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子瞻续道:“老夫以淡泊名利自居,隐于此地,不问世事,但大学亦非净土,官僚做派,勾心斗角,看来人世间再无清静之地。或许王安适是对的。”
古风闻见王安适三字,细细一想,苏子瞻此话何解,他叹息说或许王安适是对的,莫非他之前一直不认可王安适,便惑然问道:“先生,这王安适主任哪里是对的?”
苏子瞻听见古风称呼王安适为主任,说明他与王安适已然相识,至少曾经耳闻,便无须多加介绍,道:“王安适一直主张变法,一往无前。我素来不敢苟同。变法之事,错综复杂,牵涉太多,岂能意气用事,此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王安适此人,甚是顽固,他一向宣扬天下将殆,唯有变法,才能拯救苍生。他常道当今之世,人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背地里冷箭,毫无道义可言,究其根本,乃是上行下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肉食者争权夺利,诡计多端,无所不用其极,可詈可骂。”
古风颔首,道:“王安适主任变法之道,小生不才,但亦是赞同的,如今之势,唯有变革才能拯溺救焚,否则的话,长此以往,南国子民必生愤懑,有朝一rì,揭竿而起,也不见怪。”
苏子瞻长叹一声道:“然也。本以为大学是南国最后一片净土,谁承想大学之龌蹉,比之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为学校一把手,居然诓骗我的墨宝,出去做生意。”
古风听罢,苏子瞻所言之事,大抵是“一品香”墨宝,他说是学校一把手,看来并非是莱布尼茨之过,便斗胆相问:“先生,你给学校食堂题字,为何说是遭人诓骗?”
苏子瞻连连叹息道:“那rì校领导钱书记前来拜会,说要与我切磋书法,我那天甚是惊异,此人素来不学无术,为何今次心cháo澎湃,要练书法,可那时我便未起疑。
阁楼雅舍看座。钱书记先干为敬,顾自研磨走笔,但见他飞龙走风,煞有其事,功成之后,我稍一品鉴,煞是难堪,字迹群魔乱舞,狰狞可怖。钱书记自视其作,亦是赧然不语,过了许久,方才说道,自己笔法着实恶臭无比,不堪入目,还请子瞻兄手书一品香三字赠与我,聊以劝勉。
那时我见钱书记如此虔诚,便欣然答应,他在旁笔墨伺候,我挥毫泼墨,奋笔疾书,笔走龙蛇,便如千军万马呼啸而出,甚是痛快。钱书记见我翰墨,亦是赞不绝口,又惊又喜。写毕,我便将那一品香三字赠与钱书记。钱书记连连道谢。
谁知数rì之后,我路经学校食堂,居然一眼瞥见自己一品香三字高悬前堂,登时惊诧,便入内询问。我晓得这食堂幕后老板为钱书记。那钱书记见我之后,满脸赔笑,说我这幅墨宝不晾出来,着实可惜,还放言道,墨宝既已赠出岂有索还的道理。
我登时惊觉,自己早已中计,钱书记此人最是贪财无赖,他以切磋为名,诓骗我的墨宝,老谋深算,无耻之极。身为学校一把手,居然做出如此龌蹉,不堪入耳之事,委实可恨。”
古风听罢来龙去脉,也是起塞胸臆,扼腕长叹,没成想钱书记竟是如此无耻之徒,此人还是南国文理学院一把手,看来学术危殆,他对苏子瞻道:“钱书记如此贪财,不愧为钱书记。”
苏子瞻颔首,道:“风儿,你晓得钱书记为何经营学校食堂么?”古风脱口而出:“为了钱。”苏子瞻道:“学校食堂实乃暴利行业。由于大学里相当一部分是贫困生,南国每年财政拨款,补贴大学食堂,希冀着他们降低菜价,让学生们吃得起饭。
钱书记乘此良机,在南国文理学院食堂招标之时,运用自己权力,暗箱cāo作,走了个形式,最后中标的是他那间皮包公司。此人最是阳奉yīn违,向上级领导信誓旦旦,南国文理学院食堂菜价不会涨,而事实上,每年一涨,学生们敢怒而不敢言。他将国家财政补贴学生们菜价的拨款尽数私吞,非但如此,还想方设法偷工减料压低成本,着实jiān商,人人侧目。”
古风听罢,心下忖度着,开学典礼钱书记发言之际,便感觉此人迂腐不堪,没成想钱书记不但迂腐亦且jiān诈,从外到里没一处好,着实可恨,便对苏子瞻问道:“钱书记如此不堪,为何学校纪委不管?”
苏子瞻闻言,粲然一笑,对古风道:“风儿,别指望他们,实乃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这票人在钱书记食堂还入股哩。”
古风啊了一声,骂道:“怪不得钱书记如此无法无天,看来南国文理学院已然无人能制衡他。”苏子瞻道:“南国文理学院名义上设了个教授委员会,成员由学校教授组成,我便是其中一员,但这个委员会徒有其表,压根没有任何实权,无力与钱书记这拨学术官僚抗衡。”
“教授委员会?”古风惑然问道,“不是说要教授治校么?”苏子瞻先是淡淡一笑,尔后切了一声,道:“南国还要依法治国哩,都是表面文章,形式主义。南国所有大学一个样,皆是衙门大学,行政化极其严重,放眼望去,道貌岸然的尽是学术官僚,无耻之极。
南国不仅将自己的官僚体系引入大学,更将**的官僚做派引入大学,当真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譬如南国文理学院,一个本该干干净净做学问的地方,却与外面的官府衙门无异,贪污**,官僚主义,形式主义横行泛滥。
风儿,我苏子瞻再不济也是南国文理学院终身教授,你可晓得,我在学校的地位还不如学工办一个扯皮的,因为他是官我是民。一次我前去学工办,替一个学生办点事,学工办那扯皮的先是有说有笑,满口答应,但过去数rì,事情毫无进展,我再去学工办,那扯皮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竟将我托付之事抛于九霄云外,忘得一干二净。
我说他这人,便是跟领导屁股后头久了,就会磨嘴皮子,光说不做。我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此番不可遗忘,那扯皮的又是满口答允,还用笔记下,放言决不会忘。又过了几rì,事情还是没有动静,我再去学工办,那扯皮的便打起了太极,踢起皮球来,说我这事归校教务处,与他无关。
我无可奈何,便去找权院长相助,哪知权院长一句话,事情片刻就办妥了,不费吹灰之力。我当即感喟,大学危矣,学术危矣,我堂堂南国文理学院终身教授,在学校里地位还不如一个学工办扯皮的,终究是民,没有官衔呐。”
古风听罢,亦是颇多慨叹,对苏子瞻道:“先生真是委屈了。没成想你学问如此之高,在南国文理学院地位尚不如一个学工办扯皮的,当真是不怕官只怕管啊,今rì小生深有体悟。”
苏子瞻对古风道:“罢了罢了,不快的事情不提。对了,风儿,你这是想去哪?”古风答道:“本是去教学楼领书。路经此处,见着风景雅致,便上来一看。”苏子瞻道:“风儿,那你先去罢,我们来rì再聊。”古风嗯了一声,起身向苏子瞻拜别,转身离去。
古风下了山坡,兀自沉浸在适才与苏子瞻谈话之中,不能自拨,原来南国文理学院竟是如此腐化,学校一把手钱书记这般龌蹉不堪,所谓的大学,彻彻底底沉沦了,自己辛辛苦苦的大学梦,如今看来,毫无价值可言,终究是南柯一梦,梦醒时分,徒添感怀。
在前往教学楼的途中,古风不胜落寞,但转念一想,毕竟还有苏子瞻这般的良心教授,南国文理学院并非一潭绝望死水。再者说来,还有牛道长与莱布尼茨这样的师父,也不是彻彻底底绝望,古风追悔莫及,自己适才居然怀疑莱布尼茨师父,认为他与苏子瞻教授龃龉不合,当真是错怪他了,目下误会冰释,不胜快意。
古风到了教学楼,但见殿堂巍峨,檐牙高啄,大气磅礴。古风正门入内,大厅里人来人往,皆是怀抱肩扛书册的男女学生。古风四下里一张望,孤立无援,不晓得中文系领书处在哪,自己已然淹没在人头攒动里。
但闻身后传来一声“风哥哥――”青翠yù滴。古风知晓是欢欢声音,回过头去,见着欢欢正在一个角落里发书,身畔站着何芸素。古风见状,便猜到了,欢欢必定是跟着何芸素出来义务发书。
古风走了过去,挤进人墙,对欢欢道:“怎么做起义工来了?”欢欢伫立一摞书籍后头,一面发书一面笑道:“临别前做点好事,留下个好名声。”古风问道:“你要回家了么?”古风转念一想,垂了垂头,高中也快开学了,欢欢是该回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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