着上前添上些水,却听身后吱呀门轴转动。
“大王……”
“你可知,夫差要迎娶卫国公主了?”
身后勾践弹抖掉身上的飞雪坐下,他尚未来得及喝一口热茶暖暖身子,有道:“伍子胥也安排了自己的侄女入宫,会不会是计?”
雅鱼放下水壶,来到他身边坐下,斟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意味深长。
“夫差若纳妃,以晴姑娘必然难过,让范将军去安慰也好。”
范蠡受命前去清州苑之时,以晴正面无表情落座于堂前檀木漆椅上,凝视面前哔啵作响的炭盆。
范蠡修长的身影挡住她映在她脸上的阳光,她下意识的抬头,却在看清他的脸后,又神色如常的垂下眼眸。
“你在做什么?”
以晴没有应他的话,只侧目看看身侧案几之上的几张生绢,无奈笑了,她将那隐约写尽小家情愁的生绢握在手中良久,又近乎绝望的将它抛向炭盆。
或因她平静的异常的神色十分骇人,范蠡心中只觉阵阵不安,他上前先她一步,夺过那即将化作灰烬的生绢缓缓打开,却在眼神落及那几行清秀小字的时候,心中一惊。
上书:君心系我身,不负相思意。
一句话,不能不让范蠡呆怔当场。她竟忍心以此了断他们之间的所有。
哪里是烧什么绢帛,分明是在烧自己的心。
“你竟为他作践自己到如此地步,你心里还有没有灵将军!”
灵将军……
灵姑浮……恍若隔世的一个名字了。
她抬起头,神色阴冷的看向他,带着不可抑制的怨恨凝视他的眼。
“出去。”
北风乍起,远处冷风的呼啸声像极离人的哀号。
他明白,自己此生做愧对她之事,再无力弥补。
他不怨她的恨,也不能怨,毕竟他们是亲手将她推向万劫不复之地的人。
灵姑浮死了,他的死犹如在她心上声声割裂一道疤,永远难以愈合。
良久,他转身,带着难以言说的愧疚离开她的视线。
骤起的北风顺着范蠡打开房门的那一瞬,吹进房中寒冷异常,也正因如此,她也终听清了他停逗门口时的无奈轻语。
他说:“若当年,我们所有人都不曾遇见你该如何?”
子夜,伍子胥府
厅堂之内,一怵一怵的烛光明暗亮着,伍子胥髯发皆白斜靠在太师椅上双眼微阖。
今夜安静的异常,连平日的风声也不那么明显。
伍子胥微抬双眸看看房外折返的虚晃人影终无奈一声叹息,吩咐道:“进来。”
那人听见伍子胥的话,先是一惊,犹疑片刻后,终还是下定决心。
推门进来的是个秀美的女孩子,年纪不过十七八,举手投足却都显得得当稳妥,看样子,便知晓必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
未语泪先流,那女孩子还没作声,便已哭着跪倒在地,哀声道:“叔父,你救救染若吧。”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叔父,我不要入宫。”
伍子胥连忙将染若从地上扶起,眼含疼惜:“你这又何苦。”
“我与封哥哥朝夕相对十一年,早已盟誓终生,现在他带兵驻守越国,我又岂能负他。”(伍封是伍子胥的儿子)
闻言,向来寡淡的伍子胥却也不能老泪纵横。
诚然,他很清楚染月与自己儿子之间的情义深厚,本就是堂兄妹,加之自己兄长身遭横祸后,自己便一直将她养在身边,一起长大的情分,两人之间又岂会没有感情。
可是,他却不能不顾及。
那日夫差冷眼想加的责备之声,偶尔回想起,还依旧让他担惊不已。
他不能冒险以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换取他两人的一世情长,生于官宦家,享尽别人不可企及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受尽常人不能及的蚀骨痛心。
以她一人的幸福,换来所有人的性命,这笔交易,他不得不答应。
良久他看向她,以极其无奈的眼神凝视她的哀求。
“忘了吧。”他说:“你与封儿终究有缘无份。”
窗前,明亮的红烛爆起几个灯花,染若难以置信的看向伍子胥,满心希望终化做失望,她心如死灰的跌坐地上,良久阖眸,无奈垂下一滴泪。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