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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 2)

这句话使丘阳真的害怕了起来。

龚姬的药有着令人舒畅的魔力,刘宽很快对这种魔力成瘾了,服用了汤药后,他可以不知疲倦地与侍寝的东方芮在榻上亲热,还可以忘掉一切烦恼,包括仇恨;混沌中不再有令人生厌的头痛,不会有痛彻心肺的思念,在持久的药力下,楚嬛与东方芮已经合二为一,她们的身体、衣物、笑容包括承受刺痛时蹙起来的眉眼,在刘宽心中都是一致的,欢爱结束的时候,他甚至会躺在那里,拨弄着东方芮的头发,嘴里念念不止: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东方芮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她听不懂济北国君对自己的赞美,不知从何时起,她大概知道了母亲把她推进这个男人怀中是有其目的的,虽然并不完全了解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目的,但她觉得不会有比那更可怕的原因能够让母亲以自己女儿的身体为代价。好在身旁的男人看上去并不可憎,至少他是个年轻而富有的国君,至少他正在慢慢地开始怜惜自己,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这样的怜惜越来越浓重,是母亲的药在起作用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东方芮在刘宽的怀中睡着了。

铜鼎运进王府时,整个都城轰动起来。刚刚摆脱了饥饿和死亡威胁的人们争相围观这只庞大的铜鼎,鼎足上的跑兽与正面的龙纹在寻常人的眼中显现出无边的威仪,而有些见识的人读了背面的铭文之后赫然发现,这竟是皇家的祭祀之物。济北王如此张扬地把皇帝封祭泰山的神器据为己有,大多人无法理解。心知肚明的国相东方崎始终没有露面,巡城武官向他报告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回应,全不理睬。

硕大的铜鼎占据了王府前院的大半之地,驱走力夫以后,刘句就赶往双rǔ山脚下向刘宽报告,此时,刘宽正在把玩着放在侧室里的几只木人偶,昨夜用药前,龚姬曾经告诉他,人偶是用来祝祷的,这东西可以使人长寿、使人富足,也可以使人病痛、使人死亡。今天早上起来,药力渐渐散去,刘宽忽然想起昨夜的听闻,终于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虽然相对于他已经做过的来说只是水到渠成的平常事,但或多或少的药力仍然使他兴奋地作出了决定,他把木人袖在袍中匆匆出门,正遇上刘句。老仆人此时仍在试图劝说他,铜鼎是皇家封祭的专器,易叟是皇帝追拿的要犯,这两桩事都不能冒犯的。

刘宽呵呵一笑:“你知道么?那个匹夫已经将泰山封给济北,他原本就不配面对泰山大神!至于易叟嘛,那是我济北的人犯,他害了楚嬛!”

“大王,这是要灭国的!”刘句壮了壮胆,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国还在么?”刘宽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象水纹一般融化并消失了。

刘句怔了一会儿,便拜倒在地,端端正正地行礼,这才起身离去。衰老的他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挽回济北王一门的命运,因为刘宽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女当作了整个济北国。他要做的只是按照刘宽的指令,在那口铜鼎中装满热油,添上柴火,为将被押回济北的易叟准备好刑具,做完这些后,他就要悄悄地离开这个即将天翻地覆的封国,在自己的家乡苟全xìng命。

沿着石阶拾级而上,远远的看到龚姬母女正在父亲的陵前跪拜,风韵尚存的女巫和美丽的东方芮每天都会在这里进行一个神秘的仪式,如龚姬所说,为了给济北乞雨,她不得己借用了老王刘胡的王气,只能凭借祝祷来偿还。为此,刘宽命令守陵的士兵在龚姬母女行礼时必须回避,尽管这种仪式听起来是如此的滑稽可笑。刘宽在这只rǔ峰的草坡前站了一会儿,袖子里的木人仿佛已经被龚姬赋予了灵魂,这东西随着刘宽的心跳在跃动着,刘宽知道,不是龚姬给了木人生命,而是自己的心结和仇恨激发了木人。他伸手捏了捏,原本**的木质人偶竟然如**般棉软,就这样,他兴奋起来,甚至忽略了对面那座rǔ峰上正在开凿山石的工匠,他也忘怀了曾经下令停止为自己修建陵墓。

仪式没有进行多少时间便结束了,龚姬收拾了东西转身下山,看起来这种仪式是非常耗费心血的,龚姬满面疲惫,几乎在女儿的搀扶下才能勉强前行,刘宽阻止了母女二人行礼,让龚姬坐在山坡的一块条石上,这样的条石随处可见,应该是工匠们开凿大墓丢弃的废料,刘宽掏出那个木人递过去,龚姬急忙告诉东方芮:“芮儿,你先下山吧。”

国君与女巫相对而坐,半晌无言。似乎都是在等待对方先开口,龚姬作出候命的模样,始终低着头,摩挲着木人的身子;刘宽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茫然四顾。山风穿过石阶旁的青草,本该是沙沙作响,此时却诡异地变换了动静,风起处、哗啦啦地好象江河涌动,又仿佛一个老人正哑着嗓子咒骂,刘宽脸sè一变,站起身来,他不知道父亲的陵墓竟然也是有灵魂的,难道父亲真的是因为龚姬“借用王气”的借口而发怒了吗?

“大王要嘱富贵么?”龚姬忽然开口。

“不。”刘宽觉得龚姬的疑问很可笑,一国之君难道还需要什么富贵?

“嘱康寿?”

“不。”

“那么……”

“我要那个人死。”刘宽平淡地说。

龚姬却并不感到意外,她也是那样平淡地问道:“哦,嘱生死。大王要此人病卒、梦死还是横死?”

“我要他百死、万死!”刘宽的脸终于变了颜sè,刹那间凶光乍现,龚姬也感到凛然,年轻的济北王一直以来带给她的印象只有那副病态,或是假惺惺的谈笑风声,忽然之间要以“百死、万死”这种狠毒无过的方式去咒杀,随之一同涌出的凶相残忍而可怖。龚姬很快恢复了常态,仍淡淡地说:“入夜行礼。”

(三)

夜深的dj,酒吧里被酒jīng点燃的人们开始了各自的疯狂,男人甩掉汗津津的上衣,露出或贫瘠、或肥沃、或毛发旺盛、或寸草不生的胸,捏紧了拳头,抖动着被各级手段的纹身师勾画过的皮肉;被男人灌醉的女人踉跄着冲上来,找到一点可以支撑身体的地方便扭动起腰肢,各sè灯光打在悸动着的人们的身上,当然,还有金sè绿sè红sè银sè的头发,蓝sè紫sè黄sè黑sè的眼影,亮晶晶的鼻环脐环指环,仿佛鬼魅一般;豪放的女士效法男人甩开外套,各式各样的文胸把她们的上身勒出了层层丰腴的脂肪;某个正在摇动长发的嗨女大概是被哪只来历不明的手掐了屁股,转身扔过去一记耳光,但这样的掌掴声很快淹没在音乐声中了。

刘新宇没有理会谭朝辉,他把酒瓶里最后的一点啤酒灌下去后,就低着头坐在那里喘粗气;谭朝辉白费了半天唇舌见一无反应,或许是适应了刘新宇这种木衲的表现,只好端起酒瓶来佯装注视瓶中的泡沫,实际上,他早已发现正前方不到五步的横木前站着一个目光呆滞的短打扮美人儿。终于忍不住想要过去搭讪,谭朝辉把酒瓶丢下,拍了拍刘新宇:“明天我就不送你了啊。”说完跳下凳子刚要离开,却被刘新宇捉住了胳膊:“你说什么?”

谭朝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就凑近刘新宇耳边:“我说,我明天就不送你了!”

“哦。”刘新宇摆了摆手,也艰难地从凳子上挪下来。酒吧的角落里有个不是太占用营业面积的卫生间,jīng打细算的老板仍不甘心,索xìng把男女厕所合为一个,仅用隔板来分割这个不大的空间,好在狂躁的乐曲会放肆地涌进来,即便男女近在咫尺也不会听到什么令各自尴尬的声响,何况酒酣耳热之际的男女也不会为了如厕这样的小节而尴尬起来。

刘新宇也一样。就在谭朝辉绘声绘sè地讲述时,他沉默不语并不停地喝酒,从凳子上挪下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醉了,走在面包砖贴起的地板上,他分不清左脚与右脚所在的位置,所以他看起来象个学步的幼童,跌跌撞撞地一路走去,很惭愧地撞上了几位正在疯狂摇头的女子,为了表达歉意,他努力把一丝很难看的笑容牢牢绑在脸上,而这样的表情适得其反,刘新宇是个不擅长笑的,尤其是在哭笑不得的境地中挤出来的笑:他龇着牙,很费力地把嘴角向两颊方向拽去,这使他看起来与那个兔巴哥十分相似,所以,被他撞了的女子总会以为这个家伙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向自己**,便纷纷甩过白眼去了。

袖珍卫生间里共有四个位置,其中三个门锁处已经被扭向了鲜红的“使用中”,唯一的一间虚掩着,刘新宇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推开了,然而里面却不是空的,一对男女正在急切并肮脏地接吻,女人听到动静便转过头来很夸张地“咦”了一句,刘新宇仍保持着那种委琐的兔巴哥式的笑容,急步退回镜子前,并以一种很滑稽的站姿把自己固定住,所谓滑稽是指他的姿势能够很直白地告诉路人甲乙丙丁,这个站在镜子前、一脸怪笑的家伙正是尿急的时候。

厕所里的男女觉得受到了惊扰,颇有些不愉快,女人哼哼唧唧地退场,还不忘站在刘新宇身旁,似是挑衅一般地拾掇着并没有被弄乱的头发,她走后,男人在厕所里留下了一泡酣畅淋漓的尿,正是乐曲间歇处,这声音在刘新宇的身后响起,愈加地刺激着他用尽全部毅力夹在自己两腿间的尿。有人曾经对幸福作过这样的评价:尿急的时候,我在厕所里面,你在厕所外面,所以我就比你幸福。刘新宇此时的不幸几乎到了恨上心头的程度,差不多要把那句“快点儿”吼出来了,那男人才心满意足地收拾了工具,慢条斯理地拽上拉链推门出来,擦肩而过的时候,醉眼迷离的刘新宇一下子嗅到了那股肮脏的气息。

酒jīng可以催生出来的东西有很多,其中有勇气、情yù,当然还有荷尔蒙(这其实是詹杰一类的登徒子常用来骗姑娘的借口),与之相比,刘新宇则显现出了他的另类,酒会让他疲倦和无意识,事情就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下发生了:刘新宇赶上几步,随手从卫生间的门后抄起那根木柄的拖把来重重地砸向了那个让他在医院睡了大半年并且jiān污了他未婚妻的男人,仅仅一下,詹杰甚至连“哎哟”都没有来得及叫出口便软软地倒下了。仍是无意识的,刘新宇提着那根拖把迈进厕所,把刚才没有做完的事处理干净,直到整理裤子时,他才发现手中捏着拖把实在碍事儿,就随手把它放在摆放着纸篓的角落里,推开门来到镜子前洗手。大概是酒jīng的缘故,刘新宇看到自己的脸是扭曲的,原本向下延伸的线条很突兀的斜刺里横向抛出,顺便把他的嘴角也拉向上方,完整地呈现出一派可怕的狞笑嘴脸,眼睛也被拉成了两条线,线条中间依稀可见的眼珠是通红的,却不似禽兽的血红,真的如兔巴哥一般滑稽而俏皮的红sè,使镜子里那颗恐怖的头颅稍稍有了几丝人味儿。

刘新宇把手在衣服上蹭干,从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迈了过去,酒吧厚重的大门外面有一股午夜的寒气在等着他,他摸了摸手肘上暴出的鸡皮疙瘩并使劲地搓着,那里不仅很凉,还会很痒,老刘家出了一个对酒jīng过敏的子孙,这是刘新宇长期以来愧对祖上的。此时街道异常安静,音乐以及酒客们的嚎叫声都被关在那扇门里面,他们还在那里疯狂着,仿佛完全不成样子的扭动可以将各种各样的快意注shè进肌体的每一个细胞;他们都醉了,他们在同样不成体统扭动着的灯光下痴迷,偶尔也有几个小厮趁乱挤在辣妹身边上下其手,少数还算清醒地也抱着各式各样的酒瓶,把目光长久停留在舞池中间不顾一切狂舞着的女人呼之yù出的胸前;方波再次揪住了谭朝辉,两个人重又坐到凳子上,吧台小妹不失时机地打开了一堆啤酒;没有人留意洗手间曾经发生过的变故,甚至还没有人及时发现洗手间门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瘦削的、步履蹒跚的男人已经悄悄离去,在五光十sè的世界里,人们只愿意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sè彩和事物,酒jīng、美人、dj,等等,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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