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
成为布道士
与露茜的交往
三楼上的幽会
“他是从帕多瓦来的,在那里上了大学。”人们介绍我时,总是一成不变地这样说。所到之处,人们都对我大加赞赏,并祝我好运。
清风被圣萨姆埃尔教堂的神甫引进了他的教区之后,便把清风介绍给威尼斯主教,他为清风摩顶授戒。四个月之后,他授予清风四等低级圣职。我的外祖母欣喜异常,人们给我请了很好的老师,以便我继续学业。我住的房子曾经属于父亲,而现在,母亲还得为它缴纳租金。
我很少见到本是我的监护人的格里玛尼教士,因此我常常跟马利皮耶罗先生来往。是圣萨姆埃尔教堂的神甫把我介绍给马利皮耶罗先生的。他本是一位元老院议员,已经七十岁了,不再参与议政。他在他的府邸里过着舒适的生活,饮**美,夜夜周旋在一群上流女士中间。他没有结婚,很有钱,只是很不幸地为痛风症所苦。他是个很有名的美食家,但他从来都单独用餐,因为他的牙已经掉光了,也不愿只忙着招待同桌吃饭的客人。当然,他同样不喜欢别人来照顾他。这种缜密的考虑剥夺了他与喜爱的人同桌吃饭的乐趣。
神甫郑重其事地将我介绍给这位阁下,谈话中间,我对他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吃饭。其实您只需要邀请那些胃口奇佳的人,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食物。”
“可我到哪儿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呢”他茫无头绪地说。
“这件事说起来虽然不那么简单,”我回答,“不过阁下可以让我来试一试。”
元老马上就对神甫说,请他第二天送我到他这里来吃饭。不久他就发现,我能把小山样的食物扫荡一空,他便让我每天都来陪他吃饭。清风暗道:练功需要消耗很多能量,你们不会理解我有多饿啊!
我得提上一句,尽管这个人上了年纪和有痛风病,他仍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爱上了一个名叫梯丽莎伊梅尔的年轻姑娘,一位女演员的女儿,就住在他府邸的对面,他从卧室里就能看到她家的窗子。这位十七岁的姑娘漂亮,活泼,娇媚。她学习音乐,准备以后当演员。她常常在窗口出现,把这位人老心不老的老人迷住了。面对着他,她总是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她每天都来看他,不过总是由她的母亲陪同。母亲对女儿的品德操行很是操心,因此每天都送她去望弥撒,每星期则要忏悔一次。下午,她却带着梯丽莎来到可爱的老人这里,常常让老人恼火的是,她拒绝吻他,理由是她上午刚刚做过礼拜,不能亵渎神灵。
这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而那个有失体统的母亲还对女儿的拒绝赞不绝口,还用最刻薄的话指责老人。这样一来老人的贪欲就变成了愤怒。这对母女一走,元老便开始同我探讨哲学,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在这种探讨中,我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然而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一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建议他结婚。可是他的回答却使我极度震惊,他说梯丽莎拒绝跟他结婚。
“那么您就供给她有保障的生活来源。”
他搓搓手:“即使是为了一顶王冠,她也不肯犯这样的死罪的。”
“那您要么赶紧占有她,要么就把她赶走!”
“我既不能这样做,也不能那样做。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道德上,我都没有这样的力量。”
“我真为阁下难过。”
这次谈话之后,我得到了元老的宠爱。他邀请我参加所有的晚间聚会,参加这种聚会的人主要是中年太太们,也有一些颇具才智的男士。他告诉我,在这个圈子里,我能得到的知识比在哲学家伽桑狄伽桑狄(1592—1655):法国哲学家、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那里得到的更有价值。他还建议我只回答与我直接有关的问题,绝不要就某事发表见解,因为年轻人是不允许有自己的见解的。我听从了他的指点。几天之后,我便成功地博得了他的重视。我还成了所有来拜望他的女士们的宠儿。由于我是一个年轻的教士,她们还要我陪伴她们的女儿或是侄女前往寄宿的修道院。结识了这么多又这么美丽的女人,当然会勾起我炫耀自己的英俊外貌和雅致衣装的欲望。可是我的神甫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连我的仁慈的外祖母也支持他。他们跟我说,处在我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明白,要取悦的是上帝而不是凡人,讨厌我的精致发型和发蜡香气的神甫还补充道,如果我继续这样精心护理头发,魔鬼就会控制我,我将被开除教籍。
我回答他,在这个问题上我很抱歉不能听从他。我不会做一个整日都邋里邋遢的教士。
我的答复似乎使他很受刺激,三四天后,他说服了我的外祖母,允许他在我醒来之前进入我的房间。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我床前,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掉了我的额发,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使我怒气冲天,当我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的模样时,我什么报复的点子都想到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过,在穿衣服的时候,我还盘算着上百个狠毒的计划。我觉得,有理由以极端的方式复仇。我去找在元老那里认识的卡拉勒律师,询问能否将神甫告上法庭。他告诉我,就在不久以前,有人剪掉了一个斯洛文尼亚人的胡子,因而被告倒了。比起我的遭遇,这件事显然情节轻微得多。如果想对神甫提起诉讼,只要把我的愿望说出来就够了。我照办了,同时请他告诉冯马利皮耶罗先生,我因何事不能到他那里去。在我目前这种情况下,不能让他看见我的模样。
十个小时的睡眠使我神清气爽,醒来时,我已不太激动了。但是,要将神甫告上法庭的决心却丝毫没有动摇。
我穿好衣服,去找我的律师,看一下起诉书是怎么写的。正忙着的时候,进来了一个理发师,他跟我说,是冯马利皮耶罗先生派他来给我修剪头发的,好让我能出门,能陪他吃饭。他仔细察看了我的倒霉样子,笑着让我尽管放心,他会给我剪一个别致的发型,无论我走到哪里,只会比以前更英俊。他的确把我的头发修剪得很漂亮,使我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仇。
于是我让律师撤销诉状,然后动身到冯马利皮耶罗那里去。在那里,我遇到了那个偏执的神甫,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元老注意到了,神甫便走了,也许他心里充满着懊恼,因为我这出众的发型,确实够得上开除教籍了。
这位不近人情的教父刚走,我就开门见山地跟冯马利皮耶罗先生说,我想另外找一家教堂。
善解人意的老人说我的想法很对,还补充道:“作为‘圣礼互助会’的主席,我有权挑选在圣诞节致赞词的人。我要推荐的那个人就是你。我敢说,就算我们的神甫也不敢反对。你看怎么样”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因为我从来没想到能当一位布道士。我认为自己并没有写布道词的能力。因此就跟他说,我相信他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可是他却回答,他完全是认真的。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唤起了我的信心,使我相信自己就是为了成为本世纪最有名的布道士而生的。
我跟冯马利皮耶罗先生说,我会马上动手准备。尽管我不是个神学家,但我拥有充足的资料。相信我的布道一定会颇为新颖,语惊四座。
就这样,我在那些堪称上流人物的听众面前致了赞词,博得了他们热烈的称赞,他们还预言,我会成为本世纪最优秀的布道士。
在奉献给布道士的礼品袋里,我发现了五十多个柴希内,还有几封情书。丰厚的进项使我开始认真考虑当布道士的问题。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神甫,并请他帮助我。由此他允许我每天去找他,我便利用这个机会跟他的侄女安吉拉聊天。我早就爱上了她。安吉拉是个品行端正的姑娘,她也愿意接受我的爱情,但她要求我放弃在教会里的职位,并且跟她结婚。这我可拿不定主意,因此便躲到帕多瓦去参加我的第三次考试。在帕多瓦的日子里,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准备博士学位的考试,复活节以后才回到威尼斯来。
回来以后,曼佐尼先生把我介绍给了一个当下正在走红的年轻交际花。她的朋友们都只称呼她的教名尤莉特。一个高贵的帕尔玛人冯桑维塔利侯爵,因为受到了她的青睐,给了她十万杜卡特,她因此而声名大噪。整个威尼斯都在谈论这姑娘的美貌,能够去拜访她是一种荣耀。她的故事是很发人深省的:
在尤莉特十四岁的一天,父亲给她穿上了一条洗干净的裙子,把她送到一个高贵的威尼斯人马可穆阿佐那里去。这人并没在意她褴褛的衣衫,觉得她很漂亮,便请一位有名的律师巴斯蒂安乌塞利陪着再次去看她。比起她的美丽和完美的身段,更让这位律师吃惊的是尤莉特的聪明才智。他马上为她租了一所房子,花钱给她请一流的音乐教师,使她成为了自己的情妇。她在音乐上进展神速,六个月之后,她被一位剧团经理聘用,并把她带到了WYN让她扮演阉人歌手的角色。
律师认为抛弃她的时候到了,便转手把她给了一个有钱的犹太人。这人送了她一块价值不菲的钻石,后来也离开了她。
尤莉特在WYN登台演出,更多靠的是美貌而不是才能获得了掌声。但她的倾慕者每星期就换一批,还大肆宣扬她的过错。后来,伟大的王后玛丽亚特蕾西娅玛丽亚特蕾西娅(1717—1780):奥地利女君主(1740—1780),一七四年依《国本诏书》袭位,引起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统治时期,实行开明****,并进行各项改革以增强国力。认为,不能再容忍这种狂热崇拜的行为在她的都城里发生,便下令让这迷人的女歌手立即离开WYN但她并不是一个人走的,斯帕达伯爵占有了她,把她带回威尼斯。后来她又到帕多瓦登台。在帕多瓦,她激起了桑维塔利伯爵的爱慕之情。一天伯爵夫人来到她的包厢里,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这迫使尤莉特不得不放弃演戏。她回到了威尼斯,被逐出WYN使她声名鹊起,并且改变了她的命运,这当然是必然的。
先是斯特凡诺克维里尼冯帕波佐成了她的情人。直到一七四年春天,冯桑维塔利侯爵才重新成为她的追求者之一,并且轻易地赢得了她的芳心。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他呢!他先是送给她十万杜卡特,为了避免她指责他过于挥霍,他微笑着说,这点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他的夫人给她一记耳光所造成的损失。
前面已经说过,是曼佐尼先生把我介绍给她的。他还好意地提到,我是一位大有前途的教士。我看到七八个侍从环绕着她,恭维她,把她捧上了天。她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说,认识我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说着,她扫了我一眼,一览无余地把我从头看到脚,好像我是件待售的货物。她说话的腔调就像一位公主。
尤莉特的皮肤白得耀眼,红艳艳的嘴唇和弯弯的黑眉使我觉得她是件艺术品。只有一袭轻纱遮掩的胸膛撩人情思,可惜我不得不抵挡这种诱惑。
我去拜访了尤莉特四五次,自认为对她已有了相当的了解。一天晚上,在冯马利皮耶罗先生家的聚会上,有人向我问起她,我便以肯定的腔调说,她虽然漂亮,但只能取悦那些味觉已迟钝的所谓美食家们,因为她既没有天生丽质,也没有上流社会的才智,所有有教养的男人所爱的女人的特性,她一条也不具备。这一番话让众人大为满意,但冯马利皮耶罗先生向我耳语道,我的观点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到尤莉特的耳朵里,她将与我为敌。他猜得一点没错。
尤莉特是从夏维尔康坦蒂尼那里知道的。一天晚上,我又去了她家,她漫不经心地说,有一位伟大的精于鉴赏女人的专家指出了她的几项惊人的缺陷,但她避免提及我说的那些缺点。我明白她已瞄准了我,准备好抵挡她的进攻,但她让我等了一个钟头,直到话题转到梯丽莎伊梅尔大出风头的音乐会时,她才直截了当地问我,冯马利皮耶罗先生到底在为她做些什么。
我告诉她,他负责她的教育。
“他有这个能力吗”她问,又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是啊,据说他是很有才华的。不过,如果事实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他跟您在一起做什么。”
不用说,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我却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这样,我扮演了一个可怜的角色,而且在告别的时候,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踏进她的门槛。
整个夏天我都在追求安吉拉。她的保留态度使我的爱情更加炽烈,把她折磨得够呛。按照我的本性,我需要的是一个热情如火的爱人,她不会熄灭我的爱火,只会把它扇得更旺。我还算是比较正派的,对安吉拉已经特别尊重了。但她是那种最乖最规矩的女孩儿,对于我所有柔情脉脉的表白,她只有一种让我扫兴的回答,她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她相信我的愿望不会超越这个限度。如果她跟我说,她的保守使她自己也很难过,这已意味着她给了我最大的宠爱。
就在这种情绪下,秋天,我收到了一封蒙蒂—利尔伯爵夫人的信,邀请我到她帕西埃诺的庄园住一段时间。我接受了这个邀请,在那里找到了很多乐趣,而且还不由自主地追求更多的享乐,以忘记我那安吉拉的刻板无情。
我住在底楼的一个美丽房间里,出门就是花园。就在我抵达的第二天,我的眼睛就被一个给我把咖啡端到床前的迷人生物吸引了。这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但她的身体发育得不亚于十七岁的少妇。看到她那大理石一样白皙的皮肤,橡木般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蓬松而俏皮的鬈发,短短的裙子,优美的小腿,还有那双最可爱的小脚,使我认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当我惊奇地打量她的时候,她也不拘礼节地望着我,仿佛我们是老相识了。
“您对您的床还满意吗”她问我。
“非常满意!这是您铺的”
“是的。我叫露茜,是宫廷总管的女儿。很高兴您没带仆人,使我能够侍候您。但愿您会对我满意。”
这话真让我舒服,我笔直地坐着,她帮我穿好睡衣,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我心猿意马地喝着咖啡,她却像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的。我感到自己已被她的美丽俘虏,她在床脚坐下,为了替这个有些放肆的行为辩解,她展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这微笑向我道出了一切。
当露茜的父母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喝咖啡。她动也没动。她父母温和地责备了她几句,并请我原谅她的无礼。然后他们就打发露茜去干日常该干的活儿了。
这俏丽的姑娘刚走出门去,她父亲就说:“露茜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是我们的珍宝,我们二老的希望所在。她爱我们,听我们的话,敬畏上帝。”
“而且她就像是水里的鱼儿一样健康,”她母亲接着说,“在她身上,我们只看到一个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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