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下得更大。
只听哐的一声,天就黑了下来。天一黑,巩伽就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雪野里。
虽然林恨秋有一身借物辨音的功夫,但由于雪野深处响起了野狼尖厉的长嗥声,所以不一刻,巩伽的足音就融入了茫茫的雪夜。
跟丢了人,林恨秋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在这个冰冷的寒夜里,群山像是狰狞的怪兽,总是在不经意间截断你的去路,叫你不知该往何处去。
脚下的积雪仿佛有生命似的,你踩在它上面,它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叫声,听起来跟这漫漫的冬夜一样单调、悠长。
雪夜漫漫,荒野茫茫。
对那少女,林恨秋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这也是他直接来追赶巩伽的原因。
荒野里,寒风劲吹,雪花直往脖子里钻,冰凉刺骨。
转过一个山湾,雪夜深处骤然跳出一线灯火,明灭不定,极像传说中的鬼火。
莫非这里的人家也有坐夜的习惯?
林恨秋想起上个月在岭南十万大山中,也是深夜了,原以为又要饿睡荒野的他碰到了一个夜猎的猎人,他说这大山中的人家十有仈jiǔ以打猎为生,为等夜猎的男人归来,守家的女人和娃子总会深夜不睡,一直要等到天露鱼肚白才肯睡去。林恨秋依言在山野间找寻,果然碰到了这样的人家,使他在那个晚上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囫囵觉。
这是一幢又旧又破的茅草房,尖尖的屋顶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白雪。房前有个窄小的院落,房后是面斜斜的缓坡,长着一片稀稀落落的乔木,叶子掉光了,不用说树梢上也积满了雪。院子边围有一圈栅栏,顺着栅栏堆放着一大堆柴禾,这是他们过冬的柴火。
这时,雪下得似乎小了一些。
在这个寂寒的冬夜,饿狼的嗥叫听起来格外凄惨、悲凉。
林恨秋站在低矮的屋檐下,神情苍凉得像夜幕下的雪。
他没有敲门。破败的房子中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年老的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他怕给她们带来不便。
年轻的女人蹲在灶前吹火,腮帮鼓得圆圆的,看去就跟鼓足气的哈蟆差不多。
年老的女人站在灶后,穿着件破烂的青布衣衫,颧骨突起得有些夸张,满脸都是年轮刻下的皱纹,很苍老,背都驼成了山丘,年纪应该在八十左右。
歪歪斜斜的灶台上有一层很厚的油渍,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乌亮的光泽。
那双枯瘦的手沾满了雪白的面粉,她在和面烙饼。
随着灶膛吐出血红的火焰,屋里飘出了诱人的香味
葱花饼的香味。
夜在香味里沉寂。
林恨秋在香味里直流口水。
他已经很饿了。
现在的他最需要的就是食物。
食物就在隔着一层墙壁的屋里。只要他举手敲一下门,就可得到香味扑鼻的葱花饼了。
他举起了手。但他最终又放下了。虽然敲门就可获得食物,但是他开不了口。从小长到大,他还没有开口向人讨要过东西。
“挨刀短命的败家子,你看你做的好事,一把灰,就把老娘烙好的一张饼给糟蹋了!”
忽然开口骂人的是那个年老的女人。林恨秋不知她为什么要骂人,伸头往里看去,只见她颤着手cāo起了案板上的擀面杖,隔着锅台扔向了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嘿嘿一笑:“你骂,你打,老巫婆,姑nǎinǎi我受够了!”就把手中的烧火棍朝那乌黑油亮的擀面杖劈了过去。
林恨秋见她们真的打了起来,刚想推门进去劝说,不想只听嗖的一声,那烧火棍就破出了窗户,直朝自己shè了过来。他才闪身避开,但听一声娇喝:“狗rì的强盗,且吃老娘一掌!”跟着一掌打到,端的是快捷无比,叫人防不胜防。
“姑娘,我不是强盗。”林恨秋一边躲闪一边解释说,“我是过路的远方人,天黑迷了路,我是来借宿的。”
这时,只听得屋里年老的女人喊道:“媳妇儿,火熄了,你还要不要烙饼了?”
原来她不是姑娘,是那老女人的媳妇。
林恨秋惊愣间,那年轻女人停住了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说:“她是我婆婆,你不要见怪,她就是这脾气,趁她没看到你,你最好快些离开,不然等她看到你了,就是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说完气咻咻地退进了屋去,蓬的一声关上了门。
雪似乎又下大了一些。
大地在夜里沉睡,恍如一帘幽梦。
“媳妇儿啊,娘耳朵聋,你不要怪娘多嘴,娘刚才似乎听见你在跟人说话,娘问你,他是不是三狗儿?他要是对面山上那个三狗儿,那就是你对不起我那个崽了!”这唠唠叨叨的话声活像雪地瘦溪里的冰水,流淌得十分孱弱,但其话锋,却带着他人不敢轻瞧的威势,“这事娘不帮你隐瞒,九斤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割了你那对白嫩嫩的nǎi崽喂狗才怪!”
“娘,你口口声声说我不对,你那该死的崽崽在外面钻女人的被窝就是对的?他钻女人被窝,我勾引野男人,这叫两不亏欠!”年轻的女人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话的时候把灶头敲得咚咚直响,“你开口闭口三狗儿三狗儿,你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媳妇儿?你要没有,等你那崽崽回来了,你给他说去,我拍屁股走人!”
“死女子,娘说你两句你就不舒服了,有本事,你怎么不给老娘快点生个娃?你都跟我崽崽三年了,肚皮还扁扁的,像他妈漏气的猪尿泡,恁你怎么弄都鼓不起来!”那老女人一边数落媳妇儿一边把锅沿敲得哐哐响,像跟年轻女子比赛似的,“早知你是个肚里不能装货的破罐罐,老娘就不该让崽崽把你娶进门,狗rì的sāo货!”
“老东西,你不sāo你嫁人干什么?”年轻女人似乎发怒了,骂声陡然提高了音量,“我听你那狗rì的崽崽讲,你这狗rì的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好女人,成天不是钻这个男人的被窝就是窝到那个男人怀里,弄到最后连你那崽崽的爹是谁都不知道……”
夜sè无边。
雪花簌簌地飘落。
遥远的雪野里,这时传来了鸡的打鸣声。
夜已经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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