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夜市最繁华热闹的时辰,相关当事人离去后,大街上又恢复了摩肩接踵、人如潮涌的喧闹景象。李思谊正打算跟陈干烈回父亲家休息,突然街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对他作个万福,“这个李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李思谊看着她,想不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她。有点儿熟悉,又感觉很陌生,他迟疑道,“你是?”
“小女子姓莫,莫云娘。公子你也许已经忘记,但小女子一直记得你。大桂山,麒麟寨,当日的血海深仇,小女子刻骨铭心,一刻都不能,也不敢忘记!”
“你!是你?”李思谊意想不到竟然会是她。隔了这么三个月,他真的想不起来了。当时他是远远地望着她的,她的面目模糊。现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风尘仆仆。
陈干烈惊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是主人让我在草丛里扔了100两银子的,你拿了么?”
说到这100两银子,莫云娘忍不住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越哭越伤心。李思谊二人带着她,穿过人群,向一家茶楼走去。路上,他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们。他心里一激灵,莫非是孟欣?难道他已经动用锦衣卫的秘密杀手,要来对付他了么?皇帝的敕令,还没下啊。最迟也要,明天,才会传达到锦衣卫官署。孟欣居然要动他了?他悄悄在陈干烈耳边提醒他,要提高警惕。
入了茶楼,寻了二楼一处偏僻安静的包厢,李思谊听莫云娘将她进京这一路上的遭遇,细细地道来。也多亏了那一百两银子,才使她得以一路顺利地到达了河南安阳地界。然后她又开始失声痛哭。两人由着她哭了一阵,才知道,在安阳地面,她不幸遭遇一群地痞流氓,为首的一个叫做凌沐浴的。他们轮流将她奸污了,并抢去了她身上的所有银两。
在被恶人们玩弄了好几天之后,终于被她寻了个机会,逃脱了。在仓惶奔逃的路上,又遇见一对好心的老夫妇,资助了几两银子。她千辛万苦,终于得以来到了京师。
李思谊的心,如坠万丈冰窟。这是一个怎样的人间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恶人,令这些无辜的柔弱的人惨遭如此的蹂躏!陈干烈一时无语,除了嗟叹,他也说不出话来安慰她。她将眼泪擦干,神色一变,坚定地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家园、父母亲友,贞洁贞操,都没了。但我心里,想要伸冤雪耻的信念,一天都没有变。我一定要找到皇上,告诉他,我所遇到的一切!要皇上,还我一个公道!
李思谊愣得一愣,问道,“你来到京师也有些时日了吧。皇上不是说见就能见的,皇上不是谁都能见的。关键还在于他愿不愿意见你。”
陈干烈不忍心了。这个女子,命运凄惨,意志坚定,油然而生好感。他说,“主人,帮一帮她吧,只有你能够帮助她。”
正说话间,外面窗棂上有人影在走过晃动。李思谊明白了,是孟欣的人,最迟,在今晚,他就要对自己动手了。一想到这,未免有点意乱情迷、心烦意乱,他甚至来不及好好思考一下自己跟莫云娘的关系。
他心里暗暗思怔道,看来父亲家是不能回了。李家在京师,是大族,孟欣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谋害父亲跟家人。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是冲着自己来的。从这儿到皇宫,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此时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看来他无法亲自带她去见皇上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带刀侍卫卫之云。这个人,武功不算很高。但在皇宫,在京城,乃至于武林,都口碑很好,连陆临渊都乐于跟他交朋友。这样的人,应该值得托付。只要到了皇宫,找到卫之云。将莫云娘交给他,应该不至于再出什么差池了。
于是,李思谊跟陈干烈,带着莫云娘,出了茶楼。叫了一辆豪华马车,如风驰电掣般径直朝午门而来。守门的禁军拦住了马车。李思谊让守门的禁军士兵去找卫之云。只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卫之云急匆匆赶来。
李思谊说明了来意,让卫之云带莫云娘去见朱瞻基。卫之云脸色凝重地望了望黑夜里空旷的午门广场,悄声说道,“我刚听说了你的事情。皇上削去了你的职务,将你赶出朝廷。你有麻烦了。更令人担忧的是,你有可能会害死你的爹爹跟娘亲。”
李思谊跺了跺脚,道,“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向你一一解释。这位莫姑娘,身世凄惨,卫统领你一定要替我带她去见皇上。为她及她的家人洗雪冤屈。还有,你得跟我保证,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不能有人欺负她,包括你自己。”
卫之云凛然道,“李兄,你尽管放心就是。我卫某也是知廉耻之人,定不负重托。”
“至于我家人,你替我给他们传话,如此..。这般..。”李思谊再卫之云耳边悄悄说道。卫之云听罢,禁不住微微点头,表示首肯。李思谊脸色凝重道,“卫兄,暂且别过。此去天涯路远,不劳卫兄牵挂。”
他向卫之云拱拱手,带着陈干烈,也不乘坐那辆马车,竟然徒步走进午门前的暗夜里。为了不连累那辆马车车夫,他自己跟陈干烈先走。让孟欣的人先找到他俩。
果然,两人才走出一条大街,在漆黑的路边,窜出六个蒙着脸的黑衣人。这是一户大户人家围墙外的宽阔街道。李思谊跟陈干烈背靠围墙,面对着六个人呈扇形的攻击。
只一出手,李思谊已经知道,对方,不是他的锦衣卫同行。他们是锦衣卫执行秘密暗杀的杀手。没有锦衣卫的官方身份,仅受锦衣卫高层的雇佣而杀人。无论是杀人或者被杀,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无论成功或者失败,锦衣卫都不会承认他们的合法身份。
孟欣不在人群热闹的地方动手,显然不想这件事情被皇帝知道。在皇帝面前,他也不想太过张扬。以免坏了君臣之礼,伤了彼此的和气。然而,孟欣岂不了解,他的这些人,根本不是李思谊的对手。他又不能亲自出马。因此,这些人的成败由他们自己运气所决定。李思谊的生死,在天意而已。他也不能勉强。
但陈干烈的武功太差。只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受了伤,还伤得不轻。借着从高墙深院里传来的微弱灯光,李思谊看到杀手们冷似冰的眼神。陈干烈急切道,“主人,你只管跟他们拼命,不必顾及我。我是没用的家伙,不但帮不了你,还碍手碍脚的。你能逃脱,尽管逃去,不必顾念小人。”
李思谊已经劈手放翻一个杀手,从他手中夺过一把剑。普通的那种精钢长剑。他沉声道,“我只剩下你了。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逃跑的。要有信心!”剑在手,很轻,不如铁枪般顺手---有沉甸甸的感觉。
李思谊天生神力。因此,教官们注重他外在的力量的训练,而忽略了他在内功方面的修为。因此,他的行动,未免有点儿迟滞。他想起白云剑谱开宗明义的说辞,“剑法由枪法演变而来,非隔非挡。要力贯手腕,致命一戳。没错,是戳,象使枪一样地戳。”他身形疾进,刷的一剑,已经刺入了又一名杀手的胸膛。那名杀手无声地倒下,对他的同伴起到了震慑的效果。
很快,剩下的四名杀手,同时明白了一件事。攻击陈干烈,是绝对的错误。他们的目标是李思谊,他们真正的威胁是李思谊。陈干烈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完全应该忽略的。
明白过来的四个人,整齐划一地向李思谊进攻。李思谊每一次出手,眼看要刺中对方一人了,却不得不因为要躲避对方同伴的致命一击而放弃出剑。如此一来二去,他已经手臂被砍了一刀,腹部中了一剑。形势岌岌可危,陈干烈颓然地坐倒在墙角下,大口地**。他无能为力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被围攻,自己也将难逃厄运。
李思谊突然就想起了齐风劲。突然发现,他以前所说所做,的确是为自己好。可是自己却不领情,不明白,原来是没有吃过苦受过累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危机啊。他决定要调整战略。只要捱过今夜一战,他对自己势必有个新的认识。必然痛下苦功,钻研天外飞仙。
他站定,决定不躲避了。决定象传说中的唐诗成那样,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解决这四名厉害的杀手。
那当真是惨烈的决定,惨烈的战斗。当使长刀的杀手的刀刚砍到他皮肉的时候,他的剑穿透了他的咽喉。这名长刀杀手死得很惨,几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倒地身亡。
使短刀的,短刀险险的划过,几乎割断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这么短刀杀手自己自己,却先被他的精钢长剑砍断了一只胳膊。他眼神里满是痛苦神色,可是他却咬紧牙,不叫出声来。剩下的使判官笔的,使长剑的,两名杀手同时被他一剑贯串前胸,同时毙命。
断臂杀手,用他的左手,从地上拣起他的短刀。很不甘心地看了李思谊一眼,准确地用短刀割向自己颈部的大动脉。他竟然自杀了。李思谊如强弩之末,颓然倒地。他的伤不轻。此刻如果,孟欣再来第二波杀手,他必定命丧矣。是以,他顽强地爬了起来,扶起倒地的陈干烈,说,“走,我们去安阳!”
在安阳,有蹂躏和强暴莫云娘的凌沐浴,跟一帮禽兽地痞流氓。想想莫云娘的悲惨遭遇,他俩心头的悲哀和愤怒,能够激发起他俩人性中与生俱来的顽强不屈、坚持不懈的本色。
两个人,在无边的暗夜里,相互搀扶着,朝最近的车马店走去。作为京师重地,北京城有很多的门。本朝到太宗当政,社会经济极其的繁华繁荣,城墙之内已经不能满足城市发展的需要。城墙之外的四郊,都已经渐渐发展繁荣起来,跟城墙内连成一片。因此,北京的各个城门,实际上是夜不关闭的。除非是特殊时期,遇到了各种危机,才会关闭城门。因此,在这繁华之夜,李思谊跟陈干烈,在车马店租了一辆豪华马车,连夜出城,往南疾驰而去。
天亮,浑身绑满了绷带的龙之阳,趾高气昂地在他母亲风华郡主的带领下,前往李翰林府上,兴师问罪来了。
李翰林瘦瘦弱弱的样子。翰林是他的名字,而不是朝廷授予的学位荣誉。自从父亲被人称作常败将军,他就从来没有使枪弄棒过。读书他也不在行,父亲的曹国公爵位被削夺,作为长子的他,没有朝廷功名。他乐得做一个闲散之人。
风华郡主朱婷怒目相向,要李翰林交出他的逆子李思谊来。否则就一把火烧了李府。李翰林苦笑着拿出皇帝的敕令给朱婷看,“这个逆子,已经被皇上逐出了朝廷。我没这样的儿子,我已经上表,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朱婷看完了皇帝的敕令。又看李翰林给皇帝的奏表,声泪俱下地表示,自己不幸生了这个不孝之子。不但毁了孟欣家侄子,还得罪了当朝首辅龙大人的家人。他肝胆剧裂,痛心疾首,从此与逆子断绝父子关系。逆子在外的一切行为,与李府无关,逆子是死是活,他都不再挂在心上。
朱婷脸色很难看道,“李翰林,有你的。这一招让你跟全家上下,都置身事外了。可是,我乖儿子的损失,谁来补偿?”
李翰林说,“你去找逆子呀。他那么大的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再说了,他杀了孟大人的侄儿,孟大人都没到我府上兴师问罪。他只不过是打了你的宝贝儿子,你不必锣鼓喧天的闹得路人尽知吧。我李家虽然人才凋零,却还有小李探花这样的人物在。量不至于被人欺到头上,忍气吞声吧。”
“好,你铁下心来拿李祚庥压我,是不是?”朱婷咬牙切齿道,随手将李翰林写给皇帝的奏表副本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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