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敌人来袭的消息很快在城内守军中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昨夜粮仓失火,雷横只顾得指挥灭火,没来得及封锁消息,到得清晨,驻守鄯县城内的五百狼牙都、三千五百保民军,已经大都听说了这件事情,而且传言更有愈演愈烈之势,方卓还在望楼上与几名将领商量对策,城中各处驻防的兵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一名守城门的士卒怀里抱着枪杆,低声问身边的同伴道:“听说昨天那场火烧毁了不少粮食,现在契丹人又要打来,你说咱们有办法过去这一关么?”
“嘿,你这担心才叫多余!”那被问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壮年老兵,一脸满不在乎地瞥了这个新从军的同袍一眼,似乎有些瞧不起他的样子:“你知道现在这是什么天气?十冬腊月啊,天寒地冻的,那些契丹狗子什么时候不好挑,偏挑这种节气来打,这才叫脑壳被门缝夹了呢!”
旁边几名兵士听了他这句话,禁不住都是压低声音一阵好笑。
“那也不见得,听说契丹人都是习惯了爬冰卧雪,出兵打仗从来不带粮草帐篷,都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天当被,地当床,倒下就睡。”那发问的新兵好像颇不以这个妄自尊大的老兵油子为然,却又不敢当面顶撞,只是含含糊糊地反驳了一句。
“哼,那又有什么可怕?你没听斥候们传说么?这回契丹人带兵的头子,就是上回被咱们抢了州城,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跑的那个耶律达!败军之将,也敢跟老子们逞能,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斜眼瞧着那新兵,嘲笑道:“你若怕了他,大可以立刻扔下枪、扒了这身皮钻进柴草垛里逃命去,哈哈哈哈!”众人闻言,也都应声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败坏起“无能”、“熊包”、“孱头”的契丹大将来,心里却都各自有点说不出口来的惴惴不安,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昨晚上城里大队人马忙乱着救火,李家的管家、李勉的结义弟兄杨慎也从睡梦中给吵得醒来,却又不敢随便出门,如坐针毡般好容易熬到了破晓,胡乱梳洗一番,便急急忙忙地披件皮氅去探听风声。李勉虽在病中,也无法独自安睡,爬起来苦苦等待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盼得杨慎归来,急忙拉住他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杨慎犹豫了一会,忽然道:“大哥,你我相交这么些年,做兄弟的可求过你什么事情?”
李勉一怔,一时间没醒过神来,莫名其妙地问道:“这……子谨,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是手头紧要用钱么?咱们这大的产业,哪一处没有你的心血,李家里里外外的东西,有老哥哥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
“大哥!”扑通一声,杨慎双膝一曲,在李勉面前跪了下来。
“这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说话。”李勉慌了手脚,气喘吁吁地拉着杨慎坐下。
“大哥,片刻之后,要有人来替那姓柳的说媒,大哥千万不可答应!”
“为什么?”李勉越来越糊涂了。
“大哥记得前些rì子咱们名下产业出了不少事端么?还有大哥求神问卜,听了许多风声,都说是凤儿命中注定要嫁那姓柳的?”
“要真是夙世因果,那也没办法,祸福都得认命了。”李勉一副看开了的样子。
“什么夙世因果!”杨慎跳了起来,跺着脚痛心疾首地道:“这都是那姓柳的在背后给大哥下了套子!”说着把柳琮如何捣鬼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道:“他叫兄弟暗地里推波助澜,游说大哥应许他的婚事,便好夺李家的人望、财力为己用,大哥你想想,那人做的是造反的勾当,犯在官府手里是要杀头的,咱们这是何苦来,却要跟他搅和在一块?”
李勉愣了半天,忽地皱眉道:“你说得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良善人家,确犯不着跟反贼有什么牵连。”
语声一转,正sè问道:“但这些事情你却是从何得知?”
“这……我……”杨慎脸sè发青,支吾半晌,终于咬牙道:“姓柳的手下有一员得力干将,名字叫做杨恪。”
“杨……”李勉心中想了一想,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从椅子上翻跌下来,伸手指定了杨慎,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这……这个杨恪就是你从前对我说过那失散了多年的兄弟?”
“是。”杨慎沉重地点头。
“你们几时相认的?怎么全不告诉我知道?”
“过去的事是兄弟错了,要打要杀全凭大哥的一句话!只是等一下杨……劣弟要亲自带着彩礼上门来为姓柳的问名,大哥只管装病不起,万万不可见他!”杨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所谓问名乃是六礼之一,原是男家请了媒人到女家去问女子的生辰八字,民间婚嫁不讲许多规矩,有时往往就与纳采并做一处。彩礼一收,这婚事就无从反悔,李勉一听对方马上要找上门来,一时也有点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正相对发愁,蓦听窗外暴出“哇”地一声大哭,李勉暗叫不好,急忙拄杖起身,开门出去一瞧,却是李凤站在窗下,哭得惊天动地,梨花带雨,心知刚才自己与杨慎一番说话多半是一字不漏地给她听了去,他中年丧子,一直把这个独养孙女当眼珠子一般呵护,见她哭得这般伤心,一急之下什么也不顾了,顿着手杖道:“凤儿别哭,爷爷就是豁出去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不会把你送进虎口的!”
李凤听了这话,更是抱着李勉放声大哭,把他一件好好的锦袍弄得一塌糊涂。哭了一阵,忽地抬起头来,问道:“爷爷,二爷爷,你们刚才说的那些……那些话,都是真的吗?”说着眼睁睁地看着杨慎,只盼从他嘴里说出一个“不”字来。
杨慎不敢瞧李凤的眼睛,偏转头去一语不发。李勉心如刀绞,抚着孙女的秀发低声安慰道:“凤儿别怕,那姓柳的真敢用强,爷爷就跟他拼命!”
“不!”李凤擦干了眼泪,神sè变得坚定起来:“凤儿要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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