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刘新宇三支烟后,华志海告辞,临走之前他看着刘新宇说:“你女朋友真有个xìng,女儿看着娘挨揍就冲上去拔刀相助,我们也挺同情的,就打算着按失手误杀送交检察院起诉,可是钱小莉不依不饶,非要一口咬定说她原本就想宰了那个老流氓,你瞧,我们想帮忙都帮不上。本来这事儿吧,我想派个jǐng员通知你一声就拉倒了,不过我细想想还是亲自走一趟,你这小伙子人还不错,就别等了,重找个女朋友吧,实在不行我们jǐng队还有几个剩女,长得都跟一朵花似的。”
刘新宇很努力地笑了笑,没有回应。送走了华志海,他换好衣服径直去了钱小莉家,此时天已经黑了,这片即将拆迁的居民区家家户户都有了光,却达不到繁华的城市住宅小区那种华灯初上的庞大规模,节俭的人们往往会换上小灯泡,全家人集中在一个房间里吃饭、看电视、聊天,这样的灯光与相邻的楼宇比起来恍若隔世,钱小莉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却是黑洞洞的,刘新宇在门前站了好久,直到两个正在路灯底下下象棋的老头儿开始起疑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没有想起该对钱小莉的母亲说些什么,只好走开了。
这天晚上,刘新宇彻夜未眠。
一个冒冒失失闯进他生活的女子,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很美的女子,又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刘新宇以前有过这种感觉,拣到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后,他没有去想要不要寻找失主,因为钱包里只有几百元,也找不到任何失主的身份证明,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揣在口袋里的钱包再搭上他自己的钱包一道被扒手干走,害得他那个月是找三皮拉债才熬过去的。但钱包是死物,钱小莉却是个活生生的女人,丢了钱与丢了人感觉相似,只不过前者只能换来几句骂声,后者才是痛不yù生的。
两千多年前那位济北王与民间女子的床事象一部循环播放的纪录片,难免会频繁出现在清醒时的刘新宇脑袋里,古代的王侯原来是用欢爱来过渡自己的仇恨的,在这个时间想到这些,是刘新宇开始尝试接受现实的手段,或许真的应该象华志海所说的那样,忘了钱小莉、开始新生活吧。刘新宇心烦意乱,他冲到隔壁,把钱小莉卧室的门紧紧的锁上,仿佛钱小莉把她可以四处游荡的灵魂留在了那个房间里;来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下冲凉,不知是谁家的太阳能热水器跑了水,原本凉到刺骨的水突然烫了起来,把刘新宇烫得龇牙咧嘴,刚刚被凉水刺激过的伤腿又开始疼痛,他就湿漉漉地回到自己房间,光着屁股坐到床上,打开了电脑。
然而上网也不能完全摆脱钱小莉的影子,qq空间的菜地里长满了草,还被好友们偷得所剩无几,以前锄草收菜之类的活儿都是钱小莉替他干的,适应了不劳而获的刘新宇不想打理这些,就打开网页找些新闻来胡乱地看着,却总也看不进去,国内发大水了、泥石流把路桥拍了、国外打起来了、某个明星又脱了,无非如是而已。刘新宇趴在电脑前机械地打开和关闭网页,终于到无聊处,为了避免夜深孤独造就的悲从中来,他又点开了收藏夹里的某个chéng rén网站,说是chéng rén网站不过是经美化后的概念,官方说法叫“sè情网站”,广义的民间泛称就是黄sè网站,刘新宇的笔记本电脑用了多年,好似一辆严重超载的拖拉机,他耐不下xìng子浏览些sè情电影,只是偶尔看看图片,欣赏一下国内外前卫女子的**,当然,游览“chéng rén网站”这种行为总归是要受到道德谴责的,至少刘新宇这样想,为了掩耳盗铃,或者说为了“净化心灵”,他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总会同步播放几首乐曲,而且内容选择很严格,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今天晚上,他依旧听这个曲子,沉重而急促的管弦乐进行到尾声某个小节时,电脑屏幕上的一组图片象力士手中的巨斧,一下子把他砍懵了。
那是两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xìng事,与其他国内流氓的作品没什么两样,区别只在于拍摄工具,显然,这套图片的作者并没有什么事先准备,只是为了应景和留念而使用了相素并不高的手机,图片中的三个人都没有露脸,但刘新宇还是从这些模模糊糊的图片中发现了他不想看到的东西,图中那位身材火辣的女主角靠近后腰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刺青,是的,刘新宇每次经过客厅都要瞻仰一遍的钱小莉裸背写真中有着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内容,flower。
刘新宇的第一个反应是关掉网页,急忙点上了一支烟。相处一年多,进度快的说不定孩子都生出来了,而刘新宇与钱小莉仅仅牵过手、搂过腰、接过吻而已,若说再进一步的亲昵,不过是站在客厅里看着墙上的钱小莉望梅止渴,却想不到第一次见到赤身**的女朋友竟是在网上。刘新宇不知道该骂什么、该骂谁,彷徨了半天,心痛了半天,却鬼使神差地再次打开那个让他崩溃和痛心的网站,他叼着烟,把两条伤腿笔直地架在床头上,架势颇象个长期混迹于sè情网站的流氓,但流氓不会因为网上的光屁股女人而愤恨,他看了十分钟,也愤恨了十分钟,由心痛到愤恨的原因是,他证实了那个闭着眼睛似在享受的女人确系钱小莉无疑,也证实了两个男人的身份,白白胖胖的应该是詹杰,瘦得象竹竿的分明是夏天!
根据发帖时间,刘新宇大致明白了前几天钱小莉的夜不归宿,并且完全摆脱了家族留给他的糊涂传统,这使他想装糊涂都做不到。自己深爱着的女朋友竟然把同床这种义务奉献给了别的男人,而且是同时和两个男人去开房;可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在家里与那两个男人斥骂。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姓詹的是大都市的富家公子,姓刘的只是来自乡村的穷人;姓詹的可以频繁换座驾,还能驾车把别人撞得半残后掏些钱来摆平,而姓刘的却是个连自行车都没有、只能站在马路上被富家子开车撞飞的倒霉鬼;姓詹的可以赐予别人饭碗和财富,姓刘的则是个凭着微薄的薪水勉强度rì、平时连门都不敢出的宅男……
这个荡妇!这个妖jīng!刘新宇咬出牙骂出声来。可是,一又二分之一支烟后,按照他的常规思维和长期以来坚持不懈的境界,刘新宇又开始原谅钱小莉了,是的,生父早逝,从小缺少父爱,母亲靠给饭店打工持家,生活本就艰辛,又多了一个不知道呵护母女的继父,世界观和价值观总会受些影响的吧?
00:00,这个时候收到一个死人的来信,只会形成一种yīn森可怖或者非常玄妙的感觉。就在刘新宇在原谅与不原谅之间徘徊不决的时候,邮箱闪出了接收新邮件的提示。信手点开后,来信人的名字是那个一年前就已病死的“晏花花”。刘新宇觉得从脚心一路向上途经心脏再到发顶都在往外沁着冷气,这样的冰冷已经远远超越了从窗户掠进来的初秋的寒,他哆嗦着读完了信,最后的落款处有信件发出时间,原来这不过是花子写好后定于一年后准时发送的邮件罢了。刘新宇并没有因为找到某个诡异事件的起因而轻松起来,因为花子在信中对刘、钱二人的情感前景进行了并不乐观的预言,显然这个预言是很准确的。作为男朋友,居然不如钱小莉的女朋友对她知之甚深,刘新宇在羞愧的同时也颇有些汗颜,钱小莉与花子不仅是“夫妻”,更是闺密,闺密之“密”有互通私密的解释,钱小莉没有把自己的身世故事告诉刘新宇,只告诉了花子,这些事除了钱小莉、花子,以及钱小莉的母亲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再无从知晓,今天,刘新宇只从花子来信的字里行间解读了少数内容,“她的继父是个禽兽、畜生”一句,也完整地诠释了市刑事侦查总队总队长华志海没有说出口、仅以眼神传递给刘新宇但又未被刘新宇成功接收的内容,就这样,原本对那个被钱小莉捅了数刀的流氓继父还抱有些许同情的刘新宇立即改变了态度。父亲是女儿的天,丈夫是妻子的天,从准岳父手中接过钱小莉,这是两个天的角sè交换,但在这个故事中,前一个不再是爱护、怜惜女儿的天,而是摧残和蹂躏女儿的魔鬼,这样的人,即便钱小莉不宰了他,生xìng懦弱的刘新宇也会永远在心底诅咒他。
发现钱小莉与花子的关系之后,刘新宇曾经了大量关于les的文章,有人说这是一种畸形的、异变的、扭曲的妖魔,它使世界变得不美好,直接导致一部分男人打光棍。但读完了花子的来信,刘新宇突然觉得这样的情爱很温馨、很美丽:已经收到天国请帖、倒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花子,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还在留恋着钱小莉,并从各个角度教导刘新宇如何给钱小莉营造一个能够回归美好的世界,让她抛开家庭留给她的伤害和yīn影,尽管这是个难度很大、技术xìng很强、凭他刘新宇很难完成的cāo作过程。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起伏实在太大,刘新宇感到自己弱小的心脏实在有些难于接受,天边发亮的时候,他疲倦地趴在床上,在朦胧中终于作出了决定,还是离开吧。
(三)
易叟猜的不错,梁国确实是一个对汉皇充满仇恨的封国。
昔rì的梁王刘武与景帝刘启的立储之争平息以后,刘武带着对刘启出尔反尔的卑鄙做法的愤恨郁郁而终,庞大的梁国垮了,辽阔的梁国被zhōng yāng集权划作五块,分给了刘武的五个儿子,奢华与富贵早已无法与往昔相比,就连梁平王刘襄车驾上的饰物也比从前寒酸了许多,与刘宽一样,刘襄也只能在大不如以往的相对富足中度rì。在整rì的碌碌中,刘襄曾无数次地幻想若当年祖上真的成为皇储,自己绝不可能守在这小小的一隅之地,说不定也能成为叱咤风云的帝王。
刘襄恼恨着。
与济北不同的是,刘襄利用手中庞大的细作队伍,随时随地的掌握着皇庭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刘彻临朝以来,常常针对全国的封王作出些不利于他们的决策,尽管对皇庭的刺探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刘襄认为,同是君王,就必须拥有发达的消息系统,这也是皇家的权势。
收到缉捕文书后,刘襄立即快乐起来。作为一个仇视皇权的地方封王来说,他不会放过任何看皇帝笑话的机会。易叟师徒在宫中作恶的事他早已知道,对于文书中“欺上”一词,刘襄也很是玩味了良久,才大笑着交给下人:“欺上?皇帝遇到了骗子,骗的不仅是嫔妃的身子,皇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下人小心地问道:“交给国相去办吗?”
刘襄笑了一会儿才交待,让国相转给各地州县,同时派出人手,若是找到这两个人,即送王府。“我要请他们喝酒。”刘襄说。
没几天,以济北王刘宽名义书写的信件也送到了刘襄手中,这次刘襄没有笑得出来。刘宽与各路封王交往不多,但由于淮南、衡山两国的谋逆大案,济北曾牵涉其中,这一点刘襄是知道的,起初他并不相信,据说刘宽是个整天病恹恹的年轻封王,而且生xìng孤僻、怯弱,不大可能参与到这种大事中来。但这封信却暴露了刘宽的忤上之心,此“忤”颇为张扬、颇为大胆,把这样的信件广发天下封王,难免不会走漏风声。
他疯了,刘襄默念。
济北。
巡城的武官把连rì来的细节报给国相东方崎,龚姬那个巫婆越来越不象样子了:各种仪式的规模开始变得让人担心,动辄数百、多则上千的百姓集中在都城的某个地方,参拜着龚姬的趋神大礼,龚姬在他们的簇拥下手舞足蹈、念念有词,这样的场面甚至可以媲美皇帝的禁宫问策。对此,武官很是担忧。
东方崎摸着胡须“呵呵”地笑了:“你见过皇帝问策的景象么?”
官职低下的武官摇头。
东方崎仍端坐着,他告诉武官,皇帝问策的建章宫富丽堂皇,皇帝坐在高堂之上,威仪天下;朝臣跌坐阶下,满腹惶然。这样的排场当然不会是一个民间巫师能拥有的。
武官应了一声告退,东方崎把他叫住:“你能尽心用力,这是好的,皇朝正在与北方匈奴见阵,国事艰难,济北虽然安定,但大概也不会久有安宁了,这里的军力你是知道的……”犹豫再三,东方崎没有再说下去。
武官满头雾水:“国相大人所说的不会久有安宁是指……?”
东方崎惨然一笑:“这个你暂不必知晓,不久即有变数,把你的兵卒掌控好就是,军力虽不济,但必以稳应之,至于那个女巫么,”他话锋一转:“那是为大王献过功劳的,也受了大王的恩赐,不要去扰她,我会让她收敛些。”
不明就里的下级武官走后,东方崎就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务,开始安排与女巫的会面。这是个异常躁热的晚上,似乎掌握四季往替的大神吃醉了酒,把夏与秋的值rì仙官错放了轮值,初秋夜居然出现树梢动也不动的酷暑景象。唯其热,却赛不过龚姬家的热闹。天刚一擦黑,刘宽就单人独骑来到这里,让龚姬为他准备汤药,一番忙碌后,龚姬留下东方芮奉药,便出了门去;刘陵早已知道侄儿与东方芮的事,也觉得不便,只好找个由头躲了出去,方出门却遇上了国相东方崎,就要带着东方崎去双rǔ山上找龚姬;东方崎觉得夜间造访一个女巫,传将出去难免会有闲话,再三婉拒着回程,很快就消失在夜sè之中。刘陵觉得无趣,身后的宅院里坐着济北国君和巫师的女儿,回是回不去了,只好很小心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知走出了多远,忽然漾起了湿漉漉的薄雾,她迷失了方向,心下自然有了恐慌,就在她几乎要大叫的时候,前面影影绰绰出现了一些黑影,直到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国相的马车,大概是受不了这种在夜间搔首弄姿勾人魂魄的雾,马儿不安地踢腾着,穿着与夜sè差不多沉重sè彩的灰袍,刘陵轻手轻脚地从马车后面走过,向来温和的国相外出不需要卫兵,车前车后都是空荡荡的,车夫也没有留意到刘陵,不远处是一座不高的丘陵,爬到顶端并不十分费力。十几岁起,刘陵就按照父王的安排,在朝臣家中勾连走动,为的是给父兄们将来起事集聚些人脉,所以,聪明机敏的刘陵一下子就嗅出了其中的味道,东方崎此行蹊跷。
丘陵的另一侧是一片不大的树林,从灾年逃得xìng命的树木只能把新一年获得的营养用来修补被饥民剥掉的树皮,叶子并不茂盛。刘陵很快看到了东方崎和龚姬。
二人是在路上相遇的,东方崎找到一块方石坐了下来,龚姬垂手站在旁边,雾中,两个人皆未说话,不远处的刘陵也自难受着,薄雾象缓慢的溪水一样在夜空中流淌,甚至不用凝神就可以看到它们从树腰处流过,沾湿了这三个人的衣衫。
东方崎终于开口:“你到底害了那个丫头。”
龚姬淡淡的说:“那是仇人的后代。”
“那是你的女儿!”衰老的国相发怒了,他低声吼叫着,抖动着的花白胡须轻柔地漂起,流进了那片由雾织成的河水。
龚姬的口气仍然无sè无味:“可她不是你的女儿。”
作为一个窥探者,刘陵在矮丘上的薄雾中站了很久,在京城里替父兄活动的那段rì子里,她也常以这样的身份在某个皇亲或朝官家中逗留,为的是探明他们的态度,以便下一步采取相应的对策来应对,淮南国内有成群的谋士根据她发回的消息来帮助父兄作出各种各样的决定来。但是今天,刘陵没有父兄作为后盾,也没有谋士来出谋划策;刘彻给她的指令非常含糊,刘陵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所以,在窥得国相东方崎与龚姬之间的故事之后,她不知所措了。
通常,母亲把女儿送给富贵人家去侍寝在大汉朝并不鲜见,尤其是当战乱、灾荒、苛政这些东西象蝗虫一样飞来噬去,小民的生存显得难上加难,甚至原有些积蓄的商贾说不定在一夜之间便被人夺了财产、丢了xìng命,济北国更是如此——为了度过灾年,国相东方崎曾经强行派征,都城的粮户短短数rì内就垮了多家,大户尚且如此,象龚姬这样长期在底层挣扎的人们卖儿卖女已是常态,几乎家家想要生养一个漂亮的、能被大户人家看上的女儿,为的是灾年的活命之资。但是在这样的行列中,龚姬的做法显然别有用心。
几rì前的夜晚,刘陵听到了东方芮受到欺辱时刻意压低的声音,这与自己的兄长——淮南太子刘迁居舍中夜来的声音相似,大汉王室的男xìng很少有不爱女sè的,刘陵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她起身去关门闭窗的瞬间,她看到了从窗前走过的龚姬,虽是一闪而过,可那个女人利刃般的目光立刻令她打了一个寒战,刘陵从未见过目光如此犀利的女人,而在这犀利目光的背后,那个女人脸上居然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如此别扭的神情今天终于得到解释,龚姬对济北王家族的仇恨早已穿透深埋着种子的土壤,被秋天的风雨催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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