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如当年,看我吃完蛋糕时的笑容,宠溺地,**惜地--------慢慢放开我的手,扶住方向盘:“我老爸要乐坏了,他老说我会是咱们大院孩子里最晚的,没想到会是最早的,你一拿到证件我们就去登记,庄浩杰愿意冒充你表哥就表哥,他长得那么好看不要浪费了,婚礼上让他当伴郎,我们要么就在星光吧,你老爸看在成我岳丈的份上,我暂时不跟他计较,但一定不请他,--------我以后什么都听老婆的,让我向东一定不敢向西,回北京第一件事去把那墓给拆了,让沈思建干这活最合适!------我得去找找我的飞机驾照,我们可以先到澳洲,然后往大溪地飞,或者智利先去玩玩也不错--------等回来了再去跟德国人说感谢,我们打造一个戒指给他,跟辛德勒的名单里一样,用中文刻上------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不太好,我们中国人,学什么犹太人,应该刻上,天涯若比邻啥的,------我们要好好想想,还是听老婆的!”
他看着路面小心驾驶,絮絮叨叨地说着结婚计划,我无意识地符合着,柏林,他在柏林做什么?我在红堡大学的时候,常常和他一起看布满柏林街头的恢弘建筑,巴洛克,新古典,申克尔剧院,古老的充满沧桑感的教堂,施普雷河上的石桥,森林剧场的森林音乐季,烛光下的露天剧场,结束时惯例尾声拉德斯基进行曲中,我们无言地并肩离开,记忆清晰而沉重。
弗雷德里克,真的对不起,末末求婚了。真的,对不起!
末末牵着我的手走进客厅,周叔叔笑着招呼我们赶快坐下,饭菜都快凉了。周爷爷看着末末和我十指相扣的手,别过脸去,当没看到。我赶快用力放开他。
“小妍,多亏了你,末末现在总算是个人样了!”
“老爸,证件呢?小妍现在叫什么?”
“先吃饭,郑姨做了文昌鸡,我还真有点想念,小妍,你倒是瘦了不少。”
我夹了点芒果龙豆放在碟子里:“周叔叔,这次来会多呆几天么?”
“恩,末末的-----母亲明天到,她从温哥华到上海,要转机才能到三亚。”
“我不要见她!”末末皱眉:“她每次来都没好事。”
“听说你恢复得不错,要来看看你,还有------看看小妍。”周叔叔将一块鸡腿肉夹给周爷爷:“爸,两孩子没给你惹事吧!”
“才来的时候,可把小妍忙坏了,你活宝儿子深更半夜不睡觉,早上么喊不起来,小妍给他订了作息时间表,现在------快成牛了,晒得跟猴子似的,趁早把他给我弄走!”
末末笑,承欢:“老爷子今儿个你过节,别这么急赶我走,我还有个事要宣布,趁着今儿个日子好。”
周爷爷和周叔叔互相看了一眼,周叔叔笑道:“不就是手好了,能开车满街鬼转,神气啥?”
我狠狠地在圆桌地下踢了末末一脚,他故作晕倒状:“爹,你得给我做主,还没过门呢就踢我!”
周爷爷盯了末末一眼:“胡说啥呢,吃饭,吃完了陪我海边走走散个步,你爸跟小妍有话说。”
末末扒拉了两口米饭,把素菜色拉大缸直接端到我面前:“爸,小妍证件办好了吧,不然你也不好意思来,趁着你在,我就说了吧,我跟小妍准备结婚了。”
我登时红了脸,撑着筷子没掉,扶住额头。
鸦雀无声间,周爷爷把瓷碗重重地搁下,叹了口气。周叔叔则站了起来:“小妍,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说。”
末末拉住我,嘴巴上的米粒掉了下来:“一起听,我也听听。小妍吃素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周爷爷冷冷地叫住末末:“你,陪我散步去!”
末末放开我,方意识到局面的诡异,我倒是一些些的如释重负。一定是周叔叔觉得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一定是觉得末末还老不正经的太小,一定是-------
小书房里,周叔叔把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我,我知道里面是我的证件,倒出来,一本中国护照,一张身份证。地址是北京周叔叔家,但是姓名,居然是周薇薇。
周薇薇,周末末。除了妈妈这么叫我:“薇薇,好听么?这个名字只有妈妈知道,只有妈妈可以这么叫你。”我脸色一定是很难看,周叔叔的脸色更难看,保养良好的皮肤,此时靠近,竟是有了几颗老年斑。
“你其实是我的女儿。应该叫周薇薇,是我和你母亲商量的名字。小妍,青莲和我当年同时公派英国留学,末末的母亲有亲戚在伦敦,为了有个照应,------所以认识了费劳尔教授,就是你外公,还有你母亲,玛戈------你母亲从未要求过我什么,小妍-----你坐下,你还-----愿意听么?”
“听,我这些年对于变故,已经习惯了,什么我都能-------听,都能接受!”我知道听见的都是真的,薇薇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一切!
“当时末末才两岁,我也不可能------离开他们,你母亲坚持要生下你,一个人抚养你,所以我很对不起你们,回国以后,也鲜有你们的消息,直到玛戈----病重,末末的母亲告诉我,说你外公去世,外祖母改嫁,她抚养你很不容易,却是自己又患了肾衰竭。我那个时候才坐不住了,觉得什么仕途也好,什么名声也罢,不过云烟过眼而已,跟青莲商量着,准备去伦敦,也是那个时候,末末的母亲开始闹离婚,尽管感情一直不好,但婚姻么,就是那么回事,但组织出面做工作,末末的奶奶老派那种,受不了,脑梗塞住了院,所以我只能拜托青莲去带你回来。青莲也算帮了很大的忙,知道我家那时候-----鸡飞狗跳,他自己接了你回来,当自己女儿办了证明,他夫人也知道,所以小妍,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一切都是错在于我。你在沈家,我都不太敢面对你,你和玛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末末的母亲我们,吵架,分居,最后她强行带末末去加拿大,家里几乎没一刻安宁,再折腾末末的爷爷也快了,所以就随她去了,谁知末末去了加拿大几个月新鲜劲过了,开始绝食,一定要回来,还非要带你一起去加拿大念书,这孩子从小宠得太过,他妈急着要嫁人,没时间管他,我只有去接他回国,他那时候也跟你在上海见到差不多,----小妍,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你要不要喝点水?”
“不必,周爷爷一直知道是么?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和末末不知道,对么?本来准备永远不说的,对么?”
周叔叔点点头,原本周身的不怒而威的官场气此时一派颓然:“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对你的喜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书房门被重重地撞开,末末看着我,眼神清澈,我稍稍放心:“末末,哥哥。”
“小妍,你不能嫁给我!”
我笑了,看得周叔叔一凛:“末末,我当然不能嫁给你,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心里面居然是真空,如是空空!
“不是这个原因,我有抛妻弃子的基因,根本不配为人夫为人父!庄浩杰想当我妹夫,我给他表现机会,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喝酒,干什么都行!”
周爷爷苦着脸慢慢走进来:“好好跟你爹说话,谁抛妻弃子?你爹当初一心想派驻英国,是你妈存心折腾,这事要怪还得怪我,觉得离婚太丢人,由得她两个互相折磨,只要还在一个屋檐下,真是要知道最后还是,不如早散早好!”
我不要听,我懒得听,收拾东西走人:“末末-----哥哥,周----爷爷,周------叔叔,现在我再来做周薇薇,已经太迟了。谢谢你们告诉我----真相。对于我来说,多一点少一点,有父母没父母,真的没什么关系。不要把我推给杰,家丑么,不可外扬。我想一个人待一阵子。”
没什么关系,一个人的我,活的很好,很好,会很好很好的。
“小妍,我和你一起走,你-----要是觉得带着我是个累赘,我保证不添麻烦。是不要去找庄浩杰,我们什么都不稀罕,-----”
我打断他:“末末,我只想一个人,行么?”
他退后一步,心酸地咬着嘴唇:“你去哪里我都不放心!”
“我会给你电邮的,现在实在不想在这里。”
周叔叔默默地走近我:“孩子,往事实不可追,明天才重要,我也没资格请你留下,明天,你想去哪里我送你。”
“小妍,你陪爷爷在这里,多让我看看你,啊?”周爷爷的话,叫我心碎。
“我会来,看您的。”我快速收拾着,三个男人,我的亲人,跟着我上上下下的:“有空,会给您电话的。末末,蛋糕呢?切开给我尝尝吧。”
小姐其实心里很愉快,虽然误坠红尘,我这个标准的上帝的笔误,却是有如此自由放飞的心情。
蛋糕意大利的做法,填塞了很多的水果,我控制不住拿着叉的手,现在,这老中青三代男人坐在我身边,惶然地看着我,我当然会笑得比桃花还要美艳。末末拿着数码相机递给勤务兵,自己坐在我身边:“我昭告天下这是我妹妹行不行啊?我昭告全世界这是我妹妹总可以吧!”我苦笑,随你怎么折腾吧,中国反正脸书上不去。你翻墙传吧,反正,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不不,晚上就走,去喜来登住一晚,明天再决定去哪里。
在自由之后,仍旧觉得,无处可去。
趁着我埋头吃蛋糕,喝非常不好喝的,跟蓝山咖啡没法比的海南咖啡,末末居然一个电话招来了杰。
“庄浩杰,你好好拍拍本少爷马屁,说不定哪一天你就成我妹夫了。”说完便用勺子挖了一大匙蛋糕放在碟子里递给他。
Jay笑得文雅,客气地喊周爷爷,周叔叔,放下蛋糕,心痛地看我一眼:“自从认识你,每天都是重量级的新闻。”
“恩,薇薇现在有些------吓人,哭都不会了,你飞机呢?带她先绕地球一圈吧,诺,这是我爷爷,你表现好,说不定就变成你爷爷了,这是我老爸,你表现好,说不定就成你老丈人了!”末末使劲在逗我开心,我能开心么?谢谢你,我亲**的-----哥哥。
Jay喝一口咖啡,来不及地放下咳嗽:“还是凯西比较好听,她名字太多,来不及对号,也不一定愿意跟我走,安德鲁你也比较善变,前一天电邮我让我来当伴郎,现在准备让位,我一时没准备。凯西,还是回德国当公爵小姐比较合适。”
“他告诉你我们在-----海南的?”
末末笑了:“恩,我是真心准备请他来当------伴郎,给你一个惊喜的!毕竟亚洲音乐盛典上被我们摆了一道不太好,应该道歉,何况,对你那么照顾,谁晓得我妹妹这些年受到的惊吓太多,庄浩杰你要好好努力,她现在有点忧郁症。”
我斜他一眼:“你才忧郁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还是好好地-----天天向上。”
末末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我肯跟他说话了,自然是上蹿下跳又表演一番:“老妹你放心哈,你老哥我现在开始,一定不会让你觉得丢脸的,Jay有时候说话还是挺对你路子的,我这些年退步得厉害,也没他漂亮,没他-----风度好,反正--------”
我受不了,替他续上:“反正你是来不及要把我推给他,Jay,长兄如父,你要真不嫌弃我,我们就凑一起吧。”
杰扶住了额头:“暂时,还是表哥,表哥!”
我和末末一齐大笑。同时迸出眼泪来。接着便是抱头痛哭。
“哭吧小妍,你不哭出来,我怎么放心你走,随便到哪里,要记得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做不了你丈夫,至少一直是你哥,一直都是!”
是的,你一直都是,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希望,最要报答的人,最感恩的记忆,而真相,却是------这样的悲喜。
“你安心当周少爷,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什么变故,你----真的不要让我担心!”我小声贴着他耳朵。
“哭够了没?留点眼泪给下一次见?”他仔细看着我的眼睛:“实话说,老妹你眼睛比庄浩杰漂亮多了,千万别为了他一棵小草,损失----那啥----大兴安岭!”
我曲意逢迎地笑一下,难为他为逗我当小丑:“我真的现在这里呆不下去,Jay来得也好,喜来登不晓得还有没有房间。”
Jay叹息一声:“我只弄了个大使套房,明天才能搬丽兹卡尔顿,不过表妹要住,我-----让你,跟助理去挤一下。”
周叔叔眼睛红红的握住杰的手:“孩子,那就拜托你了,我理解薇薇的心情,她--------我实在没资格要求她-----什么,拜托你了!”
“放心叔叔,凯瑟琳需要点时间接受-----现实,明天台风,我们可能哪里都去不了,明天-----再说。”
末末扶着周爷爷,目送我随杰的车离开。
周家,从来不是我的家,周薇薇这个名字,本小姐不接受。护照上的商务签证入境90天有效,我应该去一个地方,静静的森林,蔚蓝的天,明镜般的湖泊。
见我一直捏着德国护照一路到酒店,杰拉起我穿过自助餐厅,往海边去。
“想去德国?”对着温暖的南风,他真是玉树临风。
“不,还没想好。”
大眼睛在夜色里发亮:“那就-------好。你大概不知道,”他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封邀请函:“请我去弹钢琴,你觉得要不要给这个面子?”
我扫了一下,苦涩的胃酸泛了上来,吞一口风,堪堪压下去,今天对于我来说,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够震撼我了,还是有些些的难受。就着海滨酒店的夜灯看得仔细。
“冯斯图亚特家族与冯幸登伯格家族联姻”,订婚宴邀请信。邀请的是庄浩杰,邀请人是手写的弗雷德里克。地点,柏林的什么庄园。精美的卡片扉页上,那句德语实在让我过目不忘。
**是一种遇见,不能等待,无法准备。
我对着大海,微笑,转动手上的祖母绿:“随便你。”
“还有时间,我们以后讨论。先陪你去北京扫墓对吧,这是你一直想做没做的。”
“谢谢你,Jay。”是扫墓,但不是北京。
当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信任,什么都可以随便,什么都可以随便地说谢谢。请原谅不能真心,因为真心不小心弄丢了,也不愿意去找回。所以,明天,我是谁,随便了。
“你反正睡不着,想做什么都行,我陪你。”
你错了Jay,我刚刚一场大梦醒来,什么都不想做,还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
“放心吧,我可是坚强无比千锤百炼修炼成精的-------无名氏小姐!”
Jay笑:“学心理学真能这么强大?我也去进修一下?”
“可以,现在我要去你的大使套房大睡一觉。”
“可以,我把钥匙给你,我去健身房-----跑跑。这个礼拜,我接到两个邀请,弗雷德里克一张专人递送,安德鲁是本人一个电话,说他准备求婚,但希望我到场给他一些勇气,我就是个勇气参照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谁知道本人才刚刚登上戏剧舞台,脚本都没有,刚到亚洲,突然你多了个哥哥,真怕你马上要往欧洲,一周跨三大洲,我得好好----跑一个小时!”
想想的确也是,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允许你当我表哥,下次你要我拍照片什么的,都行。”
转身往电梯而去。
**是一种遇见,不能等待,无法准备。一见钟情可以这么----表达。啰嗦得不得了!了不起就闪婚吧,还玩什么订婚啊?小姐我差点跟自己亲哥哥结婚,这才耸人听闻,能上德国图片报容克版头条不?不能才怪呢!
还是要祝贺你,能一见钟情太-------好了。我以后没事玩个图片报面向全欧洲征婚啥的---------先去瑞士,祖母绿的绿光中,我强迫自己忘记那湛蓝的眼睛,先要记起外婆告诉过我的什么数字。
亚洲,我遗失了全部的**,瑞士银行能给我一点安慰吧。金库会嘲笑我,早就告诉你没有资格恋**,没有资格!我**上金库总可以吧。卢塞恩,一切变故从那里开始,应该,可以从那里结束。再见了Jay,我还是适合一个人旅行。面对你,总是沉重的记忆塞满背囊,跑路,从来是我的拿手。老天爷,感谢你让我的人生如此丰富多彩,不到25岁就有了三个爹,感谢你让我将自己打造得百毒不侵,小姐我现在开始向你挑战,走在你前面!还有什么把戏都扔出来吧,再给我来一打的爹妈吧,小姐我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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