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日、还是夜,你的注意力全放在这里,体力的消耗是小事,但精神的疲倦和痛苦,却渐渐产生了糟糕的后果。好比是一根雪亮的银针,长时间抵在牛角尖里,动也不动一下、老刺不穿,就有生锈和折断的危险。
何况,四季流转,你开始发育。
手脚一夜间会变长、骨头有时会痛,身体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声音的高低不再那么稳定,皮肤比从前油腻,脸上居然开始长出疙疙瘩瘩的东西。“我生病了。”你惶然的想,“我的身体被毁了。”
院子里的女人们安慰你:女孩子发育时身体都会有变化的,这是正常现象。但即使是她们也不能否认,有些女孩子童年时非常漂亮可爱,成人之后却不过尔尔,仿佛是一些神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注3〕,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我要长残了么?”这个念头惶惶然萦绕不去。卑贱的孩子,唯一所恃就是美貌,仿佛是泥里开出的花蕾,如今这花蕾眼见还未绽放就要失色,枝头岂不是一无所有?
你对自己的身材、容貌、与智慧,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缺乏自信,纵然伯巍还是深深宠爱着你,也安抚不了你的心情。
你捂着你颊边新发的红疱,不想让他看见、又怕捂着更惹他注意,只好仍然把手放下来。“哎,这有什么关系!前几年我也发过啊,你看,现在都还会有呢!”伯巍指着他自己的额角叫你看。
是,他也会发一颗两颗小东西,但你觉得不一样。在他明朗的额角上偶尔有一粒红疱,无损大局,但在你这张小脸上出现小疙瘩和大红疱,情况绝对比他严重,绝对是毁容!
当时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对自己太苛刻了。这虽然是一种鞭策,但也会遮住你的眼睛、影响你对真实的判断。只能信任自己的脚步、一个人往顶峰攀爬的固执者,往往会犯这种错误。
你装出笑脸,让他以为他的安慰起到了效果。但在他走后,你拿起镜子,看了看自己,把镜子反扣在了桌面上,完全不想再去打开。
“如果把头发梳下来的话,可以遮住旁边的疱。”你想,“可是这种发式太不正统了,万一王太子不喜欢怎么办呢?”怀着对自己的极度厌恶,你离开房间去习舞,并在全无进展的舞步中陷入更深的厌恶。
所以,当又一个美丽的春天伴随着流感击倒你的身子时,你不知是觉得绝望还是解脱。
身体软弱无力、拒绝一切意志的召唤,义无反顾投入病榻的怀抱;神智有时候陷入昏迷、有时候清醒一点,挣扎几次之后,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宇宙以疾病的方式显示出自己的伟大,连空气都叫人苦痛……而这只是一场风寒。就像老人对青年说:这只是一场恋爱。是,如果熬得过去,回头看,大约会失笑,可对当时当地的人来说,跨不过去,就是死亡。
郎中来过、甚至连太医都偷偷请来看过了,药石罔效。太医说:医者治病、不能治命。我能杀病气,但不能挽回这位小姑娘的命。她身上死意已大于生意。
小郡爷知道了这件事,犹豫了片刻,问妈妈道:“在这种时候,是要告诉太子殿下,还是不告诉好?”
妈妈回答:“不必了。如果救得回来,等复原了再说更好;如果救不回来,不妨让他们见最后一面、甚至最后都见不着,对大局说不定更有帮助呢。”
小郡爷笑笑,眼神深处无限伤惋:“我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妈妈双眼一弯:“妾身会再想想办法,也许有转机也不一定。”
小郡爷似乎警惕起来,目光变冷:“你没有守护好这个孩子。”
妈妈嫣然含笑:“世子大人,妾身已经答允了您,又怎会毁诺?您叫妾身用这样的身份协助您,就是看中妾身身为女人的能力,妾身又怎么会在这个孩子身上失误呢?”
小郡爷冷冷道:“有一种愚蠢的人,是明知对自己不利,也忍不住玩火的。如烟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过去的事情对你影响太深。我只望你莫要蠢到那种程度才好。”
“不,”妈妈微笑,“时辰未到,妾身不想死,也不想受苦。妾身为您所做的一切都尽心竭力。”
小郡爷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去吧。”
妈妈告辞后,小郡爷坐着沉默了很久,托着头叹一口气。
“你后悔选了那个孩子吗?”帘幔后面,有一个人问。
“不。她是那样的资质,与其说我们选她,不如说是她选了我们。”小郡爷道,“命运的安排无法后悔。”
暗门移开,那人走出来:“那末,不要叹气。这种晦气样子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形势还是对我们有利,我要你把东宫的心思再打探一次。那女人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我们冒不起险。”
小郡爷应道:“是的……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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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正的戏子,不是那样容易就能做的。平常如果喜欢哼两嗓子,那算是“戏剧爱好者”,到了“票友”的程度,才能真正上台唱一出了,有的票友在某方面的艺术造诣甚至可能比真正的角儿还要高,但票友是不以戏谋生的。从这个角度说,荧某认为嘉兰的演出定性为“票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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