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政府大院，牛雪梅一看时间不早了，要代洋把各单位通知到位。自己就直接回到了宿舍。她感觉酒精发作了，有了醉意，头昏脑胀，她回到房间，随意地躺在沙发上，想平静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但晚餐时听到和看到的一切，使她怎么也无法平静。刘紫风、袁春山为什么愿意花那么多钱给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装修和添置办公设备设施？叶玉华年轻漂亮又有学历，在泓望煤业有限公司深得器重，收入不菲，为什么还要求到收入不高的行政单位来？她们与祝俊刚是什么关系？程发启、伍邵华、何锦杰、马东飞、郝金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更微妙的关系？她想来想去她得出一个结论，无论如何他们是有目的，天底下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她想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对这些人还得多留些心眼。
由于喝醉了酒，加上心情不好，牛雪梅一晚都是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之中，一大早吃了早餐就来到办公室，她进办公室还没有十分钟，何锦杰就带着煤炭局行管股股长伍邵坤来到了牛雪梅办公室，何锦杰介绍道：“牛市长这位是我局行管股的股长伍邵坤同志，他是省煤炭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在煤炭局工作多年，对我市煤矿的情况熟悉，所以我要他陪我们一起去。”伍邵坤年约四十，身材瘦高，皮肤白皙，小眼睛，小鼻子，长相清秀，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样子。伍邵坤见到牛雪梅喊了一声：“牛市长您好。”牛雪梅看了一眼伍邵坤回应了一声：“你好。”回头对何杰说道：“我们先去洪山镇，先看现场再去镇政府。”
牛雪梅说完，提着袋子就向楼下走去，到了政府大门口时，邓利明、伍笑华、代洋等人都在门口等候了。邓利明看到牛雪梅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对牛雪梅说道：“牛市长，公安局、国土局的局长今天都有会，他们的分管领导来了，人到齐了，可以走了吗？”“好，分管领导来了也是一样，我们走吧。”参加督查的人员分乘三辆越野吉普车，何锦杰和伍邵坤在前面带路，直奔煤矿现场。洪山镇的八十多个小煤窑全都分布在春山煤矿背面的山上，上山的公路是一条狭窄的简易公路，由于重车碾压，没人修护，路的中间已经形成了一条高高的龟背，路上压出了两条深深的壕沟，向上望去，就像两条铺在地面上的铁轨蜿蜒曲折地向山顶延伸，吉普车沿着壕沟在路上颠簸着、艰难地向上爬行，公路通到了山上的一个小村子，村子里住着十多户人家，村子的四周生长着许多古树，有松树、枫树、还有珍贵的红豆杉、银杏树和成片的楠竹。周围山上都是茂密的杂树和浓绿的灌木，伍邵坤把牛雪梅一行带到了村口，下车对牛雪梅说道:“牛市长公路就到这里打止，大部分煤矿都在村子后面的山上，少部分在我们来的公路两旁，再往上走都是小路了，是开小煤窑的老板修的只能供人力斗车通行。”“上面有多少？下面有多少？具体情况你清楚吗？”“上面我原来统计有五十多个，下面有三十多个。”“好我们就上去看看吧。”山路很窄，不足两米，只是比斗车宽一点，两边丛生着许多冬茅、小竹子和荆棘，路面铺满了又硬又尖的小石子，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斜伸到路中的冬茅和荆棘刮破脸和手，牛雪梅小心地跟在伍邵坤后面，但她的手和脸还是被挂得鲜血直流。脚踩在尖尖的小石头上，钻心地痛，她不好做声，装作没事一样地往上走，一路上发现相距不到五十米，就有一个路口，伍邵坤说道：“像这样的岔路都是通到小煤窑的，每一个岔路进去就有一到两个小煤窑，我们去看一个有代表性的吧。”“好。”牛雪梅知道今天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每个洞口都走到，伍邵坤带着牛雪梅一行沿着一条小路往上爬，看到了一个人字形用冬茅杆盖着的小棚子，棚子傍边有一个高不足一米的洞口，洞口前面堆满了一大片黑色的矸石，小路直通到矸石的下部，牛雪梅跟着伍邵坤沿着矸石堆往上爬，矸石不停地往下滚，重重地砸在跟在后面的伍笑华和何锦杰的脚上，他们都忍不住地喊了一声“哎呀”。牛雪梅回头一看，说了声“要小心，小心被砸到。”何锦杰回答说：“没事。”牛雪梅看了并无大碍，就继续往上爬，等她爬到洞口时，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她站在洞口用矸石堆成的小坪上放眼一看，对面山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幽幽的洞口，每个洞口前都堆积着一片乌黑的矸石，再看身后的洞口，不足一个人高，里面黑乎乎的，用树支起的人字形的棚子里，用石头架起几块木板，木板上凌乱地铺了些稻草，席子和棉被以及几件破烂的衣服乱七八糟地丢在稻草上，上面沾满了黑色的煤碳，棚子前有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小灶，小锅和碗筷就放在灶边的矸石堆上。微风吹来厂棚里散发出一阵恶心的汗臭。“人还是撤了，但还是没有按标准到位，我们一走他们随时都可能会上来挖煤，随时可能反弹。”牛雪梅不满意地说道。“是的，过去每次都是这样，干部前脚一走，这些村民后脚就会跟上来了，开这些口子的人都是本地的村民，他们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何锦杰接着说道。“这些口子都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开的吗？”“不全是，但这个村子的村民百分之九十的人家现在都开了口子。个别的人自己没有开，但外人在他们的自留山上开口子，必须向他们交钱。”“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这个村子叫猴岭山。”“这个村子有党员吗？有村干部吗？”“现在没有，原来有一个，已经去世多年了。”“好吧，我们走吧，到村子里去看看。”
牛雪梅原路返回来到村口，沿着一条窄窄的，光溜溜的青石板路向村子里走去，牛雪梅一边走一边看，村子与自己老家没有什么区别，山青水绿，空气清新，走在小石板路上，她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不觉就走到了村子的尽头，看到了一片浓密的树林，走近一看，有樟树、枫树、还有珍稀的红豆杉，银杏树.....浓密的树荫下有一口有长方形的条石砌成的水井，井水清澈见底，奇怪的是村里看不到一个人，只是在村子的空坪上看到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鸡和鸭，偶尔能听到雄鸡悠长的鸣叫，和鸭子低沉的叫声，细看这里的鸡鸭都长得非常漂亮，体态健美，羽毛光亮，好像是都市里穿着奢华名牌的绅士和美女，有的在草坪上嬉戏追逐，有的在青石板上悠闲漫步，有的在绿草丛中勤劳觅食，有的扑在地上光溜溜的小坑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切都显得恬静悠闲。牛雪梅快步走到水井边，蹲在井边，用手捧起一捧清凉的井水，洗了一把脸，然后用手捧起一捧井水喝了一口，又甜又凉的井水好像瞬间流遍了她的全身，洗尽她满心的郁闷，她感到一阵惬意的清爽，她真想像一个游山玩水的游客，放下现在的矜持和严肃，对着空旷的山谷，对着高远的苍穹，肆意呼喊。今天不能，因为自己是副市长，是带队来检查工作的，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浪漫的激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了口气。回头问道：“怎么没看到人呢？”很久没有人回答。伍邵坤见没人回答就接着说道：“这个村子我来得比较多，这里的人比较奇怪，不太喜欢与外界交往，平时是一大早就会出去，天黑才会回家，即使有人在家，一看到有外人进村就好像看到鬼子进村一样，就会躲到家里大门紧闭不与外人接触。”“怎么会这样呢？”牛雪梅不解地问道。伍邵坤接着说道：“据说是这样的，这个村子由于自然条件差，交通闭塞，原来没有开矿时，这里没有通公路，村民没有什么收入，生活很苦，交不起农业税，为了躲避收税的乡干部和村干部他们就采取这样的办法，长期以来就形成了不见生人的习惯。因为总是找不到人，有一年镇里为了完成收税任务，凌晨三点钟集合全体乡干部天亮之前就步行到了村子里，在每一户人家的门口都安排了一到两位乡干部，但还是收效甚微，有的人听到风声就紧闭大门不出，有的就全家老少从后门溜了，躲到山上去了。这几年村里人发现山上有煤，家家户户都开了小煤窑，收入还是比以前要好了许多，今天可能也是听到了市长会来的风声，就都躲起来了。”
牛雪梅心想自己出生在与这里相似的农村，自己也看过乡干部在农村收税的情景，对那些不主动上交，或者抗拒不交的农户，乡领导就会带着全乡的干部职工将这些农户团团围住，强行搬运谷子、电视、家具、没有值钱的东西搬，就会牵牲猪，一些农户见状就会老老实实地把钱交清，有的见乡干部搬东西就去阻扰，与乡干部进行对抗，乡干部就会趁机以阻碍执行公务的理由喊派出所将其抓起来，这些人也只好乖乖地将钱交上，这里的村民比自己老家的人就聪明多了，我惹不起躲得起，我不理你，让你的拳头打在蓬松的棉花里。她想这是什么样的干群关系？牛雪梅感觉一阵心酸。低头说道：“算了，我们走吧。”
吉普车缓慢地沿着陡峭的道路往山下行驶，透过车窗往外看，道路两边的山上洞口层层叠叠，好像西北的窑洞，漫山遍野都堆满了黑压压的煤矸石，随处都能看到被矸石压断的树木。用稻草、薄膜、塑料、油布等盖起的厂棚如草原上的蒙古包随意散落在山坡上，真是满目疮痍。
“给镇政府打个电话，说我们来了。”代洋听到牛雪梅的话后，拨通了洪山镇政府办公室的电话。
来到洪山镇政府，政府办公室一位年轻的女干部接待了牛雪梅一行，她告诉牛雪梅，“牛市长，我接到代主任的电话后已经给张书记打了电话，他一大早就下村去了，他马上就会赶回来。”她一边说一边把牛市长一行带到接待室，热情地招呼牛雪梅一行就座。
二十分钟还不到张兴洋和副镇长易长海两人先后赶到镇政府，看到张兴洋来了，牛雪梅对邓利明说：“邓主任你先说吧。”“好，是这样，今天牛市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带领政府办、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公安局、煤炭局、国土局、林业局几个部门的领导到洪山镇督查上次市政府打非治违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工作会议精神的落实情况。参加这次活动的部门领导有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局长伍笑华同志，林业局局长聂修德同志，煤炭局局长何锦杰同志，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副局长代洋同志，公安局副局长严六顺同志，国土局副局长诸秋阳同志，煤炭局行管股股长伍邵坤同志。我们已经到现场看了，现在到镇政府看一下相关资料。听听你们的汇报，再相关部门把看到的情况反馈一下，最后牛市长作指示。”
张兴洋听后指着易长海说道：“尊敬的牛市长，这是我们洪山镇的常务副镇长，马镇长高升以后，这项工作暂时是由常务副镇长易长海负责，具体情况先由他向各位领导汇报。”“好。”易长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开始了汇报。“尊敬的牛市长以及在座的各位领导，欢迎各位领导亲临洪山镇指导工作，现在我就我镇贯彻落实市政府打非治违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工作会议精神情况向各位领导作个汇报，不当之处请批评指正。洪山镇与国有大矿黄益窿煤矿毗邻，煤炭资源丰富，煤层分布深浅不一，浅部煤层分布较广，开采容易，全镇落后小煤窑多，据统计全镇共有大小洞口八十七家，其中办有煤炭生产许可证的洞口有二十二家，还有六十五家无证小煤窑。市政府召开打非治违和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工作会议后，镇党委、政府非常重视，召开了镇党政联席会议进行了专题研究，制订了工作方案，成立了镇长任组长，煤管站、国土所、派出所、林管站为成员的专项整治领导小组。召开了全镇所有小煤窑户主会议，原原本本地传达了市政府的会议精神，并集中开展了整治。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目前所有无证开采的户主已经全部撤离。下一步我们的重点就是巩固整治成果，组织力量按照市政府的要求达到六个不留的标准，我的汇报完了。”易长海说完后看了看张兴洋，意思是看书记还有什么补充。
张兴洋接着说；“刚才易镇长对我镇落实市政府打非治违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会议精神的工作开展情况向各位领导作了简要的汇报，市政府会议以后我镇党委、政府十分重视，进行了专题研究，安排了专门人员，落实了专项资金，召开了专门会议，开展了专项整治，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下一步我们将安排人员，落实责任，按照六个不留的标准落实到位，盯死看牢，防止死灰复燃，确保整治效果。请市长和各位领导放心，工作没做好，敬请市长批评指正。”
“你们把看到的情况反馈一下吧。”牛雪梅对参加会议的部门领导说道。何敬杰听后第一个发言：“刚才随市长到现场看了一遍，觉得洪山镇党委政府对打非治违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的工作还是十分重视，非法开采的人员已经全部撤离，这说明洪山镇党委政府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看了以后我想就如何抓好这项工作，我谈一点个人的看法，最后以市长讲的为准。第一、要进一步提高认识。打非治违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此次非彼次，现在非过去，原来我们的工作是只刮风，不下雨，刮一阵风，下一阵雨，风雨过后又是阳光普照、风景依旧，农民漫山遍野地挖煤，政府沿路设卡收税，大家相安无事，现在肯定是不行了，国家有明文规定必须落实到位，否则就要严厉问责。第二、工作需进一步落实。要严格按照六个不留的标准扎扎实实地落实到位，现在只是人员撤走了，但转土重来只是一步之遥，现在距春节只有二十多天了，如果我们在春节之前不狠抓一下，干部一放假马上就会死灰复燃。第三、要落实好责任。要盯死不放，抬头就打，镇政府要安排专人进行巡查，发现苗头就不要心慈手软，要狠狠地予以打击。”
“伍局长，你是新成立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局长，是管大安全的，看了现场有什么感觉和意见。”伍邵华见牛雪梅点到了自己就接着说道：“尊敬各位领导，按照市长的指示说几句，不当之处请批评指正。市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还刚成立，局领导班子成员上星期才到岗到位，洪山镇的领导同志们都知道了，因为我们的副局长马飞东同志就是你们的老镇长，别的乡镇，还有很多部门对我们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还知之甚少，不过我们会加大宣传力度，大家会慢慢知道，一句话就是牛市长刚才说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职责就是代表政府管大安全的，煤炭局是煤炭生产安全的具体管理单位，负直接监管责任，刚才何局长讲了很好的意见，我完全同意，结合现场和何局长的意见，我说三点意见：一要加强对打非治违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的认识。这些小煤窑安全条件非常差，可以说是杀人的恶魔，我们必须坚决将其关闭到位，否则我们就是人们的罪人。二要加强巡查，严防反弹。春节马上临近，我们乡镇是第一责任单位，要安排人员值班巡查，发现有非法违法开采的苗头就要与以打击。三要建立奖惩机制，严格追究责任。根据上次全市打非治违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会议精神，乡镇政府是第一责任单位，乡镇政府必须履职尽责。同时建议市政府要建立制度，落实资金，将打非治违整顿关闭乡镇落后小煤窑的工作纳入对乡镇、部门全年工作的考核内容，对完成任务好的乡镇、单位和个人要予以重奖，对工作不到位的要严格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我说完了。”
“大家接着说。”
其他部门的领导听到牛雪梅的话后都说没有什么新的意见，都说听市长作指示。
牛雪梅看到其他人都不愿意说了就开始了总结讲话：“既然大家都不说了，那我就来说几句。刚才我与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到现场看了，总的印象不是很好，人是都撤了，我想刚撤人很容易，也许我们会来，走漏了风声，村民闻风而撤，不是吗？我们去看的那个矿，我就感觉人走了不久，灶里还有余火，但也不否认党委政府所做的工作，我相信你们确实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对照上级的要求，对照六个不留的标准大家想一想，我们的差距在哪里？还有多大的差距？我们应该清楚，我不多说，希望大家下一步的工作要更扎实，更到位。刚才伍局长、何局长讲得很好，春节临近，要完成任务，时间紧，任务重，祝书记又要求，党委政府在最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内要集中人力物力打歼灭战，按照六个不留的标准将没有任何证照的洞口关闭到位，否则不能放假，不能回家过春节。刚才我接到政府办的电话下午我和伍局长要去省里参加全省安全生产工作会议，其他的乡镇我就没有时间去了，请邓主任带队进行全面督查，将情况汇总给我。”牛雪梅说完看了一眼邓利明。邓利明声音洪亮地说道：“请市长放心，我一定按照市长的指示落实到位，把市长的讲话精神传达到位。”“那好，我就走了，就辛苦你们了。”
牛雪梅对洪山镇的工作直言不讳，张兴洋听后满脸不高兴，见牛雪梅要走，伸了伸懒腰，慢慢的站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市长吃了中饭再走吧？”牛雪梅看了看表对伍笑华说道：“算了，我们回去还要准备一下，他们在这里吃吧。”说完起身往外走去。伍笑华看到牛雪梅走了，立即起身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招呼代洋，笑着说道：“还是要辛苦你老弟随我们一起回去，为我们准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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