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肖知善，给太后请安！”站在太后的寝宫门前，肖知善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屋子里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才听见脚步声响，接着门被打开，富息从屋里走出来，躬身说道：“太后请太师去书房说话！”
“臣，谨遵懿旨！”肖知善回答着，迈着碎步，轻声走进太后的寝宫，三天来，太后每天都会在寝宫接见他，然后就是天南海北，东拉西扯的闲聊，看来今天也不例外，不过，到了应该做出妥协的时候了。
太后安静的坐在窗户边，静静的看着窗外被红日照耀的，波光粼粼的湖面，莲心站在一边，轻柔的为她揉捏肩膀，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来，照在太后脸上那没有舒展开的皱纹上，疲惫和烦躁就像有了生命一样，活灵活现。
“给太后请安！”走进书房，肖知善规矩的跪在地上，磕头行礼，然后才直起身体，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双手高举过头，说道：“这几日，臣以重金聘请名医，并翻阅历代医家经典，寻得一个治疗气血不调，心浮气躁的良方，特来献给太后！”
“那一年，我第一次见老太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老太后对我说，她想在宫里养几只猫儿，这样，每到鹭鸟在湖里觅食，并栖息在周围树木上的时候，猫儿就可以爬到树上，把鹭鸟赶走，......太师一定不会知道，这些鹭鸟每日早上烦人的很！”
“后来，我托人买了几只猫儿送给太后，谁知道它们在宫里被养的白白胖胖，整日里懒在那里睡觉，别说爬树了，就是连动一动也不愿意，......”
肖知善静静的听着，不知道太后突然说起肥猫是什么用意，她说的鹭鸟烦人又指的是什么，......难道她是把自己比作鹭鸟，......
富息接过肖知善手里的药方，走到窗边，展开了给太后看，太后却转过脸，看也不看一眼，淡淡的说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谢太后！”肖知善站起来，却并不落座，眼下是示弱的时候，他要表现出一个臣子该有的谦虚和谨慎来：“请太后按此方......”
“太师附上也养猫吗？”太后打断肖知善的话，漫不经心的说道。
“猫，嗯！也养了几只。”虽然被打断了精心准备的套近乎，但肖知善并不介意，因为这本来就虚情假意的说辞，只为拉近和太后的距离，于是顺着太后的话题说道：“贱内也喜欢养些宠物，只是养的久了，难免宠出一些坏毛病来！”
“太师的夫人也该是一品的诰命了吧！”太后转过脸来，目光散漫的扫过肖知善。
“谢太后挂念，贱内已被朝廷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肖知善回答着，这几天来，他已经习惯了太后说话时的不靠谱，不着调，况且作为臣子，也不能无礼的打断太后的话题。
“这养猫呀！......”太后又把话题跳回到猫儿的身上，同时将散漫的目光投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谈话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并且东拉西扯的进行着，好像太后完全没有要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逼迫肖知善做出让步的意思，只是想找一个相识的人，聊一聊过去，聊一聊曾经，聊一聊那如烟般消逝的往事中，残留的些许尘埃。
但肖知善绝不相信亲耳听到的，这云山雾罩的无聊话语，除了皇帝，太后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即便他是太师，每天也只能获得一次觐见的机会，他必须要在这难得的机会里，寻找太后的目的，抛出自己的想法，达到解决困难的目的。
“太后！”趁着太后说话的空档，肖知善挺直身体，略微的提高声音，让太后感觉到自己的认真和严肃，说道：“前些日子为了科举主考的人选，京城中谣言四起，虽说那些煽动谣言的学子是被奸人利用，但臣事后自责自省，朝廷也却有操之过急之处。”
“因此臣与六部尚书多次商议，拟定主考官两人，以天章阁学士孔惟中为主考，国子监祭酒韩昌禹为副主考，会同礼部官员，为国取贤！”
孔维中是圣人之后，由他出任主考，不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天下学子，都不会有任何意见，而韩昌禹却是太后妹夫的亲哥哥，在吕氏后党发迹之前，不过是地方上的一个小小学政，后来才凭着太后的关系，一步步升到国子监祭酒的高位，但若是论起真才实学，却未必能够服众，肖知善让他当副主考，不过是想用这个小小的代价，来换取皇后的平安。
况且为国取贤是一回事，朝廷任用又是另一回事，就算韩昌禹能够把一些吕氏宗族子弟录取，也未必就能如愿的控制朝廷权力，况且还有孔维中在，他也未必就能做到这一点，毕竟他只是一个副主考。
但这只是讨价还价中的第一次报价，肖知善明白，太后不可能因为一个区区的副主考，就轻易的放皇后一马，而肖知善也并不期望太后能够接受这个条件，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太后究竟想要什么？
“眼下离科举会试之期不足十日，臣请太后圣裁，以安天下学子之心。”肖知善诚恳的催促着，不论太后怎么回答，他都达到了目的。
“为国取贤是朝廷大事，哀家不过是个妇人，那里懂得这些！”太后冷淡着说道，散漫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烦恼，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过问这些朝廷大事，但她必须过问，因为她还是吕氏后党的首领，她还需要吕氏后党来保护尊贵的地位和平安的生活。
她只是不想亲手推动事情向前发展，发展向令她烦恼焦虑的未来，但吕涟却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受，已经三天没有进宫了，只是让吕铠每天进宫来问候，然后有意无意的将他们所做的事情透露出来，比如将皇帝的诏书传播到京城各处，怂恿学子们在礼部衙门前请愿，指使地方富户状告孙祖苗抢占他人田产，......
“太后所言甚是！”肖知善附和着，太后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这代表着拒绝，一个区区的副主考的确不能满足她的胃口，只不过，肖知善想更多的窥视太后的内心，了解她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于是继续恳切的说道：“只不过皇上年幼，又值此多事之秋，臣请太后抛弃迂腐的繁文缛节，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
“哀家听说！”充斥的烦恼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分恼怒，太后的目光徒然变的恶毒起来，她讨厌弟弟，但更讨厌肖知善，为什么他们总要不遗余力的，推动事情向前发展，就不能停在远处，保持现在的样子，但吕涟是她的弟弟，是吕氏后党的核心人物，太后只能把烦恼压制在心里，而肖知善不是，他是吕氏后党的敌人，可以让她把烦恼变成愤怒，发泄出来。
“孙祖苗仗着儿子出任海州太守，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如今有人已经把他告到了顺天府，说他抢占别人田产，......你们是亲上加亲的亲家，太师难道就不该管管吗！”太后恶狠狠的说着，愤怒使她睁大了眼睛，睁大的眼睛加重了皱纹的褶皱，深刻的褶皱衬托着愤怒，使太后看起来好像怒火万丈一样。
“臣，臣，臣有错！”肖知善连忙跪伏在地上，错愕之下却还谨慎的使用言辞，但心里却并不感到害怕，从前，她不止一次的见过太后势若疯虎的样子，而眼前的太后，还远没有达到那种巅峰的状态。
‘只不过！太后为什么要唆使人状告孙祖苗？’肖知善跪伏在地上，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认真的思考着，其实在昨天，当来自海州的天降祥瑞到达京城后不久，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但那时，他以为这不过是太后对于天降祥瑞的反制，但现在看来，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或许太后是想用这件事把自己也牵连进去！’肖知善想着，如果是这样，那么太后的胃口就太大了，已经不是想要从自己的手里攫取一些权力了，而是要把肖氏一门连根拔起，夺走肖氏一门所拥有的一切。
‘这，绝不可能！’肖知善咬牙切齿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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