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 现在应该是正月十rì，还没有过正月十五。

丢别沙抬腿把挡在自己跟前的一块石头踢飞了，继续往前走，来到马坊前，把手里抱的一大堆草料放在自己坐骑的面前。

“黑风，吃吧，好好地吃一顿。这里没有阔连海子（呼伦湖）寒冷，也没有那里美丽。我的黑风，我们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弘吉刺部了。”（探马赤军的核心和骨干都是选自蒙古兀鲁兀、忙兀、弘吉刺、亦乞烈思、扎刺儿漠南五部）

丢别沙摸摸了正在埋头吃草料的马儿的脖子，油光黝黑的毛发摸在自己的手里非常地舒服。“黑风，慢慢地吃，慢慢地吃，汉人给的草料没有阔连子海的好吃，但是再难吃还得吃。快了，等我们回到阔连子海之后，我让你好好地吃一顿。”

埋头吃了一会儿的马儿抬起了头，对自己的晚餐和主人的爱抚感到非常满意，用鼻子舒服地打了几个轻轻地喷呲，然后摇摇自己的头。

看到自己的爱马如此，丢别沙也满意地拍拍手，拍去手中的草屑，然后放心地转回准备回大帐。

丢别沙是弘吉刺部一个贫困的牧民，要不然他也不会给签发到了中原来当探马赤军。中原的确是一个花花世界。当丢别沙越过长城来到大都路时就发出这样的感慨。后来一路继续南下，过河间路、德州、高唐州，最后来到了自己的驻地济南，丢别沙已经是感叹不出来了，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里的土地太肥沃了，这里的环境气候太好了，要是把这里都变成牧场该多好呀。以前伟大的祖先们拼命地向南进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听说南边更加富庶，那里的男人更怯弱，女人更漂亮。一说起这个，那个扎刺儿部的朵不怯失就直流口水。

但丢别沙还是哪里再好，也觉得自己的故乡，阔连子海好，那里湖水碧蓝，天高草肥，最重要的还有自己的家人在那里，父母亲、妻子和孩子，最小的贴木儿应该开始学骑马了吧。三年了，这个当时自己出来时还刚刚在学走路的孩子现在应该可以跨上小马了吧。

丢别沙一边想着，一边向自己营帐走去。整个大营都闹哄哄的，蒙古士兵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济州、滕州、兖州的地方官府送来了大量的好酒，这让爱酒的蒙古勇士欣喜如狂。这里已经远离江淮平叛前线了，军官将领们都已经被请到济州去参加大宴去了，自然没人来强调军纪，说些严禁饮酒之类扫兴的话了。

各营帐的气氛非常热烈，蒙古人在大口地喝酒，一些sè目和少数汉人混在其中，一同喝得热火朝天。现在是冬天，虽然比不上草原冷，但也是寒风刺骨。前几天刚下了几场大雪，今天刚好是雪已经融化干净的时间，天地间充斥着一股干冷干冷的空气。

在这种天气里，躲在营帐里，或者在避风的地方围着篝火，喝上几口烈酒，吃上几块羊肉，是一种非常享受的事情。

在整个营地里，只有大部汉人和同自己一样的少数蒙古人在忙碌，在喂养马匹，清理武器，执行军法军制中该做的事情。

丢别沙继续在营帐里穿行着，到处都是乱哄哄地喝酒说话的声音，中间还掺杂着隐隐约约的妇女的哭泣声，看来又有人到附近的村庄去“抓叛民”去了。

听到这些“叛民”的哭声，丢别沙想起在高邮的那一场“闹剧”，自己在去年就跟着山东地区的探马赤军、侍卫亲军等大队人马赶赴河南江北四处平叛。

先是去了河南，在那里和数不清的乱民叛军打了大半年的仗，一直打到襄阳。这些乱民叛军说白了都是些被饿疯的饥民，或者是被那些滥发的“宝钞”搞得倾家荡产的普通百姓们。不要说在全副武装的探马赤军和侍卫亲军的面前，就是在那些汉军面前，这些毫无作战经验的乱民全不是对手。尽管他们都很勇敢，但是他们的生命在铁蹄和马刀下是如此的脆弱。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势众，杀他们并不能给蒙古勇士带来胜利的荣耀感，反倒是那些“热衷报效朝廷”的汉军杀得热情高涨，以此为乐。

在河南打完仗，丢别沙和其他蒙古人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山东。但是脱脱丞相已经剿灭了徐州，准备南下继续剿匪，需要更多的军队来长军势，于是自己们又被调往江北。

在高邮，自己的部队只是作为一支威慑力量在使用。攻打高邮那又高又厚的城墙的是汉军。让草原的勇士去爬墙送死，谁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就是脱脱丞相也不敢。

在高邮呆了几十天，突然听说脱脱太师被皇上给免职了，军中大营里一片混乱，大家都不知怎么办，最后等了两天，命令终于下来了。各部各回各地各属，这场平叛战事名义上结束了。

其实丢别沙对这种所谓的剿匪战斗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想好好呆在自己的驻地山东，然后等自己的驻期满了，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回阔连子海。

让丢别沙想不明白的是，在河南、江北的乱民叛军风起云涌的时候，邻近的山东却一片太平。有也只是有一些小小的sāo乱，都让听说很有本事的益都义兵给剿平了。那里一直都是朝廷嘉奖的“先进地区“，所以大军一进山东，整个部队都放松了。面对那些如cháo如海的乱民，所有人的心里都不轻松。

回到自己的帐篷中，幸好没有人在这里扎堆喝酒，看来自己的同伴大部分都去别的营帐去了，只剩下一个兀鲁兀部的阔阔古。

阔阔古是个苦命的人呀。看着在忙碌地搽马刀等武器的阔阔古，丢别沙心里感叹道。

阔阔古花白的头在昏暗的油灯下晃动着，旧的发黑的皮袄显得有些破烂了。他是兀鲁兀部的奴隶，世世代代都是奴隶。在他三十岁那年，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主人开眼了，赐给他一个女奴隶，终于让他成了家。终于，阔阔古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

主人如此恩赏他，阔阔古怎么的也要肝脑涂地地报效主人。于是当阔阔古的第三个孩子出生了，成为主人家奴隶的新成员后，阔阔古就开始替主人家的儿子们当兵服役了。先是大少爷，再是二少爷，接着是三少爷、四少爷、五少爷。

阔阔古在外面奔波了二十多年了，从壮年当得白发苍苍，终于是替最后一个少爷当兵了，再过几个月，阔阔古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二十多年了，他从来就没有回过家，只是往家里寄过几次微不足道的“战利品”，毕竟他是在替少爷们当兵，大部分“战利品”都是归少爷们。

二十多年，阔阔古只能在白天或夜里的空暇时看看天空，看看和草原一样的蓝天白云，一样的星空。那时，阔阔古就可以想起自己那在同样这片天空下生活的妻儿，他们还好吗？

由于阔阔古是奴隶，所以倍受他人的歧视，总是把最累最脏最危险的活让他去干。阔阔古总是默默无语地接过所有的活，认认真真地把事情做完。

看到丢别沙走了进来，阔阔古点了点头，然后依旧埋着头继续自己手里的活。丢别沙对着阔阔古笑了笑，走到自己的铺位前，让自己疲惫的身体和灵魂一起躺在被褥上，然后用羊毛被盖上。

外面的喝酒喧闹声依然是那么的热闹，时不时地还传来喝高了的蒙古人那跑了调的歌声。在这远离故乡的中原，蒙古人感到异常的矛盾，得到这里财富的人只有少数，大多数人对于这里来说都是匆匆的过客，不管他们在这里掠夺了什么，最后他们还是要回到草原的怀抱里。这些平常的蒙古人，一边怀念着美丽的草原，一边渴望在这富庶的中原取得更多的财富。

他们思念着故乡，却又希望在他乡继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丢别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个奇怪的动静惊醒了。

外面的喧闹声已经少了很多，那呼呼的夜风声居然能清楚地传进丢别沙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